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虚惊一场。 苏折先是松了口气,想想自己方才如临大敌的情况莫名有些好笑,他刚想放点轻松惬意出来。 忽的转念一想。 “等等,它们会吃梦?” 紫晏点点头,纠正道:“我养的还是小鱼,不能吃整个梦,顶多在你这个梦里吃些边角碎片什么的。” 苏折急得赶紧催促:“边角料也不行!这梦是我和老白好不容易建起来的,你赶紧把鱼都捉起来!” “苏妖官莫紧张,我还在这儿呢。” 苏折心意微动:“你是在安慰我?” “并不是,只是苏妖官一紧张,声音就尖利嘶哑,你会吓着鱼儿的。” “……紫晏仙君还不捉鱼么?你再不捉我何止是紧张,我保证会把鱼都吃了。” 紫晏立刻抬手拂袖,他背后的四颗小星星如漂浮的灯泡似的四散开来,驱逐着空气中游荡的“识海灵鱼”,鱼儿们一见到星星催赶,就如羊群遇见了牧羊犬似的,慌张惊恐地流蹿四躲,最后不得不瑟缩于一处角落,抱团发着幽蓝微白如深海水母一般的荧光。 这鱼儿果然胆小得很。 紫晏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都收拢到了袖口,奇怪的是,灵鱼一碰紫晏的袖子,不是钻到袖子里,而是直接化作平面动画一般,浮动在了紫晏的衣衫之上,一条条灵鱼或昂首或摆尾,如徜徉大海般在紫晏的紫绸道衣上自由滑动,绚美灵动、活泼自在,倒像是动画里才能瞧见的场景似的。 苏折一时心动,忍不住道:“那个……能让我碰碰么?” 问是这么问的,可他的手指都已经伸出来了,人是眼巴巴地看着呢。 紫晏似乎第一次听见这等要求,转头看了白源,白源倒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紫晏当即把袖子展开,叫其中一条鱼儿呆在袖口。 苏折轻轻上手一摸,果然感觉出一种极其清凉的灵意,在半透明的鱼身上游走四溢着。 他笑道:“这鱼儿倒好看,你送我一条,养在鱼缸里行不?” 紫晏立刻收了回来,正色道:“这种吃梦的鱼可不好养,苏妖官若养了它,一时养烦嫌腻了,把它吃了怎么办?” 苏折一愣,恼道:“你这什么呆话?刚才不过唬你几句,你还当真了?” 紫晏正经道:“我分不清玩笑与真话,所以一概当真,事情就简单了。” 苏折:“……” 这呆倔小帅哥真的能当白源的希望么? 他这说话的方式完全能在低情商界永久定居了,高情商界根本不适合他啊! 既然不能碰,他就眼看着一群小鱼在紫晏的袖袍腰带与衣襟上四处游走,就觉得像是在看一帧帧迪士尼动画的, 他这一看,紫晏不自在了。 倒不是他不喜苏折。 反倒是他过于关注对方,所以才不喜欢被对方关注回来。 倒是白源咳嗽几声,打断了这满满的注视和尴尬,他还一把将紫晏拉回了房,说是要单独教育徒弟几句。 回了房,白源把门一关,一回头,发现紫晏这张俊脸已似是披上了雪的面具与霜的轮廓,他不满也不解,甚至可以直接说出冰寒料峭的怒话。 “老师还未回答我,你怎能把这样性命攸关的条件许诺与他人呢!?” 白源难得放下宽颜悦色,身上袖角硬挺如树根,一双老眼透出精绝之光。 “你不知晓十年前的事儿,自然不知为师在许下承诺之前,曾经让苏折救过性命。所以你以后遇到他,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放尊重些,你对为师犯倔,为师最多不过把你的星星拿去泡酒,你若对他不敬,为师可不轻易饶你!” 他对自己最小的徒弟,向来宠得爱得如宝贝疙瘩似的。 他从未对紫晏如此疾言厉色。 可如今却做了。 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外人。 为了一个只在梦境里私会的妖官! 紫晏十分不服:“老师这话不对,您当年也是堂堂的五阶画仙,可十年前苏折却连一阶的仙身都没有,他怎么可能救得了您?” 白源沉默片刻,道:“十年前南方星岛有陨石群天降,我一口气驱逐了十个天魔,修为受损,便去人间采灵药宝矿。只是不幸,我在人间遇上了‘诡画派’的几位‘诡画仙’,竟被袭至重伤!” 紫晏面色一凝:“诡画派的诡画仙?那不是从画轴山叛逃出去的叛徒么?” 画轴山那些一到三阶的修士,只能被称为画师,再好听点就称一声半仙,寿命不过百年,充其量是一些有法术的凡人罢了,只有四阶以上的仙身,方得长生长寿,可称作一声画仙。而在六阶以上,才有另外开宗立派的资格,可称一声仙尊。 画轴山为名门大宗,立派三千年来出过不少分支,也不幸出过叛徒,大部分被诛灭,小部分则堕入了魔道,成立了“诡画派”。 画轴山在汲取制画原料时,尚算取之有道,可“诡画派”却恰恰相反,他们在取颜作料上,可以说是手段酷辣、穷尽险恶,毫无人性可言。 举个例子,他们曾把凡人修士的骨髓刮下来做颜料,也曾活剥过一只雪狼妖的皮来做画纸,甚至曾以天魔的部分骨骼血肉入画,他们的画作便因此继承了天魔的一部分特性,成为了一幅幅带有杀人诅咒的鬼画! 而这些人,与画仙势不两立,便被称为“诡画仙”。 白源忆起当年,脸上平添了几分苦意:“我受诡画仙围剿,被困在一副受了诅咒的鬼画里。