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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近了看，才发现梁月笙表情并不如初来时轻快，见他时也只是淡淡点头问好。沈知晗拦下他，焦急问道：“程蔓菁可有与你说她去了哪？我有要事找她。” 梁月笙愣了一下，瞳孔微微睁大，显然十分不可置信，待沈知晗再追问时，才看向他，答道：“师兄……不知道程师姐在何处吗？” 沈知晗要气笑了，“我怎么会知道？” 梁月笙盯着他许久，鼻尖翕动，捉过沈知晗手腕，一路向前行去。 这条路，沈知晗是有印象的——当日他同程蔓菁一道去救周清弦时，便是经由此去的地牢。 门口守卫并不拦下二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他随梁月笙一路行着，只这回不再是用各式法宝穿墙躲避，而是大大方方经过狱卒，停在曾关押过周清弦，那间最深处的鸦黑牢门前，门上锁链大喇喇挂着，似乎并不担心囚犯私自逃离。 沈知晗疑惑问他为何带自己来此，未及开口，梁月笙已松开他手腕，掌心施力，推开了这道压抑的乌沉大门。 待看清牢内关押何人时，便彻底说不出话了。 地上布满过密麻杂乱稻草，似乎被人恶意下了禁制，屋中黑得可怕，依靠梁月笙指尖燃起明光才微微照见程蔓菁脏污脸庞。 她气息微弱，眼皮耷拉，一层层的尘垢覆满原本白净脸庞，若不仔细分辨，还要以为是街边哪个要饭的小乞儿。 程蔓菁双手高缚于一根梁顶悬下能压制灵力的特殊粗绳中，腰部以下掩于草间，血迹留存在交错的根根稻草之上被映照发暗。 梁月笙轻车熟路从食盒中取出一块糕点，唤了两声师姐，程蔓菁便微微张了嘴，一点点将软糕咬嚼吞咽，屑末稀稀碎碎掉在身前。 沈知晗拨开她垂落颊前的发，程蔓菁极缓地睁了眼，又困乏地要阖上般，干裂唇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她声色嘶哑，仿佛多天未进水源，“你来了呀。” 梁月笙急忙递上水碗，程蔓菁低头抿了抿，只让唇瓣不再如此干涸。 沈知晗心头发涩，问道：“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程蔓菁道：“帮你救人，被抓回来了。” “你不是说……” “骗你的，”她笑道：“我从来逃不过祁越，还以为你知道呢。” 沈知晗替她擦拭痕污，低声内疚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早就离开了。” 程蔓菁倒是看得很开，答道：“没事，习惯了，不用想太多，我还没说什么呢。” 沈知晗注意到梁月笙手中糕点，道：“怎么需要吃东西了？” 程蔓菁：“在这无聊，就让他寻些好吃的当作解闷。” 沈知晗摸上捆缚麻绳，轻声道：“我该怎么办，我要……去求祁越吗？” 程蔓菁摇头。 沈知晗眉眼低垂，“是我没有教好他，对不起，我会去向他求情……实在不行，我替你也是可以的。” “算了吧，”程蔓菁阻止了他，“我太明白他了，没用的。” 半晌，补充道：“谢谢你来看我。” 沈知晗道：“我本来……是有事想与你说，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见面方式。” 程蔓菁：“什么事？” 沈知晗：“今日，林鸢鸢来寻我了。” 程蔓菁来了兴致，“哦？” “你记不记得，我曾与你说过她的夫君？” 程蔓菁笑，“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那人是与我一处来的。” 沈知晗：“林鸢鸢回想起了从前之事，大多与我们知道的并无二致，只是有几件事，我觉得还是要与你说。” “他与林鸢鸢分别的几个时间，除却那日向我求医引我至瞿塘峡，其余两次，一为周清弦受伤被我救治，一为祁越被困皇宫。奇怪的是，祁越被困时他与林鸢鸢讲需离开数年，却只过了一月便返回屋中，也再无后文。” 程蔓菁尴尬道：“这……说来虽然不好意思，但其实，周清弦眼伤之事，是我所为……” 沈知晗：“啊？” 她想了想，寻了个最恰当的说法，道：“我那几日梦中预见，周清弦于要被一神秘人所伤，可能还会留下终身后遗症。我便抢先一步先对他动了手，又念着你师兄弟二人情意，请你多加照顾的。” 梁月笙本就听得模糊，此刻更是瞪大双眼，“呀？！师姐你竟能伤了周师兄，还是因为这样无厘头的因由么？” 程蔓菁自是不能向他解释，只胡乱敷衍过去。 沈知晗意会其中关窍，仍十分讶然，“竟是是你……” 程蔓菁道：“不讲这个了，你说祁越被囚禁皇宫之时，王世衡也曾离去？” 沈知晗这才记起，道：“他名张扬，那次应当是因为我在监牢里陪伴祁越，所以他才半路折返的。” 程蔓菁：“……好普通的名字，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又道：“不过，你这一说……我好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想，”她张了张嘴，梁月笙便十分识时务地递上一块糕点，“他为什么能提前知道事情发展？我们的决定又是怎么影响到他的呢……” 不多时，她忽地一抬眼，“等等，我好像……” 沈知晗不解看向她。 程蔓菁没再说话，二人对望许久许久，她才打了个激灵般意识到什么，糕点也不吃了，只一双眼珠子要瞪出来似的盯着沈知晗，口不择言骂了两句脏话。 沈知晗少见她如此激动模样，正要询问，程蔓菁却急切出声，嗓音甚至有些哽咽： “原来还能这样，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我真是太笨了……” “我们试一试吧，赌一把，也许，也许就能成功呢？” 