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戎神情有些茫然。 于长玉沉默了一会儿,拿着他的手放在脸上,寂静地望着他,仿佛在解释,又仿佛在疼惜,“对不起。” 他眸中浮动的赤金色缓慢在眼底汇聚,然后悄无声息地滑下一道同色的泪痕,眼眸轻颤着闭上,却不露痛苦的神色,只再次轻轻叹息,握着他的手微微发紧。 陆昭戎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被那滴泪莫名砸得发懵,还疼,有些手足无措。 铃铛在怀里轻轻震颤,却不响动,仿佛畏惧面前人的威压,只能哑声反应。 良久,于长玉睁开眼睛,动作自然地把他按在心口,嗓音温和而宁静,便如久居云山的仙人,问:“听到了吗?” 陆昭戎心跳声戛然而止,耳朵里本应寂静的声音却跳跃分明,沉闷有力,不急不缓。 “……听到了。”他说。 于长玉胸腔略有起伏,温热的气息伴随着跳跃一升一落,“要保护好自己。” 陆昭戎愣愣地抬起头,对上他温柔地、一点不像于长玉的视线,脱口而出:“什么?” 对方似有沉默了一瞬,显然并不打算解释,只是不容置喙地把他按在车壁上,问:“我可以继续吗?” 陆昭戎跟着默了一下,“……可以。” 于是令人窒息的吻骤然压下,衣领被温柔有力的手扯开,甚至耳沿被舔过,手臂上也被一寸一厘地啃咬过去,令人恍神。 陆昭戎带着微弱的迎合,怔怔地想,于长玉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陆昭戎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柔顺的头发如此之近,便没忍住伸手抚了抚。 于长玉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淡淡地笑了笑,俯身压在他耳朵边上,牙齿轻轻碾磨着耳垂,略带喘息,重复道:“保护好自己。” 陆昭戎“嗯”了一声,从这声音里听出了似有若无的困顿。 有什么事情模模糊糊地滑过去,他没能理清。 尚还吻在耳畔的人呼吸忽然一滞,身上的重量骤然一沉,陆昭戎轻轻推了推他,却无人反应。 他坐着愣了一会儿,把人轻轻靠在另一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痕迹,沉默着慢吞吞整理好衣服,然后凑近了于长玉看,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低头在长玉额头抵了抵。 想来……于长玉听到的并非神的声音。 对于于长玉身上发生的一切,如今他都不会太过纠葛。 虽然他时常会心灰意冷,也得不到太多回应,经常会做好对方随时离开的准备,但是他很珍惜。 也许随着时间的延长,他会在感情上越来越清醒,但他还是会喜欢,这是无论如何清醒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若他来,便备着他喜欢的去等,陆昭戎握着于长玉的手,安静地低头看着他,若他要走,他便自己走,他不会送。 毕竟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很珍贵,就像父亲总是关着母亲,但其实母亲幸不幸福,她都舍不得离开。 也许是陆衡血脉里流给他的执着,他向来拿得起,却从不知放不放得下。 陆昭戎侧头盯着于长玉的睡颜看。长玉常说他好看,兴许只是被山下的那一瞬间惊动到了,往后这么久,大概看到的都是那个时候。 他又笑了一下,所以担心什么呢,没有人可以赶到他脚步前面,除非那个人也去过天虞山。 ----
第56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下车的时候还是客栈后门,陆昭戎抱着昏睡的于长玉下来,方一站定,便觉四面八方的视线汇聚过来,于是反应迅速地侧了侧身,将于长玉挡在怀里。 黎红木尽力平稳地走过来,问:“公子怎么了?” “我需要告诉你吗?”陆昭戎瞥了一眼她的腿,冷冽地扫向她的眼睛,然后侧头看穆青,“尾巴清理干净,给她买瓶伤药。” 也是他不将这女人放在眼里,才总是叫她横生枝节。说到底不过跳梁小丑,但总归叫人不痛快,他也生不出好脸色。 言罢他也不想与其同行,直抱着人大步离去。 陆昭戎在两个房屋间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去于长玉的屋子。 他趴在床头安静地给自己擦药,擦完药又撑着脑袋看他。 光线缓慢移动,从床尾静悄悄转换到屏风上,投下一片阴影,给于长玉的神秘更添了一层晦暗不明。 陆昭戎正凝视着他出神,穆青忽然从窗子里跳出来,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回禀道:“公子。” 他尚未完全转过思绪,便皱了皱眉,下意识问:“受伤了?” 穆青好似愣了一下,回道:“不曾。” 陆昭戎沉默了一下,“去清洗一遍。” “……是。” 穆青很快回来,带着皂角的味道。 陆昭戎抿了抿嘴唇,“问你一件事。” 穆青又愣了一下,抱拳道:“公子请讲。” 他撑着头往床沿靠了靠,抬眸看向他,“如果有人……” 陆昭戎略有迟疑,于是沉默了片刻。 穆青安静地等着。 “罢了。”他垂下视线,“情况如何?” “回禀公子。”穆青往床上看了一眼,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是淳于家的人。留了活口,已经派人跟去了,无人受伤。” 