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他换不上气,只能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夏安又一串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他听不清楚的话。 “我以为,我以为你忘记我了。你还记得吗,那条长椅,那个路灯,还有那个药店,我一直等在那里,每天晚上都等在那里,可是我之后再也没等到过你。”因为激动,他有些语无伦次口齿不清,只是不断重复着一些单调的词语。 “我好高兴,我好高兴。说真的,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他将冬绥又抱紧了些。 冬绥回想起夏安那时非主流的发型与吊儿郎当不着调的穿着,着实很难将那个行为怪异的人与眼前干净利落,阳光开朗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也难怪他一直没认出来他。 “你知道我们之间的赌注,我原本的设想是什么吗?” “我想着我一定能赢,我要让你签个协议,你以后都不会离开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做我最好的朋友。” 失而复得的心情总比第一次得到时更为强烈与澎湃,冬绥眼眶有些酸,他垂下眼,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22章 今天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雪是傍晚时候悄无声息地落下的。那时冬绥还没察觉到,直到吃完饭出食堂的时候,听见周围一阵阵惊呼声。 “下雪了!” “初冬的第一场雪啊......” “初雪就要听《初雪》啊!” 广播里适时地响起轻快的歌声。雪落如织,细细密密,洋洋洒洒地飘着,落在行人乌黑的发上,像是一夜之间忽然两鬓斑斑的少年白。 “这里的雪下不久。”程豪呵着手,袅袅的白气升腾而上,与雪色浑然一体。 冬绥看着他,说:“这次应该能下久一些。” 程豪不明白:“为什么?” 两人边说边往教室走,晶莹的雪花落在冬绥针织的毛衣上,六瓣雪花瓣瓣剔透。它们停留片刻,便欢快地融化在冬绥的温度里,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和以前不一样,这次雪下得很大。” 夏安的每日牛奶不论风霜雨雪,照送不误。只是天气渐渐凉下来之后,他便多了个奇怪的癖好。 比如将在小卖部买的暖和的AD钙连同着小型热水袋一起塞进厚厚的校服里,连着闷上三个晚自习,水凉了就再去换,但是怀里的AD钙永远是热的。 于是每次放学夏安来找冬绥一起回家的时候,他都能收到一瓶热气腾腾,犹带某人体温的牛奶。 某天晚上洗完澡之后,他躺在床上翻看夏安错得一塌糊涂的练习册,余光瞥见夏安正在换衣服。冬绥下意识地要转过眼,却又被昏暗的床头灯下那人腰腹上的道道红痕吸引了注意。 似烈焰灼烧过的痕迹,不偏不倚,正在心口下方,小腹的位置。 那是夏安将滚烫的热水袋长时间拢在胸口造成的一片烫伤。 察觉到冬绥的视线,夏安背过身,只留出个孤傲的背影给他。 冬绥:“......” “你觉不觉得,他俩关系有点不一般?” 终于,在夏安第n次忍不住伸手揉乱冬绥那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时,何思齐对身旁的体委发出了灵魂一问。 体委一脸麻木:“你才发现?” 何思齐扭头偷偷打量着(倒不如说正大光明)冬绥脸上可疑的一团红晕,脑中灵光一现,福至心灵,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地大叫。 “啊,我知道了!” 看着他这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就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死样,体委赶忙给了他一肘子,趁着何思齐捂着肚子哀嚎的间隙进行严厉的批评教育:“一惊一乍的干什么,生怕惹不毛夏安?” 何思齐一脸生无可恋:“我的夏哥!在我情窦初开的第一眼就让我无法自拔的男神!你就这么弃我于不顾了吗?难道你忘了当年大明湖畔的小齐齐吗?” “不,你从未得到过。”体委无情地戳破了他虚假的说辞。 于是何大姑娘掩面而泣,决心与体委绝交......一秒钟。 冬绥认识了一个很奇怪的人,是那日运动会上惊鸿一眼瞥过的那个女生。 听别人说,她的名字叫程媛。 冬绥总觉得这个名字无端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直到有次下课,程豪无意间说起这个人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诶,穗儿,你知道程媛不?”那日程豪抽空去了办公室一趟,回来的时候神神秘秘地,仿佛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亟待与人分享这份喜悦。 冬绥诚实地摇了摇头。 “哎呀,就是运动会上的那个女生。”程豪恨铁不成钢地捶了捶腿:“你忘了?那天她站在夏哥旁边,一直往我们这边看。” 冬绥好像有点印象,那如同鹰隼般的慑人目光深深烙印在脑海深处,让他如今想起来背后仍一阵发凉。 “她找你。”程豪指了指门外,有个高个子女生抱臂倚在教室门框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冬绥本能想拒绝,可还来不及说话,程媛便骤然抬头,一双轮廓修长的眼睛微微眯缝起来,唇角扯了扯,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冬绥身上,仿佛于无形之中编织了一副镣铐,令他只能唯其马首是瞻。 鬼使神差地,冬绥挪动了脚步,着了魔一般缓缓向门口走去。 “那人是谁啊?”陈蓓正拿着试卷转身想问冬绥问题,却一眼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人。 程豪耸了耸肩,表示毫不知情。倒是一旁的体委看着程媛那张不羁的笑脸,陷入了沉思。 “哈喽。”等冬绥走近的时候,程媛轻快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冬绥木讷地应了一句:“你......你好。” “我知道你。”程媛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夏安常跟我提起你。我叫程媛,很高兴认识你。” 