随这副鬼画的颜色日日消磨,为师的元神也会一道磨损,等到画上颜色消磨殆尽,为师非得魂飞魄散不可!” “关键时刻,是苏折误打误撞,解开了鬼画的封印,为师才能从画中逃出,后来他遇到天魔围攻,为师也出手救了他。” “所以我与他从初见起,就是生死过命的交情。” “试问这样的交情下,他心心念念想回家,我又为何不能破个门派禁忌,许下这君子一诺?” 紫晏听到此处,固执地纠正道:“可我们并非人间君子,我们是天上星仙!” “倘若他真的想回家,老师为何不直接收他为徒,带他到星岛之上、让他修习星月道,叫他自己打开天穹星洞?” 白源捏着胡子,莞尔一笑:“我若收个妖做徒弟,你当时能愿意么?” 紫晏沉默片刻,老师道:“我不愿意,这和他是妖是人没关系,我情愿老师只宠着我一个徒弟,他一来,您对我的宠爱和注意就得被分去了。” “……你这呆子也太实诚了些。” 紫晏认真道:“可若这个人是苏折,我即便再不愿意,也会劝您收他为徒,因为他救过您,不管他是谁,我必把他当师弟看!” 白源听到这儿,不由欣慰地把胡子都扯出了花儿,喜得一张老脸堆满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介意他的身份……” 他笑容走得流利又温暖,可说到一半,忽话锋一转。 “我当时确有几分收徒之心,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当时的苏折,才刚从一只乌鸦化成人形,就在与天魔的斗争中觉醒了金乌血脉,而在他觉醒的那一瞬间,就有一个人注视到了他。” “这个人难道是……” 白源笑容忽淡,像被人凭空一抹,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让他充满惧意与敬重的名字。 “魔尊——行幽!” 紫晏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可此刻竟也沉默咬唇,攥紧拳头。 似也深深忌惮着这个可怕的名字。 白源无奈发话:“魔尊当时三次邀苏折入盗天宗,苏折三次拒绝,可如此喜怒无常的魔尊,每一次被拒绝,都是和颜悦色、兴奋好奇,既不发怒、也不迁怒,好像苏折越拒绝,魔尊就越喜他、越想将他收入麾下,做个妖官。” “而为师当时已看出,魔尊虽未曾发怒,但从他注意到苏折的那一瞬起,他就已把苏折视作掌中之物、金屋禁脔!” “你说什么?”紫晏霍然站起,瞪大双眼道,“金屋,禁脔!?”
第42章 你永远想不到的展开 “不要太在意用词。” 白源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忽的咳嗽一声:“反正因为魔尊看上了苏折,我无法把苏折带到星岛,更无法让他修习星月道。” “之后我便与苏折定下潜伏之计,他入魔门为我刺探情报,获取魔尊信任,我则潜心修炼,倘若成功升阶,必不吝惜修为性命,试着打开天穹星洞。” 几句惊心动魄,被白源随口讲完,他自己倒是恢复了乐呵呵,去茶几上拿了一盏茶往嘴里灌,接着问:“这些年来,他也从未辜负过我,冒着性命危险在梦中与我相会,已然救了许多修士性命,未来或许还会救更多的人……“ “所以你若不能与他合作,至少要做点别的……你明白么?” 紫晏听完,眼神复杂纠结得像是有一千个星云互相打了结抱成团。 “当年是当年,如今他的心已不知道偏向魔尊几分,我要搞清楚才能……” “这种事搞不清楚的!”白源跺脚叱道,“那在你搞清楚之前,你就在为师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他、护着他!把他当做你不曾拥有的师弟,总可以了吧?” “……行,我会好好偏爱他,老师就负责偏爱我,不许多爱他,可以吗?” “你这话怎么说得这么……”白源正要叱责,忽的愣住,“唉,你同意了?” 不等紫晏发话,白源兴高采烈地,像个长不大的老孩子似的,把后门一拉开,露出了门后听得全神贯注、以至于目瞪口呆的苏折。 “你都听到了吧?” “你全都偷听了!” 前一句是高兴的白源。 后一句是愤怒的紫晏。 只有苏折颇为震惊地看着这俩活宝师徒,无奈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但你们说话也太大声了点儿……这儿又是我的梦,我想不听到都难……” 而且紫晏刚刚也偷听过一部分对话。 如今他在白源的默许下偷听了全部,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紫晏在沉默中吐出了一口凉气,直接越过白源和苏折,来到了客厅与厨房,开始把翻乱了的家具和柜子一点点摆放回去,而苏折则趁机对白源嘀咕道:“你和他讲了当年的往事,就是想让他对我好一点?” 白源真人道:“他这孩子是一根筋,但说到就会做到,说对你好那就一定。” 苏折低声道:“可看他方才那样,分明是不服我不信我,老白你是失算了。” 白源真人奸笑:“那就想办法让他信你吧,小苏讨人喜欢的本事可是一绝,连魔尊见了你都很难生气,老道士我不信你会拿捏不住这小子。” “……有你这么坑徒弟的老师么?” “……有你这么坑魔尊的妖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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