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路牌下面,身形高挑,眉目明艳张扬。仿佛身后嘈杂熙攘的街道都成了一道浓墨重彩的画布背景,而他不过偶然驻足,却意外闯进了这一方狭小天地。 冬绥看得有些痴,愣愣地杵在原地。 直到夏安伸出修长好看的五指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冬绥才咽了口唾沫,仓皇回过神来。 “走了,花痴。” 夏安走在前面,向他招了招手。 夏安有些怕赶不上,于是在手机上打了的士。没过几分钟,一辆白色的轿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他们面前。 “师傅,能快一点吗?”夏安问。 司机师傅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闻言,油门一加,便在车龙里游刃有余地自由穿行起来。 “好嘞!” 然而,事实证明,老司机也要遵守交通制度和路况。比如此时,看着眼前堵得水泄不通的车马长龙,司机师傅叹了口气,跟乌龟一样在车流中缓缓行进。 “唉,今天过年,车也比平时多,果然又堵了。” 夏安倒也不急了,反而和司机老师傅你一言我一语地话起家长里短来,看样子聊得还颇为投机。 “师傅,您哪人啊,听这口音不像武汉本地人啊。”夏安先攀谈了起来。 如果要评选一个最无聊职业榜,司机绝对榜上有名。身为给人开车的司机师傅,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地奔波在大街小巷,其精神状态早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不轻易为外界所扰。但仍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长路漫漫,乘客大多喜欢低头玩射手或者闭目休息,于是司机只能一个人忍受着寂寞,跑着无比单调且重复的路程。满腔心酸苦楚无人倾吐,过得好生憋屈!如今来了个主动开口的,司机师傅真是大喜过望,好不容易找了个倾诉的对象,于是这位和和气气的叔叔大手在方向盘上一拍:“H省X市!就算你不了解,也应该听说过大名鼎鼎的XX牛肉面!” 夏安手在大腿上一拍,发出清脆响亮的“啪”的一声,那语气跟演小品似的抑扬顿挫:“诶,巧了!您猜怎么着,我也是X市的!过年来这边过。”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司机师傅顿时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十岁的青年有了一见如故之感,激动道:“你是X市哪的?我是城区的!” 夏安接道:“好巧!我是b县的!” 虽然不在一个地方,但异地他乡能遇到跟自己一个地方出来的已属不易,司机师傅的热情丝毫不减,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从为什么来w市一直聊到老师傅卓有成绩的儿子,话题绕了一圈又绕到了夏安身上。 家长在炫耀完自己的孩子之后总会意犹未尽地问周围的家长:“你的孩子怎么样?” 如果没有家长,那就退而求其次,司机师傅兴致高昂地问他:“你在哪里读书啊?成绩怎么样啊?” 夏安回答:“在b县,不怎么样。” 他的神色一如往常,比白开水还淡。司机师傅紧紧盯着他,希望能在他脸上找到任何羞愧的神情好来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可惜没有。 司机师傅绞尽脑汁地安慰他:“没事儿,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乾坤未定,你我皆是......” 夏安适时接了句:“牛马。” 司机师傅:“啥?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夏安顿时做三好学生改口:“黑马。” 窝在角落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冬绥有些绷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换来的是夏安一顿揉捏。 “对对对!”司机师傅很高兴,并且鼓励他再接再厉:“你我皆是黑马!说不定咱高考就一飞冲天,考个状元给他们看看!对了,我儿子梦想考w大,一直都很下功夫。你的梦想是什么,说出来让叔叔给你参考参考。” 夏安没说话了,偌大的车厢里一时寂静得吓人。 原本阖眼小憩的冬绥听车里没了动静,便睁开眼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眼睛刚一睁开,就看见夏安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冬绥:“......”
