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时点了点头。 设计师受到了鼓舞:“玫瑰可以作为主要元素,但不能太单一,所以最好再添加一些其他种类的点缀,这里是我的初步方案……” 对方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见周暮时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一直认真倾听不曾打断,立时信心大增,觉得布景设计得到了成功的拯救,一番阐述过后,遂充满希冀地看向面前的周暮时:“周先生,您觉得呢?” 周暮时放下茶杯:“嗯,很好。” 果然,omega的审美总是比alpha更靠谱些,设计师这么想着,确认道:“那么设计方案最后就……?” “听他的吧。” “好的,先……啊?”设计师勉强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抱歉,您的意思是……” 周暮时已经准备结束谈话站了起来,此时难得耐心地停顿片刻,“嗯?”了一声。 “我的方案里还有什么地方让您不满意的吗?” “没有。” “可是您刚才说听贺先生的意思……是我听错了吗?” “没有,”周暮时道,神色十分坦然,“你的方案很好,和由他决定设计,这两者之间有冲突吗?” “……没有。” “那就这样吧。” 过了一天,设计师递交了辞职申请。 周暮时给他批了双倍酬金。 最后,婚礼前一天,庄园内的大型草坪上,如愿以偿地铺满了玫瑰。 贺隅表示很满意:“这比第一次的设计方案好多了。” 周暮时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早晨九点,贺隅先一步到达庄园主楼的宴会厅,检查场地的准备事宜。这场婚礼举办得极其低调,邀请的来宾都是私交甚密的朋友和同事,并且杜绝了一切媒体的来访。 部分早到的宾客已经提前一天被安排在了庄园里休息,包括不少军部的战友,大校因公事无暇抽身,只好安排飞机空投来了他的贺礼,密封箱里是他私藏多年的绝版酒,还附上了额外一个月的批假。 算是一份令人惊喜的大礼了。 大厅的穹顶上是晶莹剔透的彩色玻璃,大理石柱则由成簇的玫瑰环绕,服务生正在有条不紊地布置着摆放餐品的长案,贺隅同几个提前到的来宾寒暄了几句,拒绝了几支递来的烟后,端起一杯水走到了落地窗外的露台上。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令人微醺,空气里充满着泛甜的花香,不远处的草坪上是交响乐团正在试音,管弦声回荡在上空。贺隅喝了一口水,听见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对走上露台的妇人问候了一声:“您好。” 周母今天穿着平时很少上身的礼服,脖颈和耳垂上挂着生日那天收到的首饰,看起来光彩照人。 “您今天很美,”贺隅停顿了一下,“……伯母。” “谢谢,”周母笑了笑,“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打扮得这么隆重了。” 贺隅招了招手,让里面的服务生端来一杯果汁,递给周母,问:“暮时醒了吗?”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他,应该还在休息,你可以上去叫他。” “婚礼下午开始,再等一会吧。” “还有几个小时,你不心急吗?” 贺隅笑道:“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不差这一会。” “是啊,”周母叹了口气,抬眼看他,“多久了?四年,不,现在是五年。” 贺隅沉默了。 关于他的身份,以及和虞家的关系,他没有向除了周暮时之外的任何人说明过,但也没有特意做出掩饰,包括在他的母亲面前,不须多言,这位聪明且年长的妇人显然能够看明白一些事情,只是从来不曾主动过问。 “好久不见,伯母。” “这话你应该上次来我家做客时说,”周母的眼里露出追忆的神色,“过去太久,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 “您的记性很好。” “我记得那天的天气也很不错,像现在一样……” 贺隅眨了眨眼睛正默默倾听,却突然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不由自主地侧头望去。 周母跟着回过头,看见周暮时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内侧的台阶上,刚刚绕过扶廊,正缓缓往下踱步。 她笑了笑,突然止住了话音,随手从栏杆边上的花簇里抽了一支玫瑰,插进Alpha西装前襟的口袋里。 贺隅挑了挑眉:“伯母?” “等婚礼结束后,就得改叫母亲了。” 周母回头看了一眼正走进大厅的周暮时,转身推开落地窗,贺隅看着她慢步离开,行至大厅中央停下,和迎面过来的周暮时聊了两句,胸前的玫瑰散发清香,让他有一瞬间的晃神。 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下午。 在同样明媚的阳光下,他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原因,闯进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婚礼,折了一支玫瑰,坐在离场地最远的草坪边缘,听进行曲慢慢响起。 远处有西装革履的宾客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媒体的闪光灯一刻不歇,只有这里像被隔开的静谧。他来得太早,婚礼还没开始,主角也没有出现,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可能只是天气太好,所以在原地多坐了一会。 然后他碰巧遇见了一位年轻妇人。 当时的周母和四五年后的样子差距不大,但她那天穿着并不华丽的长裙,在儿子迈入婚姻的当天,眼圈有些泛红。 她伫立在角落看了贺隅很久,直到他朝这位陌生妇人投去视线,才略显犹豫地走了过来。 “我今天没见到小暮,他还好吗?” 她把我认错了,贺隅想。 随即又有些啼笑皆非地想:原来有这么像吗? 他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答非所问道:“外面风大,您不去里面呆一会吗?” 