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阳光照下来,天边的流云也在此时停驻。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静止,周遭嘈杂的人声都褪去。 曲雾楼依旧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就算祁摇枝望过来,也不曾改变过。 黑压压的眼睫之下,那双眼睛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原本漂亮灵动,此时像是平静无波的一潭死水,再掀不起半点波澜。 就只是这样的一眼,就让祁摇枝知道,谢秋光再不会回来了。 祁摇枝之前总是刻意压制自己不去想,不去问。 他一个人在凌霄宗之中,若不是刻意打探,确实是得不到谢秋光半点消息的。 他只记得那天夜里曲让尘说会除去谢秋光情识的封印。 谢秋光……或许现在喊他曲雾楼更合适。 如果说在见到曲雾楼之前,祁摇枝心中还有半分幻想,那现在祁摇枝心中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没了。 曲雾楼是曲雾楼,谢秋光是谢秋光。 他分得清楚。 谢秋光的眼睛是灿亮的,望过来的时候,眼眸里永远是充满浓烈的爱意的。 不是像曲雾楼这般,平静麻木,又波澜无惊。 好像也不对,祁摇枝从前见到的曲雾楼最多的样子,其实是他蹙着眉,冷冰冰的模样。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是如此的不同。 说来好笑。 曲雾楼封印情识之后的脸也并未变过,只不过是在封印情识之前便使了法术。 所有人看过去,都会觉得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张脸。 如今法术解开障眼法消失。 祁摇枝也意识到谢秋光同曲雾楼是长得一模一样的。 但如今再见曲雾楼,祁摇枝依旧觉得陌生。 不是谢秋光。 祁摇枝眸光在那黑衣仙尊的身上停上一瞬的时候,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期待,看向了仙尊的眼睛、眉心。 那艳艳如血的红已经消失了。 祁摇枝的眸光黯淡下来,有些失望地偏开眼。 他对曲雾楼已经没什么惧意了,先前一想到曲雾楼,心脏便会像是被人攥紧一般,又像是被利刃刺穿。 但现在好像已经全然没了感觉。 只是有些酸酸涨涨的。 而那情绪也不是为了曲雾楼。 闾丘白栖在祁摇枝的右肩上,敏锐地感觉到了祁摇枝的情绪变化,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望去。 啧,曲雾楼。 闾丘白还记得那天夜里他将自己的尾巴踹了一脚的事情。 它想了想,将尾巴尖尖伸进了祁摇枝的衣领中,也不知道是想蹭些什么。 祁摇枝不太喜欢那种凉丝丝滑腻腻的感觉,将小蛇作乱的尾巴捉了出来,继续往下走。 祁摇枝早早挪开了眼,自然是没看见,那位杀魔不眨眼的仙尊,此时站在温暖的阳光下,却愈发显得脸色苍白。 早在祁摇枝带着几分期待望过来,却又希望落空垂下眼的时候。 曲雾楼便觉得心中好像隐隐作痛。 是在痛吗? 曲雾楼不知道。 但他的灵池深处,好像有什么黑蒙蒙的东西伸出了枝蔓,可他却无心顾及。 不知道为什么,他目光好像一刻也不想从他身上移开。 但在祁摇枝真正看过来的时候,他又生出了几分胆怯与慌乱。 那是曲雾楼从未尝到过的滋味,好像也不是他该有的感受。 他怕在祁摇枝的眼眸中看到厌恶与憎恨。 却没想到那样平平淡淡的一眼,希望落空的一眼,更让他怔然。 他知道祁摇枝停留的那一瞬是在看谁。 在解除封印之初,他还觉得自己就是谢秋光,踉踉跄跄地想要去找祁摇枝。 但记忆一点点回笼,他又像是被人定在了原地,再不能往前一步。 就如同现在一般。 曲雾楼垂下眼眸,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要去摸什么东西,却又最终无力的垂下来。 “斩霜仙尊,您没事吧?”曲雾楼边上的凌霄宗弟子闻到了曲雾楼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担忧。 他是被派来照顾斩霜仙尊的。 其实之前宣锦还不敢相信,法力高强的斩霜仙尊会在修补封印的时候受伤。 还伤得十分严重的模样。 但听说斩霜仙尊不久之前才除去心魔,法力大减,他又觉得这事情合理多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斩霜仙尊不回仙界,还要跟着他们百草峰的弟子一起回凌霄宗了。 照理来说,回仙界应该是更适合斩霜仙尊养伤的。 没想到他们悉心照料了好几天,斩霜仙尊却越来越严重的模样。 现在看起来更是面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白,额上也渗出一层冷汗。 一身黑衣更是显得脸色白得吓人。 宣锦估摸着得换个治疗方案。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养肥我(尔康手)呜呜呜去了一个好毒的榜,好痛好痛。
