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挣扎着将自己埋在雪里,将脊背跃动扭曲的虫体冻僵硬,而后他舒展了一下手掌,指甲猛地变得尖锐而锋利起来,他将纠缠在自己附近的血线全部斩断,随即一个翻身,跃上树梢,剧烈的动作让他原本被冻得发青坚硬的肢体关节,裂开了细碎的伤口,即墨咬牙在树上稳住身体,深深地喘息,他脚畔的铃铛疯狂躁动着,发出让人头痛欲裂的噪音,即墨用指甲轻划舌尖,一小星若火闪烁在他手掌之中,他挥手,若火瞬间点燃了诸多血线,并沿着这些线径直朝着跳舞的祭司烧过去。 “这是……”阎曈微仰着头,紧盯着那个男人。“人皮。” “黑萨满的祭祀,要毁了驱动他们的人皮鼓。” 即墨喘息着挂在树干上,看着若火将所有血线烧断,附近机械地涂抹兽血、悬挂兽头的人们也瘫软在地上,一张张人皮被北风吹的鼓起又干瘪下去,像是一个个呼吸的气囊,带着难以言喻的腥臭气,随风来回飘荡。大雪白的晃眼,即墨终于丧失了力气,从树上掉下来,脑海里似乎闪烁过了相同的场景。 一望无尽的大雪,踏雪而来的长姐,跪在宗祠外的人群,天空红的像血…… 『盲谷怎么可能会有大雪……那样好疼啊……』 阎曈刚想去接住即墨,却被一个人一个手刀劈中后颈,最后的视线里,只看到即墨头顶的弹幕和他脊背上虫子涌出绑缚住他的四肢高高吊起,往村子深处拖过去的场景。 “小鬼头!”阎曈像是被封住了声音一般,拼尽全力,也没能喊出声音。 “嘘……” 阎曈恍惚中听见了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地止音声,而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阎曈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的桦树皮做的房子里,身侧还架着一小堆火,一个小女孩正用手指沾着小馆子里粘稠的液体往他嘴唇上涂抹。阎曈抬起手就将那只手推开,扑面而来的腥味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啊呜呜呜……”小女孩被推开,懵了一下,而后抱着小罐子,嚎啕大哭起来。“他活了!他,呜哇哇……” 一个穿着厚重兽皮衣服的男人猛地从外头冲进来,看了阎曈一眼,而后动作僵硬地抱起小女孩,接过她怀里的罐子,就将她放去外头玩去了。阎曈眼睛闪过一丝暗光,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是活人。 “你不该到这里来,异乡人。”男人抿了抿唇,递给了他一些干粮和糙酒,不知怎么的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眼神和动作总是瑟瑟缩缩的。“醒了就快离开这里。” “我是为了救人。”阎曈就着起身的动作,发觉了自己的东西尚且都还在,才稍稍安下心。“他们……” “这里早就没人了。”男人打断他,自顾自坐在了篝火旁,眼睛时不时警惕地盯着门外。“当年除了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其他的早都死绝了。” “陆微也是活下来的孩子,对吗。”阎曈抬起头对上男人闪躲的目光。“活下来的孩子,未必都什么都不懂吧。” “这与你无关。”男人往火堆里扔了一块木头,低声警告。 “丹水村,到底发生了什么。”阎曈仍旧坚定的追问。“我熟悉的人在我眼前被抢走,我有权利知道他们的下落。” “……活不了了,走吧。”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看起来有些恐慌,手脚不自觉的来回摩挲,还是没有透露出任何事。 “那是两条人命!”阎曈拽住男人的衣领,大声怒斥道,而后凑近他,压低了声音问。