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贺新衡觉得自己仿佛沉入了海底,气泡的响声刺破鼓膜,钻进了他的脑海,将他的视线染成一片深色的蓝。 突然,一双手举起,盖住了他的视线,带着一股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贺新衡顺势闭上了眼睛,紧绷的肩膀和屏住的呼吸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不想什么?”他开口轻声问道。 “什么?”江树燝有些怔愣,覆在贺新衡眼睛上的手远离了几分。 贺新衡握住江树燝停在他眼前的手缓缓拉下,垂眸摩挲了少许,抬起眼睛望进江树燝的眼底道:“刚刚走路的时候,你说你不想什么?” “……说。”江树燝的眼睛染上一层朦胧的雾,无意识地从口中蹦出来一个字。 “不想说?不想说什么?” 江树燝:「糟糕。」 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江树燝将手迅速抽了出来,捂着嘴往后退了几步,低下了头,眼神聚焦在地上,手微不可见地发抖。 他用力地闭上眼睛,眼角挤出了皱纹,似乎在害怕着什么的到来。 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树燝:「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 心声:「是因为没有完整地将三个字说出来吧。」 江树燝松开紧捂的手,脸上明显放松了不少。 “为什么这么害怕。”贺新衡脸色沉了不少,一字一顿,音色低缓。 “你在害怕什么?说了又会怎样?”贺新衡朝江树燝迈出了一步逼问道。 江树燝往后退了半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些,避开了贺新衡的眼神,将脸撇过一边去。 “哪有害怕,我只是坐车来不舒服,刚刚一下子反胃……” “拿来骗老付的话这下也要拿来骗我了吗?” 江树燝没说完的话被贺新衡截了话头,一时噤了声。 空气瞬间凝结,摄影师都屏住了呼吸,扛着摄像机尽力保持着一动不动,若是现在给他一件隐形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套上。 凝固的空气过了几分钟迎来了第一次破冰点,贺新衡冷漠地往后退了一步道:“谢谢你。” 江树燝蓦然抬头。 “提醒我该做什么了。” 毫无音调起伏的话犹如一把利剑扎进了江树燝的心里。 “那就好。” 江树燝佯装镇定轻声回应,却藏不住声音里止不住地颤抖。 贺新衡别开了头,低着头朝小木屋走去。 他只能这么做。 江树燝蹦出真话之后,后怕地捂住嘴证实了他的猜想。 往离奇了猜,江树燝大概说真话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刚刚的鼻血大概率也是如此。 那这一切和心声对面的人脱不了干系。 他为什么能控制江树燝的身体?为什么不让江树燝说真话?为什么要让江树燝伤害他? 又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让他被伤害后离开江树燝。 他满脑子的疑问,却不敢轻举妄动。 若他的猜想证实,那说真话的江树燝便十分危险。 他不想再把江树燝置于危险境地了。 推开小木屋虚掩着的门,贺新衡迈开腿走了进去,略微紧张地环顾四周,小木屋的布局仍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本来四岁的小孩便不怎么能记住事,但贺新衡却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每一幕。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份沉重的记忆总是重复地出现在他的梦里,一帧一帧地上映。 他果然还是高估了他自己,贺新衡身子僵硬了不少,停在了门口。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阵风吹来,深棕色的假发蹭过贺新衡的肩。 江树燝在他身边站定,迟疑着瞥了他一眼,低声开了口:“既然是合作,就不要单独行动。” 贺新衡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朝江树燝笑了笑,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声音沙哑。 “……谢谢。” 从摄像机的角度来看便是贺新衡不想再同江树燝虚与委蛇,应付地笑了几下一般。 但只有他们知道,这是颗酸涩又温暖的柠檬糖。
第18章 没过成的生日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江树燝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眼神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熟悉的清香围绕在贺新衡周围,听见熟悉的声音闻见熟悉的气味,他凝固的血液总算回温了不少。 他摇了摇头,抬腿往里迈了一步,眼神停留在进门就能看见的木桌上。 上面没有一丝灰尘,也没有一丝生气。 二十几年前,这张桌子曾被叠满了大包小包的装饰用品,后来变成了满地的狼藉。 桌脚旁的木板墙上,还刻着几个字。 “过shēng日。” 旁边附带着画得歪歪扭扭的房屋和开心的一家人。 这是贺新衡溺水被救回来后,和贺向明在小木屋待着的隔天,他捡来花坛里的小石头,抽泣地捂着嘴巴,一笔一划刻下来的。 在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过过一次生日。 贺新衡一手搭着木椅椅背,有些出神地盯着角落的刻痕,睫毛微垂。 