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雨露,莫非君恩。 谢革站起身和人打招呼之际都不禁扯扯嘴角。 “汤主任,稀客啊。” 汤越则,司法部侦查委员会新晋的主任,之前多年外驻西联盟,是位经验老到的情报官员,在新联邦和西联盟交战时期,立下过不少功劳。 他去年刚调任回国,看来是不打算再走了的。 段宁和他的视线交汇仅有半秒,手中已经替傅轻决倒完酒。然后心无旁骛地喝粥去了。 傅轻决之前就在门口和汤越则见过,虽然汤越则是和程路安一起来的,但他很清楚,汤越则今晚不是单纯为了来参加订婚宴或沉迷于声色犬马中的。 最近新联邦出了一起牵扯甚广的军火走私案,专案组一路顺藤摸瓜查到某处,线索却直接断了。 汤越则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接了这桩活儿,自然得“四处转转”,把线索重新接上。 他能跟着程路安转来万湖庄园见傅轻决,说明这事多多少少查到了傅氏头上。 兰亚科技刚好就涉及军工产业。 傅轻决听汤越则和谢革说完,点了点头,不在意地说:“国防部长上个月才来兰亚视察过,汤主任应该知道。” “兰亚科技没有问题,”汤越则似乎早已调查过,又似乎在讲开门见山的场面话,“但傅氏太庞大了,您和您的叔父傅岐山在理念上似乎有很多不合。” “人和人之间哪有想法能完全一样的,”傅轻决笑了起来,他那张英俊的脸极具欺骗性,两颗不明显的虎牙透着狡黠,“叔父他只是老了。” 傅轻决能说这话倒也不奇怪,甚至在在场所有人里,他都是年纪最轻的那个。 汤越则说:“也许老当益壮呢。” “那还得汤主任再多看看。” 不出几句,两人便都打起了哑谜,迂回试探。 傅氏内斗再如何厉害,傅轻决和傅岐山的关系是否如传言那般,都不可能让他明晃晃地出卖集团和家族利益,这是基础共识。 何况真要分也是分不清的,不谈其他人,连在场的谢革当初都是被傅岐山调来的兰亚科技。 汤越则和傅轻决互换了名片,看起来也并不着急,傅轻决愿意见他,说明不是铁板一块、不能松动的。 不多时,汤越则便称还有他事,告辞离开了。 傅轻决捏着刚刚汤越则递来的那根烟,手指缓慢摩挲着,和谢革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出声。 段宁将汤勺磕在瓷碗边缘的时候,傅轻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次大选注定有人要遭殃了。” 从二楼最里面的区域离开需要走另一边,穿过一道较为封闭的走廊。 汤越则在走廊中间停下,点了支烟,顺便俯视着城堡内一楼大厅的热闹景象。 身后忽然有人在叫他:“汤主任。” 他转头去看。是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汤越则看着段宁走近,一时间有些怀疑傅轻决竟然会让段宁追来叫他,又觉得不算奇怪,刚才在里面的时候,他们谈话的全程,段宁在旁边虽然无声无息,但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叫出去回避。 他目光自带审视,看得出段宁和之前在城堡外时的不同,先说道:“你看起来……不太好,会所里有医疗室,需要去看看吗?” 段宁在窗前站定,说:“谢谢,没关系。” “找我是有什么事?傅轻决让你来的?” “我是来转告汤主任,封锁港口只是巧合,阻止调查的那些行为和傅氏无关,如果想要调查,傅氏会尽全力配合,兰亚科技随时欢迎。” 汤越则点头说知道了,转身敲烟灰,不可避免地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两位身形魁梧的保镖。 城堡内外的安保人员随处可见,分穿制服和穿常服两拨人,汤越则一双利眼,看得一清二楚。 他见段宁没有什么别的可说了,正打算告辞,段宁却突然说道:“汤主任去年才从西联盟回来,不会不习惯吗,听说西联盟常年动乱,生活习惯和国内也大不相同。” 汤越则顿时停住。 段宁直视着远处保镖的背影,声音仍然有些沙哑地继续说:“在你之前,上一任侦查委员会主任死于自杀,你信吗?” “这些,也是傅轻决让你来跟我说的吗?”汤越则挑眉问。 段宁像台不受干扰的机器:“在去侦查委员会任职直到自杀之前,他在安全局待过。” 指尖却在不自觉颤动。 “所以?” “安全局在新湾区有一个废弃多年的办事处旧址,保密级别很高,”段宁用很浅的口型说出了地址,仿佛笃定汤越则不会错过,然后说,“也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汤越则觉得段宁这个人每时每刻都在超出他的预料。 “你凭什么相信我?” “直觉,”段宁说,“我没得选。” 汤越则很深地吸了口烟,目光紧锁对方:“你究竟是谁?” 不远处帘幔尾端垂挂的水晶石相互碰撞,傅轻决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谢革跟在后面。 段宁少见地笑了一下,带着淡淡自嘲,又像在嘲讽这个问题。 他说:“如你所见,我是傅先生的私人秘书。”