第58章 在那样黑压压的一片人中,祁摇枝第一眼就看到了祝清雪,祝荧也在她身边,朝祁摇枝的方向望着。 祁摇枝还没来得及走近,祝清雪便眼睛亮起来,十分欢喜地唤道:“师兄!” 祝清雪如同一阵风一般扑过来,将祁摇枝扑得往后踉跄了两步。 三百年光阴从来不曾改变过什么,祝清雪就算是长大了,也依旧是风风火火的性格。 众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有些惊讶的模样。 虽然祝清雪平时也没有什么仙人架子,但是像现在这般激动也是极少的。 祝清雪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是猛地又被祝荧拽住了衣领子。 她眼泪汪汪的想,果然只要人活得够久,什么都能等到! 祝清雪也听说过祁摇枝是曲雾楼心魔的说法,但她并不信。 心魔才画不出符篆上的小铃兰,心魔也不会把玩偶兔子的眼睛做成黑色。 许半仙也好,心魔魅魔也罢,那就是她的大师兄。 久别重逢,祝清雪有好多话想和祁摇枝说。 但此时此刻,祝清雪的第一句是:“师兄,你不在的时候,你都不知道祝荧是怎么欺负我的……他竟然昨天才告诉我找到你了,师兄,这些年我好苦哇……” 祁摇枝揉了揉祝清雪的脑袋,抬起眼眸望向祝荧,佯怒道:“实在是太可恶了。祝荧,下次不可以这样欺负清雪。” 这样的回应几乎是下意识的,没有经过什么思考。 从前祝清雪这样告状,祁摇枝便会这般假模假样的训斥祝荧。 并非祁摇枝有意偏袒,祝荧与祝清雪相处的方式比较别具一格。 祝清雪喜欢闹,而祝荧常常冷着脸。 没头脑和不高兴。 但祝荧从不在意祁摇枝的偏袒的,就算是和祝清雪生气的的时候,祁摇枝劝他他也是能听进去的。 若是不阻拦,恐怕才会生出其他的事情。 祝荧看似板着脸很不好接近的模样,但其实是最听话的。 但那也都只是曾经。 祁摇枝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他同祝荧的关系并不是像曾经那样,如此突兀的开口,倒是他太没有分寸感,只怕会平白惹祝荧烦。 祁摇枝心思电转,看着祝荧的眼眸中就多了几分后悔和无措。 祝荧看着祁摇枝神色微变,呼吸一滞,心中浮起莫名的焦躁。 祁摇枝对待祝清雪就可以像从前那般亲昵,看向他,却处处显出小心谨慎的模样。 祁摇枝好像怕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祝荧,心中更是烦躁。 他最终是忍下不快,抿了抿唇,偏开眼不去看祁摇枝。 他拎着祝清雪的衣领子将她往后拉,警告道:“这么多人在此处看着,你这样举动像什么样子?” 长兄如父,祝荧倒是更像严厉一些的父亲。 祝清雪被拉着后退,反身过来拍他,道:“拽到我头发了!尿床大王!” 祝荧的脸色微沉,道:“你喊我什么?” 祝清雪就是趁那一下子,便躲到了祁摇枝的身后,哼哼道:“你要是再敢扯我头发,我立马就昭告天下。如今师兄回来了,还能帮我作证呢!那些被褥可都是师兄洗的!” 祝荧深知祝清雪的脾气,早在去拽她的时候,就使了法术让外界隔绝声音。 因而这一番动静,旁人除了看着,也听不见一丝声音。 但是从前那样的事情被祝清雪提起来,还是在祁摇枝面前,祝荧便觉得很生气。 他尿床一直持续到了八岁那年。 为了隐瞒这个秘密,床单和被褥一直都是祁摇枝为他洗的。 这件事情一直都藏得很好,却在某一年冬天忽而被祝清雪发现,一直以此来威胁恐吓他。 祝荧并不是受气的人,他在某一次比试中以灵力失控为借口,烧了祝清雪的头发。 祝清雪哭得半个月眼睛都是肿的,直到祁摇枝每天变着花给她扎辫子才好。 祝荧如今已经变成了仙人,还被祝清雪这样旧事重提。 恼怒自然是有的,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去看祁摇枝的神情。 这件事情是祝荧绝不愿提起的,觉得十分羞耻的,甚至祝清雪不知道的话,祝荧或许死了进棺材里,都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 他也刻意遗忘祁摇枝曾经帮他洗过好几年床单被褥这件事情。 祝荧说不出现在心中是何种滋味,又是羞恼又是生气。 而且这还是在祁摇枝面前。 但他眼前的青年的眉眼却含着笑,眼眸亮晶晶地望着他。 不再是之前那般小心翼翼的神情。 是如同从前一样的温柔。 祝荧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竟然连方才的生气都忘了。 就这样怔怔地看了祁摇枝一瞬。 “祝荧,你别以为我喊你声哥你就真把自己当人物了!本姑奶奶威武不能屈,八岁也没尿过床,可不怕人揪住小辫子!你有什么本事,就全部都使出来!” 祝清雪骤然出声,重新挑起战火。 话虽然说着威风,却在祝荧动手的时候还是往祁摇枝的身后躲闪,嗷嗷叫唤道:“师兄救我,师兄救我!” 闾丘白早就已经在祝清雪扑过来之前,远离了战场,蜷在一边看戏。 祁摇枝也没忍住眼中溢出笑,将祝清雪护在身后,对祝荧道:“你别生气,清雪闹着玩的。” 祝清雪见祝荧果然没过来,抱着祁摇枝的胳膊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有师兄在,他才不敢欺负我。” 祝荧黑沉着脸,看着祁摇枝偏心偏得如此明显。 却也怕自己此时发火,惊扰了祁摇枝眼中的笑意。 他许久没见祁摇枝这样笑过了。 比起祁摇枝蹙着眉,亦或是哀伤脆弱的模样,他更想看祁摇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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