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有一些细碎的金光落在祁摇枝的身上。 更显得明亮而且清透,看着就温暖柔软的。 但闾丘白更喜欢阴冷湿润一些的东西。 闾丘白努力地把身上覆盖着的草药想象成祁摇枝,然后把它自己蜷了起来。 竹篓的底部还有些带着湿气的泥土,草药根茎的汁水也黏在他身上。 闾丘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祁摇枝从灵泉中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湿漉漉的,湿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好在灵泉是暖的,并不会叫人忽然想起那个冰凉凉的雨夜。 祁摇枝以灵力烘干了里衣,又在储物环中拿出干净衣服穿在外面。 他背着竹篓往山下走,这次的步伐比之前急一些。 祝荧说祝清雪要回来了。 那天夜里,祁摇枝同祝荧一起回了凌霄宗。 祁摇枝当时有些失魂落魄,本想要独自离去,祝荧却拦住了他。 外面的雨仍是下得大,风从外面冷冷的扑进来。 祝荧的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他道:“祝清雪寻了你那么久,你难道不想见她一面么?” 浑身湿透了的祁摇枝呆呆地抬起,有些迟钝地问:“清雪在哪里?” 祝荧看着祁摇枝,蹙起眉,眼眸中涌现的神色十分复杂。 他并未直接回答祁摇枝的问题。 他望着眼前失神的人,语气带着几分怒意和隐忍的克制:“离了那个骗子,就那般失魂落魄么?” 祁摇枝怔怔然地望着他,意识到祝荧忽然说的是他与谢秋光的事情。 他现在是失魂落魄的么? 祁摇枝其实不知道。 但是要是有镜子能照见他现在的模样,他或许也会觉得自己肯定是经受了十分巨大的打击。 而此时的祁摇枝只是迟缓地眨了眨眼,又一颗水珠从他的眼睫上落下来。 祁摇枝碰了碰自己的脸,确实是冰凉凉的。 应该是很憔悴的模样吧。 祝荧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祁摇枝看不懂,只当是祝荧在关心他。 祁摇枝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扯出一个笑,道:“我没事的。” 这样的柔软与退让并未平息祝荧的怒火。 “第二次了,也该长些教训了。你就那么喜欢他,离了他就活不了了吗?”祝荧看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好像又有些生气了。 更多好像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是同当年一样的怒火。 祁摇枝愣愣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又慌乱地垂下眼睫,错开了祝荧如火一般的目光。 祝荧一看到祁摇枝怔然失神,有些受伤的目光,心头便是一滞。 他好像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他只要一想到祁摇枝同男人在一起,他就控制不知自己的情绪。 曲雾楼是,那个谢秋光也是…… 怎么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这样蠢又无能的一个人,如何能当他的师兄。 在祝荧小的时候,他是真的认为他的大师兄无所不能。 甚至要比他的宗主父亲还要更厉害一些。 强大,却也温柔。 但是这样的认知,在祝荧逐渐长大之后便慢慢减淡褪去了。 他以前一直想赢过祁摇枝,但等到真正挑落了祁摇枝手中的剑的时候。 他心中的感受并不是满足,也不是快意。 反而像是失去了什么。 祁摇枝笑吟吟地恭喜他,他却心中好像空落落的缺了一角。 祁摇枝好像也没有那么高,祝荧十七岁的时候便能同他一样高。 祁摇枝也没有那么厉害,甚至比试之时也会输给别人,在危险的秘境里也会受伤。 甚至肩膀没有那么伟岸,腰也不够精壮,甚至是纤细的,柔软的。 师兄也会痛苦,也会脆弱。 甚至看起来比旁人还要更好欺负一些。 那时候祝荧年纪小,关注着祁摇枝发现着这些不同。 完美师兄的形象在他心中一点点坍塌,好像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他一边觉得师兄也不过如此,一边又忍不住让自己的目光一直在祁摇枝身上流连。 再后来祁摇枝和曲雾楼搅在一起、祝荧知道了祁摇枝喜欢男人、祝荧同祁摇枝割袍断义、祁摇枝被逐出凌霄宗。 祝荧心中缺的那一角好像就越来越大。 如今隔了三百年的时光,祁摇枝又出现在他面前。 原本恬静秀美的面容染上哀色与痛苦,乌润的眼睛像是在下一场迷蒙的雨。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屋外滂沱的大雨和震耳的雷声混杂在一起,闪电的蓝光骤然划破夜空,又归于沉寂。 屋内昏黄的暖光实在是微弱。 祝荧闭了闭眼,眼前却仍是祁摇枝的脸。 他一想到祁摇枝是在为男人伤心,还是在为同一个男人伤心。 他便止不住的烦躁。 他小时候一直引以为目标的师兄,如今看起来瘦弱、渺小,甚至不堪一击。 祝荧掀起眼睫望向祁摇枝。 沉如夜色的眼眸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 祁摇枝乌发垂在单薄的肩上,总是温柔的眼睛里盛着哀色。 是湿漉漉的,苍白的,柔弱的。 