她眸中常年密布的阴霾与沮丧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阒夜中零星闪烁的微光，于是目光铮铮，声色也不再嘶哑： “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你帮了大忙了。” 沈知晗虽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转变，却也因觉得帮到了忙而开心，“没关系，能帮到你就很好了。” 程蔓菁摇头，“不不……不止是帮我，算了，你过来些。” 沈知晗依言俯身，听见一道轻声嘱咐，“那日我和你说过，他记录的术法无所不能，唯一缺乏的，便是施术所需灵力。” “另外一个条件，便是需月圆之夜，于阵法中心施展，昨日才是月初，想来……是赶不上了。” 沈知晗问道：“你要使用那书页上术法？” 程蔓菁：“不是我用，是你，依我猜测，对方想用术法目的便是能够联通二地，迟迟不用却是因为所需灵力还未达到能开启的条件。” “所以赌一把，赌一把我们需要的术法能够依靠目前阵法存储的灵力施展。” 她念出一道有些拗口话语，又问沈知晗，“记住了吗？” “有点难记，但是记下了。还有一事……方才未和你说，林鸢鸢说，她的夫君与她十几年来从未行过房事，这与他有其他关系么？” 程蔓菁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很快道：“没有吧……也许就是个个人爱好。这不重要，你再凑过来些，抱一抱我。” 沈知晗轻轻搂住了她肩膀，一股暖流二人相触之处渗入身体，汇聚如他当初存放程蔓菁所递书信之处，正疑惑时，见程蔓菁对他眨了眨眼睛。 “加了些东西，要记得我说的话。” 沈知晗应她，“好。” 梁月笙道：“师姐今日精神好多了，果然应该多见见外人。” 程蔓菁小声地笑，最后道：“谢谢师弟，辛苦你日日为我带吃的。” 梁月笙被夸奖反倒无措，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能帮到师姐一点也是好的。” 沈知晗想到什么，问道：“说来，他既是要回家，那便与你是一个地方，你为何反倒帮助我们，要破坏他计划？” 程蔓菁没说什么，只示意他稍稍退开。屋里黑得很，沈知晗顺着她视线向下，仔细辨认，才在那一团杂乱稻草中，见到只剩下两只空荡荡的裤腿。 他登时脑中一片空白，手指滞在空中，颤声问道：“怎么回事……” 梁月笙忿忿道：“还能怎么回事，当然多亏你的好徒弟。” 他慌忙问道：“是祁越？” 程蔓菁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我从前……遇到一些意外，这副样子习惯得不能再习惯，现在只不过又找回些那些年的感觉而已。” “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回家，在这里我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跑步，还能用各种神奇术法，我只是，只是想更自由一些，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说来，还得感谢送我来这的人。” 沈知晗道：“我去问祁越，如何才能放过你。” 程蔓菁本想阻止他，沉默许久，最后道：“你去吧，反正我这副模样，也不想继续待着了。” 沈知晗不明白她话中含义，只是临别时，下意识转过头，多看了她一眼。
第126章 117 ===== 他来到祁越殿外，通传许久，才被允许进入。 祁越肩上搭着那只三尾赤狐，毛茸茸的的红色大尾巴左右晃荡，遮挡着在耳边小声密语的一人一狐。 他伸手抚过狐狸身上蓬松毛发，睨眼看阶下沈知晗，问道：“你那只猫，也这般爱胡闹吗？” 沈知晗思绪忽地揪起，不可避免想起那只孱弱的猫儿。它也许只是想靠近自己，也许只是好奇想嗅闻周清弦身上味道，它一步步蹒跚而行，撑了十数年的寿命，却间接折在了他的手里。 他甚至连猫儿的尸体也没见到最后一眼，只有血肉模糊和那声悲怆的惨叫在脑海中清晰刻印。 他失去了他的猫，祁越却带着新宠耀武耀威。 那是唯一愿意陪伴他，喜爱他的小动物了，只是想到，便心口泛酸，止不住的难过。 沈知晗喉中发涩，勉声答道：“那不过是只田间野猫，比不得赤狐矜贵。” 祁越似乎很满意这个答复，指尖绕着狐狸尾上毛发打转戏弄，“确实是家畜，惯会看人眼色，若不听话，不给吃的，打一顿，便懂得不再反抗了。” 沈知晗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祁越又道：“那只猫儿是怎么行走的？和赤焰虎一样，四只脚掌压在地上，一步一步地爬么？” 他口中赤焰虎乃是苍雾林中最高等的灵兽，极其稀有罕见，有磅礴神通，若勤加修炼，甚至可生灵智。 一只野猫怎配与这等灵兽相提并论，他知祁越话中之意，缓缓俯下身子，手心贴着地面，极艰难地移动着，一点点向祁越爬去。 沈知晗头颅低低埋着，上方近乎审视的视线无时无刻不压在他身上，将他最后一点尊严也剥离打碎，用最耻辱的方式赤裸般示于人前。 祁越逗弄肩上狐狸，打趣问道：“你说你见过赤焰虎，那赤焰虎走路时，尾巴会翘在空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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