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柳长簪笑得柳眉弯弯。 东城,东江门。 近几日正值休假,谢司思被高考悦生拖硬拽出宗门,去关照他家铺子的生意。 谢司思很是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我说你够了啊!不能让我好好睡个觉吗?每次休假都拽着我跑!” “谢司思,你这就太不讲义气了!你我不是生死之交吗?”高考悦死死拽着谢司思的手臂,生怕他跑了,毕竟这厮来东江门时看着一声不吭乖巧得很,结果寻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钻狗洞逃学去了,玩得比他还野。 “‘生死之交’这四个字里掺了多少水分你不清楚吗?”谢司思又翻了个白眼,“再说你生意这么好,总让我‘照拂’是个什么理儿?!” ……赚你钱呗。高考悦眼中流露出几分狡黠,嘴上却是另一套说法:“不然你回去,过几日说不定就直接和我姐成了,到时候你可真就成小爷我姐夫了!” 谢司思瞬间一激灵,浑身抖了抖,干笑两声。 却不料倾盆大雨说下就下,转瞬间便黑云滚滚,白雨成行,二人一时躲闪不及,被浇了个透心凉。 谢司思、高考悦:“……” 往来行人纷纷抱着头,作鸟兽散。 一个孩子手里的糖葫芦被路人不小心撞掉在地,红彤彤的山楂沾了泥土,又被其他奔跑的人踩了好几脚,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孩子嘴一瘪,嚎啕大哭,孩子他娘一手抱住,也来不及哄,就抱着孩子避雨。 “作孽哟!这雨咋突然就下了……” “……” 就方才那片刻工夫,谢司思和高考悦浑身上下全湿透了,狼狈得和落汤鸡无二。 二人简单施了个术法,身上的衣裳瞬间被烘干,只是仍有些皱。 “嘶……这天什么毛病?”高考悦有些心疼地看着身上的衣服,不由得难受道,“小爷这衣裳可贵了。” “轰隆”——! 一道惊雷响起,紧接着几道闪电劈开黑云,刺眼的白光吓得谢司思跳了一下。 “你怕闪电?”高考悦疑惑。 谢司思一脸屈辱地点点头。 高考悦:“……” 高考悦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都有泪花。 谢司思:“……” 谢司思闭眼,深吸一口气,决定转移话题:“打住!你不觉得这雨未免太过蹊跷了吗?” 谈到正事,高考悦也正色起来:“的确,明明还艳阳高照,结果……连个预兆都没有。” 忽然,谢司思听到高考悦凑到他耳边说的话:“小爷我从我爹那里听到的,说是……说是《海畔云山图》重新出世了!而且聿京成了废墟,泪沧海血腥气也重得不得了,白沧学府……也没有人敢出来了。” “都成众矢之的了谁还出来啊,东帝惊雨阁那帮不分善恶黑白的东西肯定会蹲在门口,来一个杀一个的。”谢司思翻了个白眼,紧接着又道,“最近饶夏也不太平,据说那个四皇子如今当了皇上,朝堂上堆的尸体多到数不清,前些日子二皇子党还逼宫,战场上冒出了一棵黑色巨柳,吃了不少人。” 高考悦面色凝重:“这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饶夏,白沧学府。 纪清洲盘腿坐在蒲团上,听着雨珠接连不断地拍打在窗上的响声,心中却有些焦灼不安。 青色的广袖一振,万千星子闪着银光,缓慢汇聚成一个精致的香炉模样,纪清洲阖眼,默念心中所想,指尖微动,刹那间轻烟升腾,他这才轻舒一口气。 烟未断。 陶岭冬,生。 纪清洲垂下眼睫。 他原是有太多太多忐忑萦绕在心尖的,直至今日,杜清衡让他算上一卦,他才敢试上一试。 卜卦之术并不难学,但也并不简单,其中自有关窍需要领悟,得悟便易,不悟则难。 纪清洲是白沧学府难得的天才,对术法天生敏觉,一日明白了个中关窍,领悟了卜卦之术。 只是他鲜少去用罢了。 愣神之际,一道淡蓝色星光划落到纪清洲面前,星光浮动,凝成一张信笺。纪清洲拆了信笺,读完之后,面色逐渐变得冷凝起来。 这是杜清衡传来的,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唐睢在镜外天休养得差不多了,受损的记忆也恢复了大半,镜外天不好下界,暂派唐睢和杜清衡一同阻止段佐秋的阴谋诡计,胜算大概是七成。 坏消息其一是陶岭冬已经被困在了《海畔云山图》中,而且想与他联系,难上加难;其二是西城消失,天降异象,《海畔云山图》已经开始与如今的世界融合,而要阻止这一切,只能依靠另外一种方法——绘制《山河市井图》,以此稳定山河棋盘,再破开《海畔云山图》的桎梏。 要绘制《山河市井图》,需要绘笔“相思子”、神泪巫娥的神血、江几豫之印和命定之人的帮助。 而不幸中的不幸,便是云鹤道人说这“命定之人”是早已被困在《海畔云山图》里的陶岭冬。 纪清洲一时默然不动,唯有垂下的眼睫轻轻颤抖,流露出几分焦心和思念来。 半晌,他起身离开,不多时便回来了,回来时他怀里抱了一个檀木匣子。 这是一个剑匣,天地苍茫静静地躺在匣子里。 剑身莹白,中间那抹青柠色一路淌至剑尖。 锋利又温和,明亮又晃眼。 一如其人。