像是一场迷蒙的雨浇灭了他心中的怒火。 祝荧原本攥紧成拳的手最终还是放开,抿了抿唇,将其他质问的、嘲讽的话咽了回去。 也罢。 祝荧压下眼睫,隔着衣服握住祁摇枝纤细的手腕,道:“祝清雪去修补封印了,你和我回凌霄宗等她回来。” 这样的动作,对于祝荧来说其实是寻常的。 他为人向来强硬,但是他握住祁摇枝手腕的时候心中又生出些怪异的感觉。 入手的触感都是脆弱的,他的手掌能将他的手腕完全握住。 好像再稍微用些力,骨头就要碎掉一般。 他遮风挡雨的师兄,无所不能的师兄,竟然瘦弱至此吗? 祁摇枝被祝荧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眼睫颤了一下,但也没有拒绝。 他同祝荧一起回了凌霄宗。 凌霄宗是祁摇枝生活了快两百年的地方。 但他回去的时候浑浑噩噩,疲惫不堪,也并未产生什么近乡情怯的触感。 他的住所淋雪峰也一直有人打扫,收拾得干干净净。 等到他要进卧房之时,却又忽然被祝荧拦住。 祝荧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淋雪山太冷太偏,你住别的地方去。” 祁摇枝抬起眼,犹豫了一下,道:“那我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毕竟是生活过许多年的地方。 祝荧却皱起眉,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要耽误事情,同我去开阳峰。” 他觑着祁摇枝的神色,抿抿唇又补了句:“过几日再来看便是,又不会跑。” 开阳峰是祝荧的洞府,四季如春灵力充沛,自然是比淋雪峰要好上不知道多少。 祁摇枝望向祝荧,想说些什么,看见祝荧阴沉的脸色,最终又是将话咽了回去。 折腾了一夜,到开阳峰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星子明明暗暗的挂在即将破晓的天边。 偌大的开阳峰,自然不会连一间给外人住的地方都没有。 祁摇枝在灵泉中出来时,已经能听见山林间鸟雀啁啾,婉转清鸣。 祝荧还在等他。 祝荧看着祁摇枝到了床榻上,一挥手,室内的光就暗了下来。 祝荧使了遮光的法术。 他站在祁摇枝的床边,黑长的眼睫压下,如墨深沉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祝荧冷声道:“闭上眼睛睡觉……不许想那个人。” 祁摇枝心头一僵,而后又听话的、滞缓的闭上了眼。 他实在是太困太累,不久之后便睡了过去。 可在睡梦之中祁摇枝也依旧是蹙着眉的。 祝荧在床榻边上,垂着眼眸看了许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蹙起来的眉十分碍眼,他伸手,将将触到那白皙肌肤的时候,动作顿了一下。 他忘记自己是想要抚平祁摇枝的眉心了。 指尖在那温热的肌肤上停留了良久,而后流转到了脸颊。 祝荧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软的。 祁摇枝在睡梦之中不太适应的轻哼了一声,不知道咕哝了句什么。 祝荧垂着眉眼盯着,想不明白祁摇枝怎么会如此娇气,不过是轻轻捏了一下。 他的指腹最后停在了那薄绒绒的睫毛上,方才他是见过那眼睫沾水的模样的,一簇簇的,湿漉漉的。 碰在睫毛上的感觉是带着几分痒意的。 祁摇枝的眉头又蹙起来,眼睫颤了颤,即将转醒的模样。 祝荧才如大梦初醒般的收了手。 第二天祁摇枝醒来的时候,祝荧就不见了踪影。 来带他熟悉宗门的小道童告诉他,祝荧也一同去修补封印了,要他现在此处住下,等着他和祝清雪回来。 距离祁摇枝上一次在凌霄宗,已经过了三百多年,甚至更久。 凌霄宗的变化也是十分大的,宗门的年轻弟子,都是祁摇枝不曾见过的新面孔。 但好在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快两百年,祁摇枝并不是处处都需要人帮助引导。 祁摇枝领了杂事堂的差事,就住进了百草峰另一处离山更近的小院采药。 他在这里等着祝清雪回来,还能治治小白蛇身上的伤。 而昨天夜里,小道童提灯过来寻到他,说漱玉仙尊和流火仙尊明日上午就要回来了。 距离上一次见到祝荧已经半月有余,修补加固封印实在是个繁琐的差事。 他们一直到昨日才将将结束。 祁摇枝今天出门比平日更早上一些,采完了草药,便准备去青云道等人。 他将竹篓放在小院中,一直睡着的白蛇就从草药堆中游出来,沿着祁摇枝的腿,最终栖在了他的肩头。 祁摇枝到青云道的时候,已经站满了人。 修补封印的工作繁琐,还要将偷跑出来的妖魔抓进去,因而去参与修补封印的人也不少。 除了几位仙尊仙君之外,凌霄宗各峰也会有弟子随着一起去。 闾丘白不太适应这样多的人,它在祁摇枝的肩上扭了扭,像是想要往祁摇枝的衣服里钻。 过了这些日子,祁摇枝也习惯了小蛇的贴贴。 他从长阶往下走,明明人声嘈杂,他却觉得好像是有人在看着他。 祁摇枝抬眸往山下望去,一片青翠的山水之前,一众素净蓝白道袍之中,穿着黑袍的人十分显眼。 曲雾楼遥遥望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祁摇枝是没想到会在此处看见曲雾楼的。 身长玉立,不再是少年模样,眉心那点朱砂也不知道在何时褪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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