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遇上了白源师徒的生死险境,他竟冷静对峙,几乎与魔尊的不灭锋芒而相争相抗。 他就这么在乎……那一对师徒吗! 而苏折说完,又似吞进了几道冷风,喉咙处一阵沉声喑哑,道:“星仙数量虽稀,却把守天壁要位,能对抗天魔的力量多一份人间就能少一份负担,只求魔尊看在我多年效力的份上,饶他们一命,只惩罚我一人足矣。” 一字一句冷静至极,几乎已经耗尽了此生此世的所有心力、意志、机巧,去征服魔尊的杀欲和狠厉。 但这么说能有用吗? 魔尊只冷眼打量着苏折,似天下的阴风密雨在一瞬间都汇聚在他的眉间。 半晌后,他目光凉凉地看向苍冷的高空浮云,像天上藏着什么人在窥探地上的情景似的,他忽讥诮地抬起嘴唇,冷酷地撂下一笑。 “反正,你是坚决不肯为本尊杀人了。” 苏折沉默以对。 “那白源真人,究竟是拿什么说动了你?” 苏折犹豫片刻,道:“他是唯一一个……有能力让我回家的人。” 魔尊一愣。 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此间的字眼,他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不可置信的茫然与惊疑。 “回家?” 苏折沉声、恳切道:“你我初见时,你就该知道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这些年我虽未在你面前多提多想,可私下里我一直很想,很想回到那个最初的家去看看……” 魔尊听完,忽的失笑。 他低头看地,双手像捧腹又似虚空拽着衣袖,他斜眼看看苏折,脸上搐动,一时的小笑渐成了大笑,正常的笑成了颤抖的笑,浮动的笑音渐渐过渡成了尖利、失望、饱含愤怒的冷笑。 直到苏折被这笑声听得头皮发麻的时候,魔尊忽的止住笑。 他止住笑就像止住一把刀一般,忽然就冷下来,看向苏折。 “你口口声声说要回家,难道盗天宗就不是你的家?” 苏折面色一白,如被一杆枪尖猛挑了面颊的几分肉。 “那些为了你拼命的妖官兄弟,就比不上你的人类家人?还是本尊这十年来对你的宠信优渥,就从来没有打动你分毫?” “又或者,在我把一切都要托付给你的当头,在我视你为盗天宗的希望之时,你想的还是逃离本尊、抛下盗天宗的一切!?” 苏折目光急颤,如光影零碎地摇曳,却始终拾不出个形状。 他咬牙、他攥拳,指尖却如握了一团团空气,握到最后忽然放开,他却看向魔尊,想说的千言万语,也还是只说得出一两句破碎之言。 “我有没有把他们当做家人,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么?” 我肯为了他们中的每一个去拼命。 即便你骂我叱我,我仍不改这刁钻的心软、这该死的拼劲儿。 “你对我的宠信、托付,究竟有没有打动我,让我产生不舍与挽留,你难道就没有任何察觉么?” 我若是没有被打动,被触动。 我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去救你? 冒着被天魔吞噬的危险去抱你? 为何明明知道你是一个喜怒无常、杀性暴涨的魔尊,却仍忍不住去同情你、怜悯你,想要让你也感受到一些鲜活的爱恨,想要你能够肆意地活着? 后面的这些话,苏折没有说出来。 可心里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在回响。 回响到他的眼圈已经有些发红,他的鼻头已经开始发酸,他也不能停。 因为他知道魔尊听得到。 他也知道魔尊一直在听。 他不奢求到了此时此刻还能用一些只言片语去扭转乾坤,只希望魔尊在某一时刻可以不是魔尊,而只是行幽。 苏折的行幽。 魔尊行幽眼里的冷意渐渐凝结、消减了几分。 他确实在听。 他不舍得不听。 这些哀求的心声。 这些难得的真心。 这些几百年千年都不可能再听到的、满含关爱珍视的话语。 把他当做一个人来怜悯同情的、充满着可笑与天真的话语。 也只有苏折说得出来。 但行幽就是喜欢听着。 听得有一时一刻,仿佛做回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魔头。 可行幽是行幽。 已不是小魔头行幽。 而是一个统领万妖、万方有敌、哪怕时时提防都不够的魔尊行幽! 他是有软过几分情,柔过几丝心,可转念一想,想到了情报泄露给星仙之后可能引发的种种灾难与祸事,他再热的肠再暖的心,也早已如冰海的浪头一般冻结在此刻,最后能流出口的,也仅是恨意和果决的狠叹!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去杀了白源,杀了紫晏,杀了徐云麒……我可以当这一切没有发生。” “你的命会留着,你的地位也是……你依旧是妖官苏折,依旧是万妖敬仰的盗仙金乌,我甚至仍旧可以把副宗主的位置留给你……” 苏折沉了沉眸,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是重达千钧的断绝。 “我也最后说一次,我不会去杀他们。” 魔尊冷笑道:“好。” 苏折还是苏折。 宁折不弯的性。 再折欲死的心! 他说过的话就不会改,做下的决定就不许变,看似最温柔的一个人,实际上比谁都倔强与坚强。 所以,魔尊也只是最后扫了他一眼。 冷厉无情、充满暴虐,可又蕴含着一些特殊情绪的一眼。 “你既做了决定,本尊也无需再留情了。” “接下来你或许会死,或许不会,这取决于你的运气。” 