一阵洗衣粉清香倏地钻进他的鼻尖,棕色的长发溜过他的眼底,简约的米色衬衫在他跟前滑落。 江树燝正蹲下凑近仔细端详着那布满灰尘的刻痕。 贺新衡的眼神就这么跟着他下坠,犹如慢动作一般,沿着头发丝,落在露出一截的白皙脖颈上。 他垂眼移开,有些尴尬地讪笑了几声,尝试移开话题。 “不知道是哪个小孩乱涂乱画的东西,我们换个地方看看吧。” 江树燝扭回头去,抬眼望向他,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眼眸间的试探蹭进了贺新衡的眼底。 “你想过生日吗?” “为什么这么问。” 贺新衡轻声呢喃,却又在瞬间反应过来,硬生生扯起嘴角拒绝道:“我都多大了还过生日,没这个习惯。” “跟年龄没有关系。”江树燝撑腿一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越过贺新衡走向不远处的书架,眼神在一排书上漫无目的地游移着。 “去年……你也没过生日。”江树燝游移的手随着话语一块顿住,睫毛微垂,语气染上一丝不起眼的寂寞。 “没这个习惯而已。”贺新衡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自顾自地走向不远处的窗边。 小木屋弥漫着的低气压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他虽然不喜欢过生日,却也费尽心思打听到了江树燝的生日,给他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在里面藏了自己的小心思。 但那段时间江树燝不知道在忙什么,直到时钟走过12点,才推开门姗姗来迟。 贺新衡原本打算偷偷站在门后吓他一跳,却因为等得太久了,就这么缩在门后垂头合上了眼睛。 “醒醒。去房间睡。” 江树燝抬手拍了他许久,甚至有些担忧地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冰凉的体温袭来,他这才打了个寒颤,睁开了困倦的眼睛。 松口气的声音掠过,短暂又迅速,等到贺新衡抬眼望向江树燝时,江树燝脸色微怒,沉声质问。 “身体很好吗?就算现在快夏天,晚间气温还是不低的。” “嗯,晚上很凉爽。”贺新衡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仿佛喝了假酒一样。 江树燝嘴角扯了扯,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 怎么能把身体刚好当心再感冒听成晚上凉爽,江树燝想了几百遍都没想明白。 江树燝伸手一把拉起坐在角落的贺新衡,准备把他拽回房间。 春夏交际的晚风袭来,不远处开着的窗被吹开,打在墙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发丝跟着飞起,贺新衡一瞬间被吹醒了不少,这才想起正题,伸手反将江树燝往回一拉。 “等等,晚饭……” “我应该发消息给你说过我晚饭不回来吃的,而且现在也已经很晚了。” 贺新衡闻言,拿起放在门关的手机,按开屏幕一看,上面躺着一条未读消息。 jsj:晚上不回去吃,不用等我。 时间是17:45分。 他顾着准备惊喜,不让管家插手,从五点开始忙前忙后整整准备了将近三个小时后,就蹲在门口等江树燝回来。 他以为江树燝生日,他会回来得早一些的。 “……怎么了?”似乎是察觉到贺新衡突然的沉默,江树燝询问着开口:“有什么想给我看的东西吗?” “没有,就是可惜饭菜都凉了,没事,放着明天当早餐。” 但隔天一大早,江树燝便不见了人影,放在冰箱里的饭菜也没有动过。 后来江树燝也没有提过生日相关的话题,所以贺新衡也就顺其自然地也觉得江树燝不喜欢过生日。 身后没了动静听不见响声,贺新衡回过了头,见江树燝正呆滞地站在书架前,眼神瞬间变得空白,手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怎么了?”贺新衡问道,却没有得到回应。 不远处摄像机仍直勾勾地对着他们拍。 贺新衡余光撇过摄像机,抬脚边往江树燝的方向走去,语气戏谑道:“想和我过生日吗?” 江树燝仍旧没有讲话,沉默连带着贺新衡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他走近了才发现,江树燝停在半空的手前,是一本自传。 著作者是BTH集团的老板。 贺新衡抬手将书往里推了推,不动声色地拉回了江树燝垂在半空的手,打圆场道:“看集团大老板的自传也不能跟着创业的。” 大概这就是温雁棠当初说的将江树燝卖给她的那位集团老板了。 他很清楚什么该隐瞒,江树燝的身世他都尚不清楚,露出点奇怪的苗头怕不是又要招惹一顿无意义的议论与猜疑。 被推进去的书蹭过塞在一旁缝里的一封信,信微微翘起一角,露出贺新衡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温雁棠。 “诶……?”他眼神染上一丝迷茫,鬼使神差地伸手拉出了那封微微发黄的信,连带着掉落了一张报纸。 信上没有寄信者的署名,只是单调地写着“温雁棠 收”,和一个久远的日期。 是二十四年前,他们准备去小木屋庆生的那一天。 怎么回事? 贺新衡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一瞬间大脑空白。 “这是……什么?”江树燝蹲下身子去查看掉落在地上的报纸,身形顿住。 摄影师似乎是抓住了机会,连忙抬着摄像机上前,想要拍清报纸上的内容。 报纸却被江树燝一把抽走藏到了身后。 一晃神间,贺新衡看见有些起皱发黄的报纸上的破洞,和印着的他的照片。 这是当年温雁棠拍在他脸上的那份报纸。 可是当年这份报纸不是已经被丢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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