周母摇了摇头,看着他手里的玫瑰叹了口气。 贺隅眯了眯眼睛:“您看起来好像并不太高兴。” “孩子结婚了,总难免会伤感。” 说完这句,周母又沉默了很久,贺隅便静静地站在一旁,任由身旁的妇人用复杂的眼神打量他,许久过后,正当他打算转身离开时,对方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很爱他,希望他得到幸福。” 接着似乎是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你会给他吗?” 贺隅身形一顿。 他抬起眼,目光有些飘渺地落在草坪另一头刚刚出现的omega身上,一身剪裁精致的西服,漂亮而挺拔,像阳光下稀有且易碎的宝物。 身后的妇人注视着他,贺隅突然勾唇笑了笑,回身把手里的玫瑰递到对方面前。 “会的,”他听见自己低声道,“我发誓。” 一阵熟悉的味道隔着空气钻进鼻腔,驱散回忆,贺隅抬起头,发现周暮时不知何时推开落地窗走上了露台。 周母已经不在大厅了,他从贺隅手里拿过水杯,喝了一口,仰头问:“她看起来有点奇怪,你刚才跟她说了什么?” 周暮时今天穿了白西装,是他平时很少碰的颜色,皮肤在阳光下愈发显得透明,抬头时眯起了眼睛。 贺隅侧身挡住阳光,伸手把omega拉到面前,替他整了整胸前的领结。 “嗯?我在问你问题。” 周暮时抬手,拽歪了贺隅一丝不苟的领带,不太高兴地追问道。 “没说什么,”贺隅按住他的手,低头亲了一下周暮时的鼻尖,慢悠悠道,“只聊了聊……今天天气很好。” 婚礼从下午三点正式开始,经过了一番并不算繁琐的仪式后,四点一刻就进入了自由走动的时间。 从交换誓言到交换戒指,周暮时的心情都始终保持平静,毕竟同样的流程他多年前已经走过一次,只不过这一次的意义不同而已。 只不过贺隅揽着他的腰吻上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心悸,他半睁着眼睛对上Alpha深蓝的瞳眸,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此刻强烈地往外翻涌出来。 周暮时闭上眼,抓着贺隅的领口回吻。 一吻过后,他同面前的人拉开距离,才发现贺隅弯着眼睛笑得很明显,于是周暮时侧过头,在台下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地也勾了一下唇。 仪式结束,贺隅被他那帮军部的同事拉到一旁灌酒,周暮时则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同窗随意聊了两句,便端着杯子走到了角落。 没有人敢上来劝他喝酒,周暮时喝了两口苏打水,看着不远处闹成一团的Alpha们,觉得有点无趣,便把目光转向一侧的酒水台。 琳琅满目的酒瓶当中,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个未开封的酒盒,没人碰过,他便伸手取下来,打开盒子,里头是一个没有贴着任何标签的玻璃瓶,只瓶底刻着一串外文。 周暮时记得这是前一天贺隅从一个空投箱里取出来的一份贺礼。 贺隅把一帮已经喝趴下的人甩到身后,唤来侍应生扶人去庄园里休息,转身四处逡巡,最后在露台角落找到了周暮时。 桌上摆着一支空了一半的红酒瓶,omega靠在栏杆上,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吹得微乱,贺隅踱步过去,叫了他一声。 周暮时回过头来,没有回应,只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无名指上的银戒折射出晚霞的光。 “怎么跑出来了,困了吗?” 周暮时摇头,站在贺隅身侧,眯起眼睛看远处大片的草坪和正在修建的葡萄架,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联邦军委有贷款补贴吗?” “嗯?”贺隅没想到新婚当天,婚礼仪式过后,爱人问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贷款,因而实打实地愣了一下,才回答:“这我不太清楚……你问这个干什么?” 周家产业出现资金危机了? 周暮时用一种略显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停顿片刻后道:“金钱这种事情,最好别太指望政府,未免纠葛,还是尽早还清比较好。” 贺隅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然而却更疑惑了:“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贷了款。” 周暮时的表情像是在说“别嘴硬了”,他皱起眉:“21.5亿,可不是个小数目。” 贺隅挑起了眉。 21.5亿,是他买回这座庄园的最终报价。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中介说的,原本的地价是18亿,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你要买,就不会竞价到20亿以上。” 周暮时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表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还带了些微的不快。 贺隅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载着omega来这座庄园时对方流露出不似作伪的惊喜,突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而身旁的omega还在语重心长地劝说他还清“贷款”,话里话外是意图委婉地提供经济援助的意思,可惜周暮时实在没有婉转的天赋,之前提前装作不知的举动大概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进步了。 “……你在听我说话吗?虞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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