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回复说:“手下人犯错,那可是要罚的。你既不舍得罚他们,那你要替她赔我。” 于长玉怔了一下,犹豫了一阵,问:“如何……赔?” 陆昭戎不可思议地推开他,“你还真舍不得罚?!” 那神仙默了一下。 陆昭戎气恼地来回走了两步,愤恨道:“好啊你于长玉,口口声声说爱我。我受了这么大委屈,你单念着你们的主仆情谊,好像我是外人一样——行,我真是自作多情,还跑来幼稚地跟你告状,我——” 他作势要去开门,于长玉仓促两步拦住他,神色慌张且不解,带着一丝迷茫。 陆昭戎看着他寸步不让的模样,先发制人道:“你让开。” 于长玉紧张地咽了咽喉,拒绝道:“不。” 陆昭戎于是又说:“那你罚她。” 于长玉再次沉默。 陆昭戎又不依不饶,闹闹腾腾地吵他道:“你讨厌她都是假的,说喜欢我也是假的,你——你惯会骗人!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于长玉你放开我——你,你放开!” 那神仙面色慌乱且忧愁地紧紧抱住他,嗫嚅半晌,小小声地开口:“我……不放。” 陆昭戎挣扎了一阵,惊觉这神仙看起来柔柔弱弱,小心思小手段却一样不少,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你?你拿什么捆我?” 于长玉抿了抿唇,抱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小声解释道:“不疼的,是风。” 陆昭戎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点名道:“于长玉。” “在。”那神仙眼神不安,回应积极,“我在的。” 陆昭戎问:“我重要她重要?” 那神仙沉默下来开始思考。 陆昭戎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目光咄咄地注视着他。 半晌,那神仙果然神色纠结,认真回复说:“昭戎,这不一样。” 陆昭戎就问:“哪里不一样?” 于长玉想了想,如实回答道:“我和你,是伴侣。于铃……是朋友。” 陆昭戎冷笑:“绝交多年,半点不给你面子的朋友?” 于长玉沉默。 陆昭戎恨铁不成钢道:“是主从,地祗大人,你随随便便找个理由,让她在外面面壁思过一晚上,很难吗?” 于长玉呼吸颤乱了一阵,下意识低垂下眼。 陆昭戎深吸一口气,说:“长玉,朋友是建立在同等位置的情况下。不平等的关系,是披着友谊的外衣,以维系亲密和联系为目的,织造出的另一种羁绊,听懂了吗?” 那神仙低垂着视线,不说话。 陆昭戎继续解释:“你可以当她是朋友,但不可以让她认为,你是她的朋友,明白吗?” —— “我会让她面壁思过。” 陆昭戎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于长玉抿着唇,长长的睫羽掩盖住情绪,似乎又在走神,也不知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陆昭戎品了品,觉得这神仙大概只是暂时妥协,于是不甘心地又嘱咐说:“你要记住对于小鱼也是这样,一点点惩罚不痛不痒的,让他们记得,你和他们不——”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于长玉抬起眼看他,眸中似寒潭静渊般深沉。 陆昭戎怔了一下。 那神仙盯着他看了一阵,躲避般自然而然地解开禁锢,转身往里屋里去,随口敷衍道:“别闹了。快睡吧,明天你又要很早起。” 陆昭戎在原地发了会愣,匆匆转身追过去,拽着他问:“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于长玉回眸,神色淡漠地看了他一会,没说话。 陆昭戎压下心底一闪而逝的惊慌,转瞬间又浮起几多不甘愿和委屈,隐忍半晌,在继续闹腾和好言劝说间再三犹豫,他忽地抱紧了于长玉,满心疼痛地不舍得。 于长玉浑身僵了一下,低垂下眼眸看他的头发。 …… 半晌,他抬起胳膊回抱住他,安抚般抚拍着。 陆昭戎眼底浸出泪来,闷声道:“长玉,南术出事了。我只是……害怕。” 那神仙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轻声说:“不怕。我会帮你。” 陆昭戎低头抵在他肩颈里,嗓音略有颤抖,解释:“很糟糕的……我不想、和你分开。” 于长玉轻轻推开他,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指尖掠过靠近眼底的地方,转身牵着他的手到床边坐下,轻柔道:“怎么要分开了?不要哭,慢慢和我说。” 陆昭戎抬起眼看他,瞧见他神情里满是温柔的耐心和疼惜,眼睛一瞬间朦胧起来,喉头哽咽。 于长玉呼吸一阵混乱,抬手抚去他的眼泪,动作轻柔克制。 他轻轻扣住于长玉的手腕,眨了下眼,任由眼泪掉落,再被于长玉仔仔细细擦拭掉,颤声道:“还不是……都怪你。” 于长玉卡了一下壳,松了口气似的轻哄道:“好,我的错。你说一说,我下一次一定不会再这样,好不好?” 陆昭戎破涕为笑,挥开他的手,问:“这是什么万能句子吗?我真是服了你,起开!” 那神仙顿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被打了几下也仍然坚持伸过来手,一点一点给他擦干净,轻细小心地拿衣袖沾了沾他的睫毛。 