第八十八章 祭品 《海畔云山图》,四季使遗迹。 幻境陡然一变。 眼前是饶夏郊外,大概是盛夏,暑气逼人,蝉鸣如同浪潮,一浪高过一浪,这让刚从两个寂静幻境里走出的陶岭冬一时恍惚。 尽管天热得慌,还是有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外出摆摊。 陶岭冬的目光缓缓扫过周遭的摊位,苦中作乐般腹诽养家糊口也不容易。 他身上的伤在上一个幻境时简单处理了一下,不过因为一路跟着清粥同学奔波不停,早已面无血色,双唇惨白,看着吓人得很,自己却浑然不觉。 陶岭冬只觉自己的脑袋一阵一阵发晕,连丹田灵根处的疼痛都麻痹了一瞬。 不远处,有个布衣老人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 “……老先生,麻烦给我倒一碗茶。”陶岭冬找了个茶水摊坐下,双手支着脑袋,冷汗从额头滑下,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缓过劲来,陶岭冬也不管什么脏不脏了,抬起手用袖子擦汗。 “茶来喽。”布衣老人笑眯眯地给他端了一满碗茶,坐在他对面盯着他狠灌下肚,才慢悠悠开口,“还有呢,慢点喝慢点喝。” 待陶岭冬一碗茶下肚,布衣老人才笑着开口:“小公子瞧着脸色不大对劲儿,可要找个大夫瞧瞧?” 久旱逢甘霖,陶岭冬喝茶的动作便又急又快,听到老人的问话,他的右眼皮猛地一跳,一种诡异的感觉倏然窜上心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虽然这个幻境热得很真实,也有人能够看到他,但陶岭冬直觉不妙。 ……不对,从始至终,能看到他,并且和他说话的,好像只有眼前这人! 是了,幻境能是什么好东西!纵然上一个幻境于他无害,但仍旧改变不了这还是四季使遗迹幻境的事实! 想到这里,陶岭冬不着痕迹地狠掐一把大腿,好让自己脑中清明一些。 剧烈的痛感让他举着碗的手都有一些颤抖,茶水在木桌上洒下水渍。饶是如此,他依然勉强维持着自己淡定的神情,笑着道:“……我便不劳老先生费心了。” 话落,他仔细端详眼前人的神色。 布衣老人闻言“嘎吱嘎吱”地将脑袋扭过来,笑容僵硬,他的脸干瘪得仿佛只在骨头上粘了一层皮,皮下还有许多鼓包在蠕动,想来应该是某种蛊虫。 他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陶岭冬,眼白充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脑后的头发也在那一瞬疯长,很快长及脚踝。 布衣老人反复呢喃:“……去看大夫,去看大夫,去看大夫……” 这模样,像极了陶岭冬那时在南城明月楼见到的怨灵,不过…… 陶岭冬皱着眉,低头看见了布衣老人的影子。 怨灵是没有影子的,而眼前肖似怨灵的玩意儿倒像是被谁制成的傀儡,还是一种用蛊虫控制的傀儡。 “去看大夫……去看大夫……” 陶岭冬忍着恶心,扯了扯唇角:“看什么大夫?” 他知道傀儡是遭人控制,没有自主意识,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料到眼前傀儡居然换了一个词:“祭……祭司……” 陶岭冬:“……” ……祭司? 饶夏哪儿来的祭司? 没等他细思,就被一声声诡异的“祭司”打断了思绪,四面八方的布衣百姓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全部扭头朝他走来,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陶岭冬面色凝重,他试着催动丹田处的灵力,却仿佛流向大海般归为虚无。 灵力被幻境的规则禁锢了。 他猛地起身,眼前一阵发黑,狠狠摇了摇头,拎着茶盏朝面前的傀儡砸去! 正当他准备如法炮制再接再厉的时候,一阵异香袭来,原本尚有几分清醒的脑袋瞬间变得昏昏沉沉的,身体也撑不住倒地。 晕倒前,陶岭冬嘴唇微动,“去你大爷”四个字还没力气骂出来。 可惜了,他心中暗道。 待陶岭冬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慢慢聚焦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绑在一根粗柱上。 已是黑夜,周围点了火把,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人,或者应该更准确地称呼为,傀儡。 这些傀儡显然和先前只会围着他重复“祭司”的那一批不一样,这一批灵活度更高,皮下蠕动的蛊虫也多。 它们穿着彩色布衣,头戴布巾,眼下还有金色与红色的两道涂痕,此时正围着他跳舞,手中的摇铃随动作发出清脆整齐的声响。 没有唱歌,只有摇铃的响声。 “沙沙沙沙……沙沙……” 陶岭冬眉头紧锁。 忽地,摇铃声不再响起,周遭静得出奇。燥热的风拂过陶岭冬额前的碎发,他鼻尖嗅到,只觉得这股闷热似乎能进入体内,锁死他的咽喉。 不过…… 陶岭冬自认嗅觉不错,他确信自己方才一定闻到了一缕异香,就夹杂在那阵风里,和先前他被迷晕时所闻到的一模一样。 似乎是要映证他的推测一般,不过须臾,那人便显出了身形。 那人不是傀儡,却也是一身彩条布衣,只是一头长及脚踝的白发梳成了繁复的发髻,还戴了一个粗糙的冠,手持法杖,法杖上的红玉在火光下流动着金色符文。 陶岭冬垂着眼睑,那是一个歪歪扭扭还有断笔的“神”字。 符文最讲究用灵力书写的流畅性,像这“神”字一般歪歪扭扭甚至还中途断了的符文,要么不起作用,要么会起反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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