“昭戎——”我略微克制地喘息,推拒的声音被陆昭戎堵在口中,“别——” 他便闭着眼抵上我的额头,颤抖着说:“不要走好不好?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会伤害无辜的人,我很听话,你知道的,长玉,不要跟她走……” “不走。”我颤抖着手去抚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安抚他,“我不走,别怕,我陪着你。” 他便趴在我怀里哭,紧紧地抱着我。 我颓然地叹了口气,心疼到茫然无措的地步。 他真的常因为我哭。 我没有爱人的能力,我不该招惹他的。 也许我在山上救下他的时候,就已经错了。 倒连累他,受这么多难过的心事。 “不哭了。”我顺着他的头发,低声细语地哄着,“把眼睛哭肿了会难受的,不哭了。” 他便哭得更厉害。 好像这么多年受尽的委屈,都要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 我感受着他的难过,心头竟浮现一瞬难以言明的恨。 “不哭,昭戎,我会帮你。”我放开他的头发轻拍他的后背,“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我不会走,不会离开你。” 他闷在我身上缓和了许久,哽咽道:“你能……不回锦城吗?不去找周鄂,你不在,我会害怕。” 我闭了闭眼,沉默半晌,应道:“好。” 他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看我,再泪眼朦胧地笑起来,安安静静地趴回去。 我注视着床顶精致繁复的花纹,轻声说:“昭戎,再也不要去问别人,你想要什么,就与我许愿,有我在,你什么都能得到。” 权势。地位。人心。 如此微渺的愿望。 他们为了这些,逼迫他。 荒唐。 我闭了闭眼,心绪沉寂下来。 ……那就。 都失去吧。 ----
第93章 清风明月无人管,并做南楼一味凉 屋外顿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去洗洗,不哭了。”我听雷声似要下暴雨,便抱着他边拍边哄,转头朝外喊,“景湛,叫人烧些水来。” 陆景湛隔着门板应了一声。 我拿衣袖小心仔细地擦着他脸上的泪痕,低声说:“既然你没想好下一步做什么,不如先写信叫你兄长站在你这边,若能说服陆先生最好,免得以后麻烦。” 昭戎配合着我的动作闭上眼,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我看他一副疲态,心道他今天确实是受累了,便转头看了看忽闪的烛火,轻声道:“你在一旁躺着,我去关窗。” 下午闹了不小一段,晚间又去处理事情,再来回折腾,哭了这好一会,他身上心里恐怕都疲累。 这时昭戎却踢掉鞋彻底趴在我身上,抱着我的肩膀拒绝道:“我不,我就想躺你身上。” 我顿了顿,听着他沙哑到听不出原声来的声音愣神,半晌后克制地笑了一下,说:“好。” 我抬了抬手,安静地看了一会,控制着一道风钻出去。 窗户“哐当”一声合上,动静很大。 似乎这几段情绪的起伏叫他更依赖我了些,他哑着嗓子嘟嘟囔囔道:“我想听你哄我,你怎么不哄我了?” 我有些为难地卡了卡,如实说:“我不是很会哄人。” “胡说。”他换了个方向枕在我身上,不依不饶,“你明明可以哄,你刚才就哄了。” 我哑口无言了半晌,回说:“没有哄,我是真心话。” 他抬起头看着我,似有不信,问:“真的?” 我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认真道:“真的。” 陆昭戎仔细观察我的表情。 我专注地等他的评价。 半晌,他泄气般重新趴回去,道:“算了吧,你那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愣了一下,顿时失笑,想了想,问:“渝州的事都安置好了吗?许多天了。” 昭戎便疲惫地点了点头,拖着音调阴阳怪气道:“托上神的福,到处是争着递名头当差的人,接触了这许多天,差不多都定下来了。” 我被噎了一下,绕开这个结,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琴川?” 他顿了一下,攀着我的肩膀看我,眼中透着质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琴川?” 我默了一下,“猜的。” 陆昭戎便冷笑一声,“知道我谋反也是猜的?” 我犹豫了一阵,辩驳道:“这不叫谋反。” “嗯?”他歪了歪脑袋,“那叫什么?” 我下意识清了清嗓,回说:“建立政权后夺取才叫谋反,这顶多叫逐鹿。” 昭戎便轻笑出声,说:“你倒是会给我找借口。” 我看他情绪回升了些,也便跟着放下心来,点头笑道:“不算借口,事实如此。我也不是一点不懂的。” 他眼中便生出些好奇来,问:“天虞究竟教你些什么?你还知道政权?还是你,以前下山经历过?” 我默了一下,犹豫片刻,问:“有些复杂,你要听吗?” 他便思索片刻,规规矩矩地趴好,专注地看着我,“听。” 我便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心绪微起波澜。 昭戎……是真的很希望多了解一些我的事。 我便放轻了声音问:“你怎么定义神仙?” 陆昭戎撑着眼睛认真思考,“长生,异力,洞察一切……不和寻常人一起生活,比如你?” 我愣了一下。 “上神,你长生吗?” 我心绪混乱了一瞬。 陆昭戎紧随其后笑起来,问道:“神仙怎么定义?” 