第5章 段宁在下楼时走在了最后,一行人里高矮相差不大,但他是最突兀的那个。 傅轻决和汤越则又客套了几句,玩笑着问刚刚段宁有没有得罪到汤主任。恰好走到铺着红地毯的平地上,汤越则脚步一顿,竟然回过头来看了段宁一眼。 电光火石间,氛围陡然变得怪异紧张起来。 “傅先生身边应该没有几个简单人,希望是我没有得罪才好。”汤越则说道。 段宁绷紧的下颚渐渐放松了,被傅轻决跟着回头睨了一眼。 傅轻决抬了抬手,他愣住片刻,又很服从地往前。 那只手落到脖颈处,像有感应,红肿的伤口碰到衣料,被迫承受了信息素侵入的身体就被摁住了,先一步敏感地做出了反应,疼痛犹如针扎。 段宁似乎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傅轻决让他代替助理出来单独见汤越则,也许就是个陷阱,是一次试探,段宁正中圈套。 傅轻决的眼睛生得动人,看人像看猎物,顺了心,犹如说了句真听话。 没有什么能逃过狩猎者的眼睛,尤其在这万湖庄园,傅氏的地盘上。 傅轻决眯了眯眼,让段宁附耳过来,压低声音说:“你最好没有背着我勾引别人。” “……” 段宁最后一根勒紧得快要断掉的弦终于缓和下来。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傅轻决。 “他这个级别,还救不了你。”傅轻决只是把臂弯里的外套扔给了他,让他从侧门出去,在廊厅等着。 今晚还有些在一楼等着见他的人没见,傅轻决得过去一趟。 跟着傅轻决来的助理便过来盯着段宁了。 他在段宁要推开最后一扇大门走出去时拦了下来,只说:“其他地方不太安全,傅先生让您在这儿等,外面风也太大,今晚再要去医院的话,就是给大家添麻烦不是吗。” 他们似乎都能看出他脸色不好,在那些不正常的潮红退去后,傍晚吹过冷风的段宁此刻更显得单薄,一副苍白疲惫的模样。 虽然远没到去医院的地步,但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谁都得提心吊胆。 段宁对傅轻决的这些下属十分理解,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他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但如果代价需要摊给其他无辜的人,他在这里当做透透气也足够了。 一侧拱形挑高的窗户外投进了浅白的月光,地上拉着长长的菱形格影,段宁走到窗前,朝外看去,人影被道道方格笼罩着,犹在笼中。 窗外狂风大作,湖面镶嵌在张牙舞爪的树林中,像一张吞噬游魂的深渊巨口。 不需要应付傅轻决的时候可以发呆,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向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冷淡。 半晌,似乎有人过来了,助理先动了一步,他才转身往回看去。 今晚订婚宴的独角戏主角程舟推开了内门。 他第一次喝这么多酒,面色酡红,神情低落,忍不住跑出来透口气,却意外看见了段宁和他身边的助理。 程舟咬紧了牙关,装作不认识一般径直绕过他们,打算出去吹风。 只听“哐当”一声,他踉踉跄跄脚下不稳,身体不小心撞在大门上,整个人要往旁边摔倒,段宁见此下意识搭了把手,一下扶住了他。 “你放开我!”程舟却反应激烈,猛然推开段宁,“我不认识你,你来扶我干什么?!” 段宁强忍着头晕和身体上的不适捏紧了程舟的手腕,让他不会再继续摔倒,然后才松开手。 “怎么喝得这么多。”段宁说道。 不算大的走道里满是急促的呼吸声,程舟忽然笑起来,扶着门说:“段宁?段宁是吗?我哥说你去做了别人的情人,我还不信,原来这两年你消失得无影无踪,真的是在给傅轻决提鞋暖床,自甘堕落,连Alpha都可以不做了——” 段宁默默不语,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程舟比他小了几岁,如今也会在声色场中与人喝酒赔笑了,看着不似从前天真单纯,但终究没有多少改变。 面对程舟的质问,他终于不用再妄想遮掩什么,也无从解释,反而只剩下死一般的平静。 “你回答我啊,”程舟又说,“再说喝酒怎么了?喝酒是因为高兴,今天是我订婚的日子,连你也会来。” “跟谁订婚?”段宁拧眉问道。 “跟Alpha,”程舟近距离看向段宁,一字一句地说,“跟身上没有污点,不会背叛誓言,永远能挺直腰杆的人,而不是你,”他眼眶通红,颤抖的指尖指在段宁心口,“我宁愿当年的那张讣告是真的,你明白吗?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段宁微微抿唇,看着程舟失神片刻。 再听见响动的时候,眼前晃过了一道影子,他好似全不在意,仍然去扶以为站不稳的程舟。 然而那只拽走程舟的手使了大力,粗暴异常,差点将段宁跟着拉过去绊倒。 程舟霎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口中的惊呼被手捂住:“你——” “旧情人躲在这里私会,真是感人。” 傅轻决快步走来时近乎无声,高大的黑影和突降的声音一同笼罩下来,让人不禁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他抱臂看着眼前好不精彩的场面。 程舟被助理双手反扣着拉开到了一边,而段宁终于反应过来,转头来看他。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傅轻决扫了一眼段宁,接着对程舟说道,“程路安就是这么教育弟弟的,不如明天我就让你去安全局大门口给你哥发发讣告,好不好?” 程舟挣扎呜咽、不清不楚的骂声一下子消失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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