第38章 “我......”冬绥想了一会儿,说了个大学的名字。 夏安转过头,对司机师傅说:“我也想考这个大学。” 司机愣了愣,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片刻,旋即大笑起来:“好!有志气!你们俩是好朋友吧,关系真铁。” 夏安笑着附和,把司机师傅哄得飘飘欲仙,车开得也卖力,还拍着胸脯打包票一定会按时把两人送到。 武汉的司机都有一个特点:说武汉话,开流氓车。眼前这位司机虽然武汉话说不顺溜,但车确实开得流氓无匹。 在闹市区里左穿右行,跟条鱼一样钻着空子;驶出闹市区之后又开得飞快,简直视前后左右车辆若无物。一通乱绕下来,不吐也得半晕。 很不幸,对极度晕车患者冬绥来说,离大吐特吐仅有一步之遥。 车里空气很闷,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沉沉的香水气味,熏得他更是头脑昏涨,刚刚吃的东西也在胃里翻江倒海。 冬绥觉得好难受,他仰躺在座位上,嘴巴抿成一条苍白的线,眉头也紧紧锁着。 聊的正欢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交谈,车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远方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也不知道夏安什么时候靠近的,鼻端萦绕着他身上清冷的香气,就像新雪过后的雾林。 冬绥昏昏沉沉地撑开眼皮,有些艰难地向身旁望去。 夏安从兜里摸出颗薄荷糖,撕开包装袋塞给他。 “含着,别说话。” 冬绥乖乖照做,清凉的薄荷味化开在唇齿间。虽然还是想吐,但头晕的感觉也确实减轻了一些。 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目的地。 “才走了多久啊。”夏安礼貌地跟司机师傅道了个别,扶着脚步虚浮的冬绥下了车。 刚下车,冬绥就扶着路边的垃圾桶吐了个干干净净。 夏安:“......” 也不知道吐了多久,直吐到耳目清明,眼前流泪,连嗓子都隐隐泛着疼,已经吐无可吐,只能呕些酸水出来。冬绥弯着腰缓了好久,才慢慢直起身来。 夏安适时递了瓶矿泉水给他,看他一口气闷了一大口,忍不住说道:“慢点,小心一会儿又吐出来了。” 冬绥皱着眉看他,表情很是无辜。因为嘴里一股味很熏人,于是冬绥捂住嘴,小声问他:“还有糖吗?” 夏安又从兜里摸出盒口香糖,给了他两个。 口香糖的甜味冲淡了口腔里那股难闻的味道,冬绥跟着夏安往公园里走,边走边说:“为什么你什么都有?” 晕车的时候有薄荷糖,吐的时候有口香糖。 夜晚的东湖绿道人山人海,正值年夜,许多人手里拿着气球或者荧光灯。暗色的绿道中,一眼望去,全是五颜六色的光彩。 “榆木脑袋都比你开窍。”夏安屈指在他额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却是轻快的。 耳边是如潮的人声,眼前是红红绿绿的手提灯。不远处的东湖湖面上也漂浮着一盏一盏精致的花灯,令人目不暇接。 “真漂亮啊。”冬绥忍不住感叹道。 两个人就像这条绿道上无数亲密无间的人一样,紧紧依靠着,共览人间绝景,赏一轮明月。 “你想去坐摩天轮吗?”夏安突然问。 冬绥眨了眨眼,脑中空白了片刻:“啊?” 夏安在路边摊贩手里挑了只好看的兔子花灯,付了钱,递给冬绥。 冬绥晃了晃手里澄黄明亮的花灯,将它举到面前。 “小时候在电视里面看过,还挺想去的。” 夏安也停下脚步,和他一起驻足。 “那就去呗。”不过他没看花灯,而是小心翼翼地侧眼,描摹他被明黄的灯光照亮的脸廓。 冬绥忽地转眼,两人近在咫尺,目光交错。 “你怎么......”冬绥话还没说完,夏安就倏地收回眼,指了个方向:“走吧。” 东湖公园很大,两人弯弯绕绕走了很久才走到东湖之眼。眼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娱乐设施,还有人头攒动的人群。 但最引人注目的,应该是中间那座巨大的摩天轮。 周围的一切都是粉色的,粉色的林木,粉色的墙面,粉色的建筑...... “我在w市很想你。”冬绥看着这块粉色的樱花路牌,耳边响起的却是夏安的声音。 他低低念着,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我在这里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冬绥站在摩天轮下面,仰头惆怅地看着这座庞然大物。 看得见坐不着的滋味不过如此。 售票处排了一条长得看不到头的长龙。冬绥在这头,摩天轮在那头。 “保守估计一小时,咱俩今晚也就只能坐个摩天轮了。”夏安同志颇有乐观精神地说,“没事,下次还来。” 冬绥有些泄气地垂下了头,情绪也低落了不少。 “冬小绥,看这里。” 冬绥回过头,茫然地看着他。 夏安举着手机,按下拍照键,将时间定格于这盛大的一幕。 巨大的粉色摩天轮下是汹涌的人群。摩天轮缓缓转动着,底下人来人往,一切却都是模糊的。 只有眼前的人清晰可见。 冬绥意识到夏安在拍他,顿时转过身,气愤地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夏安上前,把不高兴的冬绥扳了过来。 “给你拍照还不高兴。别人让我拍我还不拍呢。”夏安哼笑着,把手机相册打开,点出了刚刚那张照片。 冬绥有些别扭,心里想着不能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那边瞟。 不得不说,夏安的拍照水平还是有一手的。照片完美地虚化了冬绥身后杂乱的背景,主次分明,将人物拍得活灵活现。 冬绥很满意,于是大度地原谅了不经过别人允许就乱拍照的坏学生夏安。 他凑近了些细瞧,照片里的人眉清目秀,笑意浅淡,唇角上扬勾出了脸颊一侧的酒窝。一双眼无辜而又茫然地张望着,清澈得像一汪干净的泉水。 “瞧瞧,这小脸端正别致的,简直是牛X他妈给牛X开门,牛X到家了!”夏安对着照片赞不绝口,深深被自己精湛的拍照技术折服。 冬绥也笑,笑着笑着就看见夏安打开了某个神秘的软件,随着一声“timi”响起,他脸彻底黑了。 “你怎么又开始打游戏了?” 夏安说:“来,哥带你。” 冬绥拿出了手机。 第一局,胜利。 第二局,胜利。 第三局,胜利。 果然印证了夏安那句话,三局全让他选瑶,就挂在夏安玩的射手头上看他乱杀。 他觉得有点无聊,对夏安说:“我以后一定不练瑶。” “为什么?”夏安有些意外。 “玩瑶只能跟着你,很没意思。”冬绥说。 其实相比于躺赢,他更想并肩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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