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又狠狠瞪了她婆娘一眼,嫌他坏了事,这边跟秀才大家好一阵赔不是,道下回再也不去那小作坊铺子买了。 “是我老汉不识货,下回再有喜事,定去那大酒楼采办一次。”李老汉弓着腰,只对秀才公子哥那桌赔不是。 偏有人拆了他的台,“怪哉,我家昨日请客,用的便是那凉皮作坊的货和酱料,可香着呢。” 李秀才阴沉着脸,生硬地哈哈两句,转了话头。 凉皮一事落了李家的大面子,酒席后头众人都有些兴致缺缺,但没少吃李家桌上的荤菜。凉不凉皮的,对他们普通村民来说,到底不如一道肉菜。 离席时,江饮冬走在最前头,身后忽地有人叫住了他。 他回头,见是李秀才桌上的同窗。 那人摇着折扇走进,“我瞧着你好生眼熟……喔!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街上凉皮铺子的江老板?” 吃饱喝足的茂山村人闻言一惊,纷纷看向门口挺立的那道高大笔直的身影。
第42章 议论声顷刻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李家人的目光也全都焦距在江饮冬身上。 “城里来的公子哥把江冬子喊成了江老板?是我听错了还是他认错人?” “我听李老汉说凉皮是从秦公子铺子买来的,江秀才和他走的近,难不成喊的是江立诚?” 有人笑了, “为了扯到江家,你可拐了好大一圈子。” “那你说,咱们村里还有哪个姓江的?” 除了江立诚和江饮冬两家,的确没旁的人姓江。众人再怎么不信, 也不得不将视线放在江饮冬身上。 毕竟,江立诚还在桌上, 那公子哥喊着的人明显在门口, 如今更是朝立在门口的人走了过去。 先前喊江老板的年轻男子惊讶道:“还真是江老板, 没想到你和李秀才是同村人, 倒还没听他提过。” 那边李秀才已经笑不出来了, 看着江饮冬的眼神都要烧出火来。 江饮冬是什么身份,能让他好不容易请来的富商家公子主动上前搭话? 他们好不容易买到的凉皮竟然是江饮冬卖的?黄公子嘲讽他家上桌的凉皮难吃却去捧江冬子? 一口火气憋在胸腔发泄不出,李秀才气的快吐血。 江饮冬无视众人反应, 不卑不亢道,“这位公子是?” 那人一摇折扇, 笑道,“我姓黄,那日你去我家和我爹谈生意,我爹好一阵夸你,你走的早你没瞧见我” 其余人大惊,江冬子真的在城里开了凉皮铺子?还能去城里老爷家谈生意? 这可不得了啊,比李秀才在镇上还风光呢。 时辰不早了, 江饮冬和黄公子寒暄两句便告辞了。 留下一众人惊叹和各种揣测。 江立诚目送他家大侄子, 忽然一掌拍在自家儿子肩膀上, 把正在恍惚的江秀才拍的一个踉跄。 “你也去了镇上几回,是不是早晓得了,合伙瞒着我?”江立诚质问。 江连老实道:“饮冬哥倒也没想着瞒你,他不早就带了凉皮给我们尝了?当时娘还不信那是堂嫂做的。” 江立诚想想也是,自发为侄子开脱,“这些日子我们家也忙得很,我抽不出空关心他,想来他忙着准备,想等稳妥了再和我说。” 江连心想,堂兄聪明着呢,不是忙的没时间,是要防着她娘惦记。依他娘的性子,还真不能让她提前知晓了去。 -- 魏鱼自个在家中,听见村子里办喜事的热闹人声, 房间内寂静无声,他却如临现场,被那闹哄哄的声音,搅的心绪不宁。 江饮冬提过不止一次,想成亲意愿藏都藏不住,去人家里吃了一回成亲酒,是不是那兴头更足了。 魏鱼躺在床上摊鱼饼,双眼无神地望着新床顶上的床帐。 若是江饮冬不和他来那些弯弯绕绕,直接告诉他自己想成亲了,不想和他一条人鱼亲热了怎么办? 大抵不会。 他这些日子正防着汉子,还没让汉子占够了便宜,约莫不会和他撕破脸皮。 那就先装傻好了。 吃饱一天是一天。 入夜后,江饮冬回到家,洗去了半身酒气,躺到魏鱼身侧。 熟睡的人状似自然地蹭了蹭腿,江饮冬摸黑瞥了一眼,没做旁的。 江饮冬喝了好几杯的酒,这会心底发热。 秀才家贴着喜字的窗花,一派喜庆的氛围,只看那表面,换上自己和魏鱼,想想都让江饮冬嘴角弯出笑。 他爹娘走了后,这个小家来了意外之客,让他先前浑浑噩噩围着他人转悠的日子扭转过来,好似拨开迷雾,等来了个浑身上下都长在他心坎里的一条人鱼。 身侧又响起了窸窣的动静,两人心思各异,都没像往常一般,凑过去挨蹭对方。 李秀才家的方向传来离席客人的声音,提醒着两人那里进行着什么。 在魏鱼第四次翻身时,江饮冬滚了滚喉结,微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 “你想成亲吗?” 身侧倏地一静,江饮冬默了会,没等来回应。 他那颗被喜酒暖热乎的心,慢慢凉了下来。 也是,他早该知晓魏鱼对成亲有所抵触。 不仅是条人鱼的缘故,还因他是个男子,若当成哥儿嫁了自己,难免会不甘心。 之前试探的再多都不如眼下直截了当的好,彻底清楚了人家的心意,便不用费劲心思去猜。 想是这般想,江饮冬依旧有些不甘心。 他犹豫了会,按捺住心里的躁气,问,“听闻你先前读过书,那……是想走江连的路,也去考取功名?” 这问的委实有些离谱,他爹书房里的有书,先前他也拿过一两本给魏鱼看,之后那人也没再问他要了书看。 