陆昭戎倒没那么紧张,“盯着就是,莫让人抓到把柄。” 穆青再次愣了一下,似乎想不出他们能有什么把柄,想了好一阵才瞧见陆昭戎盯着于长玉出神的神态,不由有些无言。 许久,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于长玉醒的时候,陆昭戎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纤长的睫羽层层拨开其下流淌着的神秘气息,然后变得空荡和漠然……他记得,第一眼瞧见于长玉的时候,是一个神秘地、带着温情的柔和少年。 那时他眼里带着好奇,唇边噙着笑,对天虞山上的人态度都很淡漠,唯独对他言笑晏晏,眼神里流转过的深情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叫他心慌。 如今怎么算也是如愿以偿,陆昭戎一动不动地望着于长玉,可好像,没那么多话可以听于长玉说了。 他变得越来越内敛,只有提起天虞山,或者挑逗他的时候,才会像一个尚且跳脱的少年。 长玉仿佛在醒神,看到他的时候才在眼底浮现些许迷茫,然后动了动手指,“我们……这是在哪里?” 陆昭戎还是没有动,神色上却笑了笑,说:“小仙人果然贵人多忘事,方在马车上,可是好一番对我上下其手,竟不知已然回了客栈。” 于长玉似乎被噎了一下,继而反驳道:“我明明停下了。” 陆昭戎沉默了一瞬,他果然不记得。 于是他撑着脑袋笑了一阵,然后懒洋洋地趴在床沿勾他的头发,“长玉,我问你一个问题。” 于长玉凑近了些,眸色认真,“问。” 他想了想,说:“如果一个人一直在一个地方不肯离开,可能是为了什么?” 长玉似乎愣了一下,很认真地思考了一段时间,声音不自觉有些轻缓,“被关起来了?” 他仔细观察于长玉的神色,又试探着往前凑了凑,低声问:“如果……没有人看管他呢?也没有被加上镣铐,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就像藏起来了一样,也没有动静。” 于长玉眉宇间划过一道阴霾,仿佛有些不耐烦,但后面又显得有些茫然,怔怔地望着他,“我如何知道?” 陆昭戎压下心底的惊悸,轻轻握住他的手,诱哄道:“再想想,我想知道,帮帮我。” 他看着于长玉神情略带挣扎,然后又渐渐陷入深思,继续试探着诱哄:“长玉,换作是你呢?会为什么?” “因为……”于长玉慢慢皱起眉,声音有些低迷,语气里带着怀疑,“他把自己关起来了……” —— 陆昭戎心底跳了一下。 小神仙脸上很明显,却一闪而逝地掠过一丝空白,好像在迷茫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答案。也许是受昏睡的影响,他看起来好像不大清醒…… 陆昭戎克制住情绪上的波动,低声问:“那为何又要再走出来?” …… 这个问题对于长玉来说好像简单一点,他很快便重新望向他,回道:“因为有别的理由重新牵动到他了。” ……是吗。 陆昭戎愣怔住了。 “你见过天虞神吗?”他又问起这个问题。 于长玉似有些疑惑,又一次回答:“没有。” 陆昭戎沉默。 “公子。” 门外猝不及防响起敲门声。 黎红木? “公子,你在吗?” 陆昭戎心底没来由生出些戾气,转身便要去开门。 等绕过屏风时,后知后觉的于长玉忽然从身后抱住他,似有沉默,说:“别生气。” 陆昭戎没好气地笑了笑,说人坏话还被人抓个正着,无事生非扰人清净,他是有多大的心胸才不生气? 于长玉安抚道:“你和她生气说不通的。” 陆昭戎随着他的话点头,对,下一句是不是就是,不要和一个姑娘家计较? “公子?”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好在于长玉后面没再接着说,倒不至于叫他火上浇油。 门外的声音逐渐变得焦急,“公子?陆少爷?” 陆昭戎抿着唇,道,担心是吧? 耳听着于长玉呼吸声略有变动,似乎就要出声回复她了,陆昭戎转身把人按在屏风上—— 门外仿佛听到了响动,着急地推门进来,脚步声一重一轻,四下在观察寻找。 于长玉皱着眉,好像有些不理解,但到底也没有出声。 陆昭戎抬手扯开本整好的衣裳,露出一片若有若无的痕迹,毫无意外地对上于长玉错愕茫然的目光。 在黎红木踏进来的一瞬间,他拽着于长玉的衣领便贴近到唇边,威胁道:“别动。” 于长玉却猛地抬起衣袖遮住他的肩膀。 陆昭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冰冷冷地回眸。 黎红木果然僵着身子,面色苍白。 然后落荒而逃。 陆昭戎瞥了一眼,一抬胳膊,衣领松垮垮地缩回肩膀,然后捏着于长玉的脸威胁性地盯了一会儿,道,治不了小神仙,还治不了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吗? 他扬眉吐气地推了于长玉一把,轻飘飘道:“知错吗?” 于长玉默然地点点头。 不过是女人间的手段,他也会。 …… 我没料到他会在意红木的事情。 只是看他气呼呼又得意洋洋的样子有些想笑,也多少……有些难过。 不过他很快便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里,南术多豆,客栈里送了一盘子的豆糕,陆昭戎吃着豆糕听属下汇报各路来信,时不时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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