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微,即墨有一种透不过气的茫然,那是他最信赖的人,结果在轮回梯里,却告诉他这是一场那么久的谎言。日日相见的同学是假的,陪伴自己、给自己上药那个哥哥,并不存在。那是蛰萤的倒影,自己的身边,还有什么是真正真实且能留住的吗。 阎曈走过来,坐在了即墨身边。 “母亲是假的,生我又恨我,陆微哥是假的,赵一早就死了,连师父也走了。” 即墨的头顶极为浅淡的字现了又散了,他见阎曈来了,抬眼看了一下,想跟往常一样朝着来人笑一下,嘴角却勾不起来。 “小鬼头。”阎曈不知道说些什么。“你伤口还疼吗。” “你说,一个早就死的人,还会疼吗,一个骗子,会付出真的感情吗。你当警官很久了吧,遇到过吗。”即墨已经恢复成人的瞳孔的眼睛,空洞洞的看着阎曈。“不会吧,如果有,那得是多大的幸运啊,可是,我生来就晦气,运气从来没有好过,总是差一点,离真相差一点,离亲人差一点,离身世差一点,离成为人……差一点。” “小鬼头,你还有亲人。我跟初青、褚庭都是你的亲人,我跟初青还跟你血肉相连,褚庭也一直在陪着你。”阎曈掏出兜里的烟盒,抽出一根烟慢慢揉碎了,然后点燃了这些,火在阎曈掌心缓慢燃烧,那些烟叶组成的火堆,在他的指尖被磋磨着。“你还有裴菀樱跟小栀丁……” 即墨忽然笑了,小虎牙露出来,手缓缓从脖颈上摸着,又落下去。“我回不去了。” 话音刚落,即墨就站起了身,然后拍了拍阎曈的肩膀。“记得把他们都带回去吧,再路过那条街的时候,别怕。” “什么意思。”阎曈猛地拽住即墨的手腕,烟草的灰烬纷纷扬扬落下去。 “我原本不信命的。”即墨看着废墟形成的眼睛,眼神渐渐暗下去。“可他们都信,然后,一个好好的告别都没留给我,他们都准备好了最后一面,只有我潦草的就被扔下了。” 阎曈看着即墨绕过那些同学,独自回到了车上,缩成了一团,合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座椅在他身上投下阴影,慢慢有水汽从他紧闭的眼睛里缓缓沁出来,又像香灰一般从空气里蒸发。 褚庭、徐若跟阎曈站在不远处,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徐若想过去,被褚庭跟阎曈拉住。 即墨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才纳村,一路上同学们像是都将他遗忘了,连吃东西,都甚少过去跟他搭话,明明之前是团宠的存在,现在却像是个大家都害怕的瘟疫,不知怎么的,陈露夏他们像是突然察觉到了某种不知名的恐惧,明明不想这样像是排挤小孩,但是又扛不住那种从像是从心底滋生出的恶意。 到了才纳村的时候,空气中凝结的几乎实体化的尴尬才勉勉强强的收敛了些。可当他们进了村子,发现说好来接他们的人,并没有出现在村口。陈露夏走上前,打算跟路过的村民问问,结果刚刚说明是要和之前的考古队会合的学生后,原本热情的村民,立刻抽回了还在握着的手,附近听了她话的人,也都快速跑进自己家院子,砰、砰、砰地关上了各自家的院门。 “像是出事了。”阎曈他们看着周围人的反应,猜测。 一行人立刻开车直奔遗址——午襄拉康,这座传闻一夜就建造起来的神殿,如今被浓厚的黑纱缠裹着四周,完全看不见里面的任何情况,也丝毫没有人气儿。 即墨从阎曈身后冲出来,抽出阎曈后腰别着的匕首划开离得最近的厚纱,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一座佛塔伫立在大滩大滩的血迹之上,阴邪又诡谲。
第59章 59.太阴殿·上 厚重的围纱掀开一角,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即墨走上前将厚纱重新扯了回去,而后转过身。 “孙晓骏、陈露夏你们两个立刻联系学校,问清楚最后的考古数据反馈信息的时间点,阎曈,联系江谨,立刻派最近的救援部队过来,准备好救人。”即墨顿了一下,而后轻飘飘的再次开口。“或者收尸。” “他们都……死了吗。”孙晓骏试探着问即墨。 即墨扯了扯嘴角,也没有笑出来。周围陷入诡异的安静当中,陈露夏他们看着即墨,之前刻意的忽视这时候成了难以言说的崩溃。 孙尚的一只手死死抠住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即墨。“……怪物,都是因为你!那些东西都是冲着你来的!!都是你!!” “孙尚!” “闭嘴!” 江识跟郑元书冲着他们吼道。 “墨墨,你别听他们的。”江识心里难受,因为过来的路上他的退缩,没有跟即墨说话,因为他明明知道这跟即墨没有关系,却因为郑元书说要谨慎而不发一言。 “对,就是这样的,所以能打电话了吗!!”即墨打断了他们的纠缠,抿着嘴,受伤的肩膀因为用力扯住厚重的纱幕而伤口崩裂。“你们是怕里面的人,死的不够彻底吗。” 本就被不知所措的学生们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相互依靠支撑着,像是一群被吓破了胆子的羊挤在一起,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阎曈在即墨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联系江谨,不断来回走动着寻找个信号最强的地方,好不容易电话通了,但是断断续续,似乎被什么干扰了。 “学校……控制……救援队已经赶往……”江谨尽可能地将信息传递了过来,电话就掉线了,阎曈立刻改成发信息,但是却一直都是红色的感叹号。阎曈用力搓了搓手指关节,总觉得有什么事偏离了最开始他跟江谨预测的轨道。 