“那个小女孩,究竟是谁,你在怕她?” “没有丹水村了,没了,都没了。”男人闻言,整个人都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哪有什么丹水村,已经是丹水崖啦!!斡透巴如坎发怒了!苏内附在人身上!白那恰拒绝了豢养!都没了,都没了!都死了!” 男人像是被触发了什么禁忌的词汇,整个人都癫狂起来,猛的朝着外头冲去,力气大的阎曈根本拽不住他,只能赶紧追着他,可阎曈刚刚掀开树皮屋的门帘,就发现刚踏出门的脚,距离陡峭的悬崖,只有咫尺。阎曈阴沉着脸色,紧盯着脚下的悬崖和其蒸腾的雾气,而后抽出一口罩带好,直接踏了上去。 剧烈的风声与嘶喊,怨怼与诅咒,就像当初即墨的镜子中一样,周围一片雪白,什么也看不清,阎曈看着延伸到视线尽头的一道道雪痕,而后听着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声音由远及近,她踩着逐渐刺耳的鼓点,一出现就不断围绕着阎曈笑,嘴里还用一种不知名的语言唱着听不懂的歌谣。阎曈看着她,停下了脚步,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女孩嬉笑着将自己的小手放在阎曈的手心,突然,阎曈扯住小女孩儿的手,让她不要再跑动,而后死死地盯住她的眼睛,随即拽着她的两个小羊角辫猛地朝着两个方向用力撕扯开,一张乖巧可爱的人皮直接碎成了两半,人皮里裹着一对半透明的眼睛。阎曈猛地发觉,这对眼睛,就是陆微被吊起时后背上鹿头的眼睛。 阎曈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那对不断乱转的眼睛,暗自抽出两把手术刀,猛地将它们钉在了雪地中,瞬间,四周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周围的雾气反而更加浓郁,鼓声仍旧萦绕在耳边,甚至还多了吹拉弹唱的声响。 一队抬花轿的人从他身旁穿了过去,仿佛是90年代的穿着,阎曈跟上去,发现一个转角新娘子穿着红色的秀禾服下了轿子,抱着一只鸡,艰难地拎起裙摆要跨过一个火盆,浑圆的肚子将衣服撑起一个圆润的弧度。她跨过火盆的一瞬间,一个面涂油彩穿着诡异服饰的人带着人冲了出来,将送亲队伍团团包围了起来。 “他们亵渎了斡透巴如坎!我们会被报复的!!” 送亲队伍四散奔逃,这群人将火盆高高举起,新娘子被掀了盖头摁着头朝着火盆磕下去,鸡高声尖叫,天还未亮,新娘子捂着肚子哭号。 “我错了我错了啊啊啊!!救救我的孩子!!” 血从她正红的裙摆下面淌出来,被雪色映衬着,格外刺眼,一个在喜案旁被按住的老婆婆挣扎着扑到她面前。 “你们才遭报应啊!你们害人才会遭报应啊!!!” 老婆婆抱着新娘子,护住她的肚子往屋子里拖过去,人群仍旧尖叫着簇拥过去,喜案被掀翻,一个破碎的牌位被他们踩踏着埋进雪里,打杂声、尖叫声、哭号声,还有,一直无处不在的鼓声。 没多久,一声婴儿的啼哭传了出来,天也彻底的亮了,一直静静看着这一切的阎曈忽然动身冲进了屋子,他眸子漆黑一片,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灰白色,连刚刚还鲜活一点儿的新娘子此刻已经没了生息,渐渐地暗了下去,老婆婆用着乱七八糟的陈年厚衣服裹着刚出生的孩子,嗓子都是哑的。阎曈挤开人群时,她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点了睛,直勾勾地盯着阎曈,漆黑的,和阎曈如出一辙的眼睛。 阎曈看着四周不断膨胀扭曲又涌动的人群,伸手将婴儿抢了过来,转身就跑,所有声音都被他远远抛在了身后,而后干瘪、消失,阎曈手中的孩子也越来越重,直到他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孩子已经完全成了陆微的模样,懵懵的,恍若新生。 “小鬼头呢!”阎曈看着陆微迷蒙的眼神还有他脊背上趴伏着像疤痕一样的虫子,皱了皱眉,而后死掐他的人中,又给了他两巴掌,暴力地将人弄醒。 “下面……” 陆微清醒过来,看着阎曈瞬间红了眼睛,他裹紧了身上已经乱七八糟的衣服,翻了个身就开始疯狂地刨着身下的雪层。阎曈也立刻跟他一样刨起雪来,刺骨的寒风将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刮出无数细小的裂纹,还想要将所有的温度挖空,阎曈忽然停了动作,并猛地拉住动作已经有些癫狂的陆微,刚刚用力掀起的极薄冰片在他手中慢慢消融出一片软塌塌的东西来。 两个人摸着身下的冰层,周围瞬间寂静,大雪疯狂飘摇而下,两个人却连风声也听不到,只听着那鼓声越来越重,重的似乎心脏都在跟着轰鸣。冰面之下,即墨的双眼微睁,图腾与细鳞几乎占据了他半张面孔,他身旁黑压压的,人皮在他身侧叠了一曾又一层,彼此用牙齿咬合着,还在不断吞吃撕扯着那些从即墨皮肉里长出的虫。 不远处一块破败的石头,丹水两个字正刻在上头。
第40章 40还君明珠·中下 === “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救他!!”陆微猛地推了愣住的阎曈,整个人都疯狂了起来,他不断地凿击着冰层,冰面上渐渐出现了他的血痕。“你们别咬他……你们别咬他!!!墨墨!” “陆微!!住手!!”阎曈扣住陆微的双手,将他死死压在冰层上,他看着即墨的头顶渐渐浓重的血色气团,那是极度压抑的悲伤与怒气,让他也开始不自觉的心焦。“松开!!陆微!!”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行不行!!你让我干什么都行!要我命都可以!只要你救人啊!!快救他啊!”陆微嘶喊着,指甲都断裂了,泪水大颗大颗淌了下来,近乎哭号地挣扎,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皮慢慢地将即墨往更深处拖下去,他绝望地扯着阎曈。“你救他啊,快救救他,他是人啊!他已经是人了啊!墨墨!!!” 鼓声随着他们每一个动作越来越重,震耳欲聋。 “你再动才是要害死他!!”阎曈几乎是一个擒拿将人摁在冰面上,指着破裂的冰片。“你砸下来的每一块,都是他的皮肉!” 陆微僵硬在冰面上,阎曈看他冷静下来,这才将人放开,他看着冰层之下的即墨,满脑子都在想着各种办法,可是每一个都被他一一否定,即墨半睁着的眼睛,仿佛是一个瞧不起的表情,他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答应楼氏老人的指点与传承,那些世代传递下来的模糊记忆,让他短时间内根本摸不清。一旁的陆微看着怀中刚刚自己砸出的碎屑,已经被自己的体温融化,成了一片片碎裂的皮肉,瞬间脸色苍白起来,他缓慢地将所有碎片揽进怀里,整个人开始剧烈地颤抖。 “眼睛!” 即墨曾无数次说过的话居然在阎曈脑子里炸开,他为什么每一次都忘记自己的眼睛,他为什么每一次焦急时候都变成了瞎子! “别动!” 阎曈深吸一口气,直接捂住了陆微的不断嗫嚅的嘴巴,他环视着四周,周围的大雪纷飞的一切像是一层幕帘一般被掀开,那些飘落的白色,全都是密密麻麻凝固的透明骨头涌动时交叠出的那一点微微的白色,它们像是果冻一样将他们包裹起来,每每他们动作时,就震动起来,日光透过它们朝着四面八方折射,晃得让人看不见任何东西,幻境就在这些光影里氤氲而生。 “毁掉人皮鼓!”即墨尖锐得近乎结着冰碴的声音像是一道雷一样,瞬间将冰面震出一道巨大的裂痕。“你还以为自己是瞎子吗?!毁掉人皮鼓!用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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