我迅速压下思绪,解释说:“神与仙不同的。神是先天存在的神祗,比如天神地祗。仙指后天修炼得道,得道以后才能悟道。” 陆昭戎伸手扯我的头发,仰头看着我,问:“上神是哪一种?” 我把头发从他手里抽出来,轻声说:“身上发汗了,头发脏。” 他依言放开,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得道和悟道有什么区别?” 我想了想,说:“不如你给我讲一讲当年锦城的事,这些我们可以明日讲,或者后天。” 他低下头去,淡声说:“你直说不想告诉我就好了,不必这么麻烦来敷衍。” 我默然片刻,说:“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生存危机很严重,没有人会去想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因为生存中必不可少的争抢,生出异力是随处可见的事,并不值得令人惊叹。” “所以,后来没有生出异力的人给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定义为神,是吗?”昭戎顺着我的话往后问。 “对。”我抬起眼,思绪往前飘,望着床顶的花纹有些发怔,手上顺着他背上的头发一下一下抚着,“有的人一出生就开始悟道,称为神,有的人过了很久才开始得道,称为仙。” 昭戎忽然摇头,打断了我的追忆。 “听不懂。你是天神?所以你从前一直看天,是在悟道吗?” “是也不是。”我犹豫了一下,“得道是修行达到一定的境界而心明路通,悟道是一种过程,明心见性,没有特定的境界。我......确实在悟道,但并非天神。” 他皱起眉,神情认真地思考了一阵,问:“天神的等级高吗?” 我吐出口气,解释道:“不高。这些都是人为区别定义的,实际上只是悟道的方式不同而产生的差异。你所看到的古籍,里面大多数的诡谲异事看起来复杂又麻烦,那是因为大荒族群在争夺政权和土地。” 陆昭戎从我身上蛄蛹上来,眉目认真地对上我的眼睛,问道:“所以上神知道政权,是在上族学的时候知道的?天虞山有族学的吧?讲话这么严谨。天虞山规矩那么严,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开过小差?有没有逃过课?撒谎那么顺溜,是这么练出来的吗?” “……” 我笑了一下,反问道:“看来你很有经验。” 陆昭戎神情中掠过一丝讶然,哭过不久的眼睛原本干涩,却忽然柔和下来,笑道:“那看来是有了?上神,我可真是喜欢你。没关系,我勇于承认,我小时候很调皮,不像上神,一直这么端着。” 我伸手在他腰上拍了一下,顺手揉了揉。 陆昭戎霎时跌下去,脸上泛红,一声不吭了。 我瞥他一眼,在一片沉默里沉沉叹了口气。 天虞山远离争斗,所处位置孤立,时间太久了,以至于没有因果,早早被天道盯上了,规矩严苛都算是很正常的。若我......像大荒那般,又怎么会怕。 别说一二,便是他心里有三四,我也不会让他选。 屋外蓄力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 我抬眸望向外面,室中光色明灭。 是我的无能。 我忍不住抿了下唇,低头去看他。 陆昭戎眉目温柔,唇边挂着一抹笑,明媚的眼睛在昏暗里显出吸人的幽深,见我看他,撒娇似的在我身上蹭一蹭。 我没忍住皱了下眉,偏头闷声咳嗽了两下。 于是陆昭戎立马停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神色不安。 我有气无力地缓了一阵,默默摇了摇头,提了提力气玩笑道:“那个大夫,很厉害。能医我的不多,于铃我是不指望了,你可要待人家好些,别叫人跑了。” 陆昭戎闻言呼吸一滞,似有欲言又止,半晌才说:“好。” 门窗被雨打得哐哐作响。 我默了默,听见陆景湛在外面敲门。 “上神,公子!”他几乎在门外喊出来,“雨太大了,不如就在偏房沐浴,不必收拾屋里!” 我顺着风给他传音,应道:“好。” 陆昭戎规规矩矩从我身上爬起来,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我皱了下眉,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目光凝聚在我身上,我缓了一阵,下床去穿好鞋袜,转过身。 他便轻柔地笑起来,撒娇似的朝我伸手,“抱。” 我顿了一下,无奈地看着他,说:“你不是,不喜欢我这么抱你。” 昭戎便收敛了笑容,慢吞吞说:“我不喜欢,所以我现在要求,你就拒绝吗?” 我默了一阵。 半晌,看他故意慢腾腾往床下爬,我没忍住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弯腰把他捞起来。 他便弯起唇角,眉眼带笑地看着我。 我尽量平稳地往外走,分不出神去看他。 雨声如泄洪般从门外传进来,离得越近,潮湿的气息越重。 陆昭戎揽着我的肩颈亲我的脸,腿上晃一下晃一下。 开了门,裹挟着水汽的风骤然将头发吹在身后。 我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心绪里挑衅的想法不减反增。 “长玉?” 陆昭戎晃晃我的肩膀。 “看什么呢?” 我垂下眼,笑了一下,“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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