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进来,大米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从他膝上跳下来。 祁摇枝也觉得这夜风有些凉,他起了身准备回卧房。 眸光往下看了一眼,动作忽而顿住。 小小灯火被笼在琉璃一般的罩子里,满室昏黄。 地面上的另一条人影,也被拉得模糊修长,安安静静地落在他脚下。 祁摇枝回过身,那人身上还带着几分雨水的凉意。 祁摇枝眼睛微微睁大,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碰见祝荧。 三百年光阴没在祝荧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好像较从前更高了些,如今站在身前,平白多出几分压迫感。 祝荧往前走了一步,祁摇枝下意识的后退。 祝荧的眉眼依旧是凌厉英气的,不笑的时候带着几分冷透出凶相,不太好相处的模样。 他身上穿的黑金色长袍被雨水打湿,还在往下滴着水,洇湿了地面。 他一双眼沉沉地望向祁摇枝,脸上并无久别重逢的惊喜,反而皱起眉,寒声问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凝香佩这种骗一般妖魔和人类的东西,自然是对祝荧无用的。 祝荧一眼就看出来眼前的人是一只魅魔,身上还沾染了其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魔气。 而就是这样一个怪物,同……同那个人,长了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祝荧看着面前人露出有些愕然的神神色,眉头皱得更紧。 这妖魔不止是脸长得像那个人,就连神态也带着几分相似。 躯壳完全看不出差别。 但曲让尘说这是曲雾楼的心魔。 在收到多宝楼楼主的传信的前一刻,祝荧才将将知晓曲雾楼生了心魔。 两个多月之前贺兰州突如其来的风云聚变,也是因为曲雾楼的心魔有了实体。 那心魔与胡山山见到的、祝清雪找了许久的,就是同一个人。 多可笑,曲雾楼当年杀祁摇枝飞升,却又因祁摇枝生出心魔,这心魔还同祁摇枝长得毫无二致。 而现在在他眼前的,就是曲雾楼的心魔。 真正的祁摇枝,早在三百年前就死了。 祝荧垂着的手微微握了一下,手中就凭空出现了一把横刀。 暗沉沉的灯火落在刀鞘上面,显出粲然的星火浮光。 是祝荧常用的兵器,名为不笑春。 祝荧看着祁摇枝的脸,眸光沉沉。他将刀鞘尖端抵在眼前人的脖子上,只淡淡吐了一个字:“说。” 祝荧的眉眼冷沉,像是眼前的人回答不令他满意,便要一刀将那白皙的喉咙刺穿。 祁摇枝没忍住唇角弯了弯。 他见过祝荧小时候板着脸练刀时候的模样的,人虽然小小的,但是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他也见过祝荧因为怕打雷,吓得脸色苍白,埋在被子中不肯探出头来。 祝荧害怕打雷,这事情只有祁摇枝知晓。 祝荧从小就要强,并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这个秘密。 甚至连祝清雪也不知道。她那个看起来张狂冷酷得不行的哥哥,竟然会怕打雷,害怕下雨天。 在这样一个狂风暴雨的雷雨天里,祝荧举着刀吓唬他,祁摇枝是生不出半点惧意的。 他注意到的是祝荧被雨浸湿的衣袍,和还在滴水的袖口。 其实在祁摇枝被逐出凌霄宗之前,祝荧同他便断了往来。 但毕竟相伴过数百年,也算是看着祝荧从一点点大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长成了不爱说话的面冷心热少年郎。 祁摇枝心中始终觉得祝荧是还没有长大的,脾气不太好的师弟。 他微微歪了歪头,问道:“你既然这样问了,是觉得我是别人?” 祁摇枝非常谨慎且严谨的没有唤祝荧为师弟。 祁摇枝顿了一下,“那我该如何证明我是我自己?” 祁摇枝将问题反抛给祝荧,浮雕着雷纹的刀鞘压得更紧了一些。 冰冰凉凉的坚硬刀鞘贴着脖子,感觉其实不太舒服。 白皙修长的指节握在刀鞘上,往下压了压。 夜风夹杂着雨珠,从那破了的窗户中扑进来。 祁摇枝微弯着唇角,眼眸中含着笑意,问道:“今日这样大的雨,你都过来寻我。祝荧,你不怕了吗?” 祁摇枝问他怕不怕这雨,怕不怕这雷。 当初祝荧与他一刀两断,决裂之后再没见过一面,就连剑也是托胡山山送回去的。 祝荧像是将他厌恶到了极致,祁摇枝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惹人不快。 但是祝荧又这样冒着夜雨赶过来寻他,分明还是在意的。 祝荧要是当年不表现出那般的厌恶,若是祁摇枝当年再稍微坚持一些,或许他们也不会后来落得那样的陌路。 祁摇枝温润的眼眸里依旧含着清浅的笑意。 祝荧抿紧了唇,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道:“我何时怕过下雨、怕过雷?” 他只是不喜欢那雷声,不喜欢像是被雷电撕裂的黑漆漆天空。 祝荧的母亲便是在这样一个雷雨夜里闭上眼,再没有醒来过。 也只有祁摇枝觉得他怕雷…… 他眼前的这人就是祁摇枝。 若这是曲雾楼心魔,根本就不会知道他对雷声的恐惧。 这人就是他师兄,死了三百年,变成了曲雾楼的心魔,重生了。 祝荧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握着刀柄的手却紧了紧,显出青筋来。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波澜只比祁摇枝更多。 祝荧的声音有些发涩,他原本想唤师兄,出口却变成了:“祁摇枝,你——” 谁也没有料到,那进了风雨的窗会忽然被一道蓝光破开。 祝荧本就心神混乱,忽而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他握刀的手被震得发麻,人也被击退了数尺。 