但江饮冬还是挑着这离谱的借口,又试探了一次。 这次有了回应。 那边声音闷闷的,好像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不考……万一不小心考了状元,又不小心暴露了人鱼身份,会死翘翘的,我、我只想赚钱的。” “……” “那——”江饮冬还要再问,魏鱼小声打断,“好困啊,想睡了。” 江饮冬闭上了嘴,盯着黑暗中的床帘,有些头疼。 前段时间他对人家又亲又摸,是揣着成亲的心思做下那些事。 如今这条被欺负了、被占尽了便宜的鱼,却不想让他负责…… 这事,难住了江饮冬。 江饮冬心头火气,握紧了身侧的拳头,他还真就想负责了。 睡不着便觉得夜很长,也不知几时,江饮冬脑袋沉重,混着酒意,睡着前翻了个身,隐约觉得身下有东西硌人。 他无意识地挥手,把那些东西扒拉开,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江饮冬醒来时,身侧人露出半张脸颊,睡的正香。 许是昨夜也同他一般熬了夜,白净的小脸上,添了两个黑眼圈,眼皮也有些红肿。 江饮冬想了大半夜,仍未想出法子来。 人家不愿和他成亲,总不能捆着拜堂,再捆着扔到床上。 但他既然认定了魏鱼,也不会轻易放弃了。 不管是人鱼也好,男人也好,招惹了他,都不能随便糊弄了过去。 那就,先用温水煮鱼,总有熟透的一天。 江饮冬下了床,没瞧见,床底有一滩诡异的湿痕。 魏鱼醒后,揉了揉发肿发痛的眼睛,才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何事。 他立马蔫了,重新趴回床上。 江冬子昨夜他真的问了戳鱼心窝子的话。 魏鱼小拳头锤床,江冬子要这般无情,就别怪他无义! 想要腰板挺直,拿捏住江饮冬,那就先拿捏住的他的钱。 江饮冬最初的小金库还在他这呢。凉皮铺子他也有出力,自然也有钱拿。 当然,这还不够,他要好好发力,多多赚钱,不能做一条被江饮冬养废的小咸鱼。 等日后靠着他厉害的小脑瓜发达了,就江冬子那贪财的模样,怕是被他勾勾手指就能勾到,随意他处置,还怕什么他胆大包天想成什么亲? 届时还不是他想怎么折腾江饮冬,就怎么折腾。 魏鱼嘴角咧开,美的不行。 好似昨夜偷摸在床底洒下的一小滩水,和他没关系。 小拳头锤了半天,给自己胳膊锤的酸软,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拖着鞋子,哒哒跑到院子里,一个劲冲到正在砍柴的江饮冬面前。 江饮冬斧头猛的一收,厉声斥道:“没看见斧头?冲上来伤着你不要命了?” 魏鱼这会心里装着事,没计较江饮冬又凶他,垂着脑袋使劲点头,“晓得晓得,下次不会了。” 待江饮冬缓和了,魏鱼仰起小脸,凶狠地瞪着人,“总之不许现在成亲,听到没?” “……” 江饮冬放下斧头,当啷一声,魏鱼小凶脸一抖,险些维持不住变小苦脸。 江饮冬瞧着他丰富多变的表情,连夜来的纠结情绪都消散了。 心里蓦地生出一个念头。 这条鱼脑瓜想歪了,他所以为的成亲,和自己说的是两码事。 或许,魏鱼当他是要找旁的人成亲。 这倒是很有意思,但也着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竟这般不信任他吗? 江饮冬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魏鱼,“那何时?你总不能一直拖着我吧?我年纪也不小了,而且二叔还一直催着,不办个酒席不像话。” 魏鱼小脸纠结了起来,眼眸里满满的焦急,“你再等等,等我……” 魏鱼小嘴一收。 自己的小心思可不能给江饮冬听了去。 “就,”魏鱼循循善诱,“大男人要先立业再成家,你瞧那凉皮铺子才开张,哪来的什么银子娶亲,还是等生意先稳妥了。二叔那里,就也这样说,再不行就挨顿揍。” 江饮冬冷笑,“哪用挨揍这么憋屈,我直接拿你顶上,说全都是你的意思,我不听话都不行。” 魏鱼紧张地吞咽了下,“那你二叔会不会把我当仇人啊?” 以后侄媳关系不好了咋办哦。 “你晓得就好。” 魏鱼心一横,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有还有,那铺子也有我的功劳,你可不要想全占了去,若是拿它当彩礼,还须看我同不同意。” “眼下我们处的这般好,你别突然过河拆桥……”魏鱼摇了摇江饮冬的衣袖,“好不好嘛,冬哥?” 他连撒娇大招都使了出来,江冬子快应下! 魏鱼小脸红透了,期盼地盯着眼前人。 江饮冬忽地低头一笑。 果然,这傻鱼误会了他。 “不要笑,”魏鱼肃着小脸戳他,“我没和你说笑。” 江饮冬:“晓得,我也没打算昨夜同你说了,立刻就要做些什么。” 他俯身,凑在魏鱼耳边,压低了声道:“攒银子是重要,但成亲对象万里挑一,找个合适的难如登天,可不得好好花心思,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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