屋外的秋风呼呼地吹,落下的叶子不知何时已被吹干,刮在地面上潦草刺耳。 那神仙轻柔地吻了他的额头,目光如水般望着他。 陆昭戎揪着他的头发,低低诉道:“我早料到黎红木不会善罢甘休。你记得我们刚到琴川的时候,聊过海舰的事情吗?” “记得。”于长玉专注地听着,“是邻国邰越那边。” 陆昭戎点头,解释说:“现在陈郕内乱,南郓两次发兵而不得,正是好机会。邰越看中了黎府的海战队,我和秦满……也不可能说,真的一个不落地把他们剿灭,你明白了吗?” 于长玉沉默片刻,点头,“我会带九尾在琴川守着,局势稳定就去南术找你。” “……” 陆昭戎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忽牵起他的发梢低下头,虔诚地吻下去。 —— 风声悄无声息地止住,室内外一片寂静。 陆昭戎闭上眼,默念道: 我的神,请……困住我的灵魂。 …… “好。” 陆昭戎缓慢无声地睁开眼,耳边回荡着于长玉空灵缥缈的回应声。 他想,于长玉。 —— 作为我的爱人,你将,永生不再忘却我。 宛如绸缎般蒙着雾气的头发被轻轻抽走,于长玉抬起他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神秘的咒语被念起。 他说:“吾以神圣之名,赐予汝灵魂之归属。汝之生,敬我,怜我;汝之亡,共我,同我。” 陆昭戎眼中泪光闪烁,苦涩而甘甜地笑起来。 于长玉回之一笑,轻声说:“睡吧。好好休息,周鄂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他搂着于长玉脖子痴缠地亲吻,哽咽道:“好梦。” 那神仙轻柔无奈地笑了笑,应道:“好。” 陆昭戎抱着被子背过身去,眼泪无声无息地滚落。 …… 他——还能再教给长玉什么? 真的……好不甘心啊。 “长玉。”他紧贴着神仙怀里,“说你爱我。” 于长玉在背后搂紧了他,叹息道:“不怕。我爱你。” 陆昭戎咽了咽喉咙,“……还听。” 那神仙便沉默地笑了一下,低声细语地说:“我爱你,昭戎,我会一直爱你,用我的生命——直到山无棱,天地合,盘古氏再劈混沌,女希氏再补天缺。别怕。我会一直在。” 陆昭戎忽然间泣不成声。 他想,就让日月倒悬,山河崩裂吧。 ……可是,长玉,这世间容不下你的爱。 我敬爱的神明,做过了自己,该要做你的神了。你的自我就存放在我这里。 陆昭戎缓慢闭上了眼,盖住了满眼的泪。 …… 从明天起,他要开始,杀死于长玉的自己了。 ---- 唉。 感谢所有在更文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24-2-02 ~ 2024-2-03,漱剑一个;
第116章 木落枝空逢秋色,坐看露华对月明 我没有睡着。 我觉得秋天的夜里有点安静,有点凉意,有点冷。 昭戎在我怀里像个小炉子,热烘烘地。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像很急切的样子。也许是于铃和他说了什么。 他以前从来不会用主仆,或者主从这样的词来形容旁人的关系。他对人总是平平静静,看起来很尊重别人。 哪怕有装出来的部分。 也许他认为,他的表现天衣无缝。但实际上,我对他一些习惯和处事的了解,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敏锐一些。 尤其……那天晚上以后。 秋天的夜清爽,银白的月光穿过窗洒在地上,似乎处处有蟋蟀凄切的叫声。 我透过渗进来的光去看他,看见他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颈上,显出安静而朦胧的美好。 他不想我和天虞的人做朋友。 我不知道这样的想法对不对。 一阵风和树叶刮地的声音擦过去,他轻轻皱了皱眉,无意识地抬手拨了拨头发,扯着我的胳膊翻过了身。 我谨慎小心地配合着他动了动,改换了姿势搂抱住他。 如水般柔和的光下,昭戎锋利潋滟的样貌淡了许多。 衬着洁白的里衣,仿若月光下轻盈欲飞的白鸟。 ……像鹤。 我笑了笑,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眉眼。 他可能会喜欢我这个形容。 我想了想,但也是红顶,黑白交杂的鹤。 我情不自禁伸手碰了碰他的眉尾,又收回手揽放在他背上,引得他不耐烦地轻哼了一声。 正紧张,昭戎忽然惊醒般睁了睁眼,眼睫似颤抖了一下,手臂迅速而准确地伸过来环住我,哼咛道:“长玉。” —— 我怔了一下,下意识紧了紧胳膊,让他紧贴着我。 瞬息之间他朝着我的方向拱了拱,叫我急忙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低声应道:“我在。” 于是昭戎得以安心地搂抱着我,转瞬间睡了过去。 “……” 我抚着他的头发愣了一阵,一时竟觉得,心里非常,非常苦涩和心慌。 他—— 他还是不安定。 ……为什么? 我看着他,心里顿时难忍,生出许多不能理解,却又无可奈何的堵塞感。 是因为我今天因为于铃的事和他争执了吗? 我心思无措了一瞬,又仔细回想了一遍那个过程。 ……其实,其实他也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就只是气性上头跟我讲些道理。而且,而且他说的……也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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