不笑春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砸得闷响。 风雨也在此时卷了进来,祁摇枝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他攥住谢秋光浸满了水的衣袖,急急道:“停下来,谢秋光,那是我师弟!” 谢秋光的动作一顿,听话的没有继续。 先前被劈开的窗户已经垮了下来,变成了一个极大的缺口,风雨从暗夜深处呼啸而来。 祁摇枝闻到了血腥味。 祁摇枝拽住谢秋光衣袖的手微微松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沾了水的缘故,黑衣显得格外的沉重。 从上面滴下来的水如珠子一般滚落在地上,起先还是浑浊的,逐渐变成了浅红,深红,浓稠的如血一般。 又或者说,从谢秋光衣襟之中渗出来的,流到地上的,就是血。 祁摇枝轻唤了一声谢秋光,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谢秋光的墨发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还在往下渗着水。 他听见祁摇枝的声音转过头,抬起眼,眼眸中显出认真的神色,还有几分苍白的喜悦:“哥哥,不必等三天,我已经解决了……我同曲雾楼没有关系了,哥哥……” 祁摇枝没听清谢秋光说了些什么。 他从没见过谢秋光这般狼狈的模样。 原本比花还要秾艳清丽的一张脸,变得惨白,毫无血色。谢秋光像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却又强装着无事。 光是这样看着,祁摇枝的心像都是被巨石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祁摇枝的眸光怔怔落在谢秋光的眉心。 那点朱砂此时已经黯然了许多,变成了额心一点的小痣。 这是谢秋光封印情识的标志。 祁摇枝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心中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却又被巨大的慌乱和担忧压下。 “你身上的血是从哪里来的?曲雾楼对你动手了吗?” 这一身黑衣被雨水淋得湿透,贴在谢秋光的身躯之上,祁摇枝实在是找不到血迹的来源。 祁摇枝或许是该生气的。 或许该在此时,他逼问谢秋光到底和曲雾楼是什么关系;或许该冷冷看着,问谢秋光自己何时答应要等他。 祁摇枝有许多的理由可以生气,可以发怒。 但是那血腥味又缭绕不去,谢秋光惨白着的一张脸,无一不提醒着祁摇枝,谢秋光受了重伤。 祁摇枝想看看谢秋光哪处受了伤,却又被谢秋光握住了手,谢秋光虚弱道:“我没事的……” 虽然话这样说着,谢秋光却像是站不稳一般,有些摇晃。 谢秋光的手也如同冰霜一般冻人,冰凉凉的感觉从祁摇枝的手心蔓延,传到肺腑。 祁摇枝扶住他,谢秋光抬起眼,毫无血色的脸对祁摇枝甜甜的笑了一下。 似乎是顾忌着还有第三人在场,似乎是怕祁摇枝害羞,谢秋光声音低了许多,小声撒娇道:“哥哥亲亲我,我就全好了。” 祁摇枝并不被谢秋光所迷惑,他能感受到谢秋光身上的灵力起伏剧烈,实在是危险又诡异。 祁摇枝抬起头,望向祝荧的方向,哀求道:“祝荧,帮我救救他,他好像伤得很重……” 乌黑的眼眸中露出几分慌乱与焦急。 刚一见面,祁摇枝便求祝荧帮忙其实是不太合适的。 他们之前甚至都算不上和好,但此时的祁摇枝也顾不得其他。他只能向祝荧求救,只有祝荧能够帮他。 祁摇枝离谢秋光越近,便闻到那血腥味越浓。甚至从谢秋光身上留下来的血水,已经在地面积了一滩。 谢秋光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 祝荧站在数尺远的地方,看着祁摇枝的眼睛。 祝荧没有动作,甚至没有回应,只是看着祁摇枝的神情中露出几分古怪。 祁摇枝的手被谢秋光攥住,他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是谢秋光的手在颤抖,还是他的手在发颤。 谢秋光额头抵上了他的额头,冰凉凉的,湿漉漉的。像是玄冰,又像是寒铁。 谢秋光身上有血腥味,还混杂着窗外狂风骤雨的气息。 谢秋光长睫颤了颤,滑下来几颗水珠,他低声道:“哥哥不想当魅魔,不想要小铃兰,都不必苦恼……我会帮哥哥的。” 谢秋光捧住祁摇枝的脸,微凉而柔软的唇瓣贴上来。 有源源不断的温和灵力渡了过来。 祁摇枝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像是有和煦的风拂过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都被柔和的水流涤荡。 祁摇枝想推开谢秋光,却如何也挣脱不开。 他担心谢秋光的伤,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在一旁的祝荧皱起眉,像是想要阻止,却又最终只是抿紧了唇,没有动作。 虽然身体被清越柔和的灵力包裹,祁摇枝的心跳得慌乱,一下一下撞得胸腔都疼起来。 谢秋光说话的声音几乎是从他的嘴唇之中传出来的。 谢秋光微弱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哥哥,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最开始就骗了你,我接近你是被封印了情识,是别有用心……但我真的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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