冬绥又僵硬地点了点头,无措地将手背到身后绞紧。他与陌生人交流的经验几乎为零,是故根本无力招架程媛友好的攻势。 似乎看穿了冬绥的窘迫,程媛倒也干脆利落地点名了来意:“我来找你,倒不是为了单纯想认识一下你,是有另一件事。” 她缓缓凑近冬绥,那道凌厉的目光切割着冬绥不自然的面部表情,唇角满意地勾起,只低声说了句什么话。 下一刻,冬绥整个人僵在原地,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眼前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起来,脑中一片嗡鸣作响,他就这么呆呆地站着,连程媛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直到上课铃猝然响起,冬绥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上,仿佛一具没了自我意识的行尸走肉。 今晚放学的时候,夏安照常拿着捂热的牛奶来找冬绥一起回家。 可原本应该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写作业的冬绥却不见了踪影。 教室里只剩几个打扫卫生的学生,夏安一个接一个问了个遍,都没有问到冬绥的消息。 “可能自己先回去了吧。”一个人见夏安神色着急,试图安慰他。 “不可能。”夏安摇着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设想冬绥一切可能去的地方。 最后他拿起手机,颤抖着拨通了一个号码。 铃声响起两秒,冬宁疲倦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来。 “喂?” 夏安咽了口唾沫,眼睛不安地扫视着教室外黢黑的夜色。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人走灯灭,整个教学楼笼罩在寂静黑暗的氛围之下。 “冬绥回去了吗?”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随即冬宁的声音也发起抖来:“没有,他没回来。” 瞳孔陡然放大,夏安瞬间失语,耳中好像灌满了水一般,将所有声音都隔绝在外,就连冬宁焦急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模糊遥远。 可怕的念头在黑暗中疯狂滋长,夏安红着眼,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猩红的狂妄之色,心底不详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你最近,要小心齐越那个家伙。” 他忽然想起,程媛那天在运动场上说的一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不可挽留,不可挽留...... 走在长长的小路上,万籁俱寂,白天新下的雪还没化干净,踩在脚下泥泞非常。 冬绥借着小手电的灯摸索着往前走,这条路坑坑洼洼的,稍有不慎便会狠摔一跤。 终于到了,冬绥抬头打量着眼前这幢废弃的旧楼,强行压制住心头将要呼之欲出的恐慌与害怕,踏上落满灰尘的台阶。 忘掉过去最好的方法,就是坦然面对撕开陈伤的一次又一次剧痛,即使血肉模糊,即使伤口结痂,也要毫不留情地扯掉粉饰的假象,直面惨淡的现实。 直到最后能够对那些令人生畏的过往泰然相处。 一望无际的漆黑天幕,又飘扬起了细雪,无声地落满天地。 刺骨的寒风刮过脸颊,像把小刀一样毫不留情地刮擦着脆弱的皮肤,吹得脸火辣辣的疼。 程媛站在天台上,狂风吹起她长长的衣摆和乌黑的长发,一片凌乱。 她身形高挑,屹立在无声的天地间,宛如一尊坚毅的雕像。 听到动静,程媛抬眼看来,冻得发紫的嘴唇张了张,发出沙哑撕裂的声音:“你来了。” 冬绥沉默地将门关上,寒风无孔不入地钻进衣服里,将人的血液都冻得僵硬。他裹紧了衣服,点了点头。 他正想往前走,却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劲风掠过脑后,破空而来。冬绥下意识地想回头,却来不及躲闪便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脑后,剧烈的疼痛震得脑中巨响回荡,眼前发黑,连漫无边际的雪色也融进了一片不见底的黑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深深地笼罩住他,随之而来的还有略显古怪的“桀桀”笑声。 他想开口呼救,却发现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脑后传来的剧痛令他神思恍惚,整个世界飞速坍塌,没过多久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你要的人我给你带到了。我可是冒了好大的风险给你带来的,你悠着点,惹毛了夏安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待他的。夏安算什么鸟东西,也敢爬到老子的头上。”
第23章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不在那个狂风呼啸的天台上了。 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像漂浮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随着激荡的洋流飘荡。眼前还是一阵阵地发黑,所有的事物都摇晃不定着,包括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醒了?”那人拍了拍他的脸,“啪啪”两声清脆作响。 冬绥努力睁开眼,脑后传来的疼痛牵扯着神经,疼得他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他想努力辨认眼前的人,却发现视线里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只有一些糊成团的鬼影影影重重地蠕动着。 两根冰凉的手指扒开他的眼皮,冬绥的眼珠直愣愣地瞪着夜幕之下的苍穹,一动也不动,就像一颗无机质的玻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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