他收起手机,快步走回来想问学生那边问道什么消息没有,却只见一侧的陈露夏哆嗦着嘴唇,死死握着手里的卫星电话,半天键都按不对,急得眼眶都红了,杨帆怡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来,孙尚、孙晓骏和谢将三个比两个女生好一些,但是也没好到哪里去。 郑元书深吸一口气,直接抢过电话。“我来。”但是,拨通的电话,却始终没有应答,甚至在三通之后,被单方面切断了联系,这让郑元书咬牙忍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良好的教养都让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其他几个学生见状,更加的慌乱,这时候孙尚突然尖叫了一声,疯狂地往车上跑过去,抖着手要启动,车却一直在熄火。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孙尚疯狂拍打着方向盘。 孙晓骏跟谢将赶紧按住他,但是他们明显也被孙尚影响的动摇了,几乎按不住剧烈挣扎的孙尚,一旁的陈露夏跟杨帆怡被他们这一折腾,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人一边哭喊着抱住了徐若的胳膊。 “回去吧。”即墨看着眼前这场闹剧一般的场景,开口说到,像是交待寻常的客人如何离开,表情像是看着一群死物。“最近的城市应该不远,卫星导航还可以用,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坐航班到京城,回去吧。” “那你呢。”江识一直盯着即墨,忽然开口,褚庭在他们身后也皱起了眉头。 徐若脱不开身,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即墨,心里莫名起了一股子不好的预感。“小侄子,你别轻举妄动!”徐若终于扯开了自己身上的两个狗皮膏药,冲过来。 阎曈仿佛也察觉到了哪里不对,直接过去想抓住即墨,却被即墨闪开,这时候其他人才发现,即墨原来站着的地上已经聚了一小摊血。他冲着他们笑了一下,小虎牙一闪而过,转身就从自己的小木箱里扯出一把纸钱,猛地朝着自己周围挥出去,将自己跟其他人彻底隔开,然后消失在了厚纱之后。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们无关。” 声音随着纸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却在每个人心里砸出了一个窟窿。 阎曈冲上去再去扯开厚纱,只能看见一片荒芜的、被雪覆盖的黄土,血腥味还在,但却是即墨血的味道,褚庭跟江识紧跟着冲上来,也愣在了原地。 “带他们去就近的城市离开。”阎曈看向徐若跟褚庭,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他们。“江谨会联系你。” “我才不想管他们的死活。”褚庭紧盯着阎曈。“你一定知道怎么找到墨墨,说话!!” 徐若抱着胳膊,伸手就要拉开挡在啥幕前的阎曈。“如果你不愿意,就给我让开!” 阎曈没回答,也没有让开,他只是看到了即墨消失之前,头顶弹幕血淋淋的一行字。 “我会很快被厌恶跟遗忘。” 还有紧紧扣在即墨身体上的那些铁链,他们这些人身上,束缚着铁链的另一端。他不知道如果带上他们一起,后果会是什么,如果真的是送死,真的要搭上这么多人吗。 几个人僵持着,阎曈一步都不肯让,他死死攥着即墨给他的那短短一小节功德红线,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厚重的纱幕之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尹水水?!”江识脱口而出。 郑元书闻言立刻跑过来,跟江识一起扶住了摇摇晃晃浑身都是血的尹水水,但尹水水看见他们,一愣,随即就是一脸绝望,抬手就给了两个人一人一个耳光。 “你们为什么没有跟墨墨在一起!!为什么!你们害死他了!会害死他的……”尹水水哭着跌坐在地上。“包括我……” 尹水水抖着手从脖颈上扯下一条链子,上面坠着一个小小的朱砂印章,一看就是个价格不菲的辟邪老物件,如今却布满了裂痕。 “祭祀会害死他……我们都被骗了,连这次考古都是假的!!!” “你们会遭报应的。”徐若胸脯剧烈的颤抖,她猛地将手里的名牌包包砸到尹水水身上,从手腕上扯下一个皮筋利索地将长发扎起来,转身甩开脚上的高跟鞋从车里拿出一个袋子,换了双短靴,抛去了之前律师的精致,莫名带了几分痞气,她从包里拎出了一个对讲机,说对那头说。“哥,你听见了吗。” 对讲机那头,传来初青咬牙切齿的声音。“我的人马上就到,别相信来的救援队!他们不是江谨派来的!” 初青在对讲机里的话音刚落,发动机的轰鸣声便由远及近,最后七八辆牧马人在几个人面前停了下来,他们都一身黑色装备胸口绣着金子,见到徐若后,整齐的一个行礼。 “若小姐。” “找两个人,把这几个崽子给我弄走,剩下的人跟着阎曈,他能找到墨墨。”徐若指着那群学生,而后紧盯着阎曈。 “如果这是他的解脱。”阎曈忽然很认真地问着他们。“如果这是他早就知道的解脱……” “那也不该是算计下的解脱。”徐若往手上缠好了拳击带,警告着阎曈。“你心里清楚。” 阎曈摊开手,短短的一截功德线落在即墨的血上,一地的纸钱瞬间朝着纱幕烧过去,其实,他还是想让人找到他,阎曈看着重新出现的荒地上的沐血的佛塔,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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