苏折居然松了口气:“魔尊终于想动手了么?” “是得动手。”魔尊忽用一种极为危险的眼神看了看他,“不过不是这儿。” 说完,他忽的指尖一点。 直接碰上了苏折的额头! 下一瞬间,苏折的意识就如翻天倒地般往下一沉,再醒过来时,他忽然觉得身上沉重无比,周围的光线也奇怪地强烈。 苏折一睁眼,一看四周。 彻底惊了。 这不是他的大学教室么? 他彻底呆愣地看着四周的红墙黑顶,再看看熟悉的一排排木质座位,以及座位尽头那位讲课的秃顶老师,再侧眼一看,发现一圈儿偷懒说闲话的同学,还有几个偷偷拿手机玩游戏的,几个在课本上涂画乱写的,只有少数几个不摸鱼认真的同学,但都坐在边角。 怎么回事儿? 怎么一转眼就回到了他的大学? 不对。 苏折猛然意识到,这是根据他的记忆创造出来的梦境! 因为他经常在“不老梦”里打转,更能意识到这个是梦境。 魔尊是进入到了他的梦里,而且打算在这熟悉的梦里动手? 苏折立刻紧张地环视四周,打算寻找魔尊的时候。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他猛然心惊,立刻回头看去。 发现是魔尊。 他穿着普通的校服,以一个普通同学的模样看着他,冷笑道:“抓到你了。” 苏折心内一颤,但随即坚定道:“不,你抓不住我。” 这是根据他的记忆而创造出的梦,也就是他的梦! 他理应拥有更高的权限! 他立刻把魔尊想象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然后肩膀一提,竟轻易地把魔尊的那只手甩下去,他马上站起身来,离开座位。 魔尊呆在座位上没有任何的响动,只是露出了一丝冷淡的笑容。 而苏折这听课听到一半就走,有些人是无动于衷的,可有些人似乎就很奇怪,比如有个穿短裙的女同学,站起来,拦住了他。 出于礼貌,苏折赶忙道:“麻烦学姐让开……” 话说到一半却愣住,因为他猛然惊醒着发现,这个短裙的女同学,也是长着一张魔尊的脸。 魔尊一伸手就攥住了苏折的手腕,眼忽的一转。 像猎人端详猎物一般,他的眼神又危险又灿烂。 “你想走到哪儿去?” 他口气和动作如此轻佻欲弄,使苏折几乎感到了本能的危险! 他不得不强行镇定心神,逼迫自己甩开对方的手。 然后大步向前,努力想象出口就在前方,魔尊跟不上他! 可就在他用力想象的时候,恐惧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心口。 因为一个又一个的同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开始冲他走了过来。 每一个都顶着魔尊的脸。 每一个都顶着猎人的笑。 在被一个个魔尊包围之前,苏折立刻冷静下来,再次想象魔尊不在此处,这些全都是他的化身,没有一个能真正地拥有他的实力! 于是,镇定心神之后,他直接伸手,去推开魔尊样貌的同学、老师,甚至是清洁工阿姨,一推就倒了一个,一倒下就牵连一大片,每个魔尊都像是纸片一样就这么倒下去,消失了。 苏折松了口气,终于从拥挤到窒息的魔尊潮中逃了出来,眼看终于走到出口,握住了那门把手。 忽然,他手上一僵。 他握住的门把手,成了魔尊的手。 他抬起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古装长袍的魔尊,目光精绝地盯着自己。 “能突遇变故而再三冷静下来,利用你的想象力去限制我在梦中的行动,你实在是很优秀……也很了不起。” 苏折冷声道:“那么,魔尊玩够了么?可以动手了么?” 魔尊慢慢道:“可以动手了,但是没有玩够。” “什么意思?” 魔尊忽的靠近几分,近到不能再近的时候,忽然轻笑着问道。 “时至今日你为何还会认为,我说的动手就是厮杀与决斗呢?”” 苏折听得头皮一发麻,赶紧想抽回手,却被猛地攥住!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想象也挣脱不开,对方的手几乎和生了根似的扎在他身上,他到最后不得不抬头看向魔尊,却发现对方的眼神几乎锁死了自己,贪婪冰冷得几乎陌生,他的目光从未如此……充满着可怕的占有欲! 向来冷静的苏折,忽然在此刻生出了无穷的恐惧。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全身已不能再动弹。 魔尊限制住了他的行动。 这不是他的梦! 是魔尊读取了他的记忆后,创作的梦境! 意识到上当的他猛然看过去,冷声道:“你说的动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魔尊的回应是一声轻笑。 然后手指忽的弹了弹空气! 苏折那细长颈间的领带,就像丝带一样松开了扣子,轻轻飘落了。 衣衫上的一颗颗小扣,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近乎粗暴被扭开,还有他的腰带,就像燃烧的纸片一样,没有半分预兆就融了,地上不多久就多了一些布料,只剩下那白皙细秀的胸膛,如诱惑人似的一鼓一动、一晃一浮,和他苍白恐惧的神情,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彷徨,却也恐惧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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