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乾的病其实也没法看,他出院比刘林仙还早些,温竹一定期买药吊着。每个月两三万的药钱很快就要拿不出来了,但他没跟任何人说,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温竹一是真不会拿主意,他心太软了,很多时候都是犹犹豫豫,逃避似的把事情拖一天算一天。 钱不是没有,厉行高考的奖金还在他卡上,小孩不知道钱得来难,刚成年呢就知道说给叔叔买车。温竹一没打算动这笔钱,还了厉行没要他就直接存了三年定期,等厉行要实习要毕业的时候拿出来给他做启动资金。 月底的时候晏城东边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随着城市规划,厉行妈妈的房子被划到征迁区了,这一带的老破小要拆了重建。到时候大概就是以房换房,然后再赔一笔钱安置。 那里的人得知消息后纷纷面露喜色,温竹一反而有些慌张,他有些担忧家里发生大的变动。 网上很多调侃拆迁暴发户,那种是大城市核心地带房子多的,其实小地方大部分人赔不到多少钱。换新的房子还要掏出一笔钱补足差价,到时候装修什么的又是一大笔费用。 有比较缺钱的就会放弃换房,只拿钱。一些人拿了钱潇洒一阵,最后钱花没了,连住的房子都没剩。 温竹一自己想不好,打算找时间跟厉行视个频说明情况,原来的租户发消息说要搬出去,他就赶过去按照租房合同赔了钱退了押金。 老破小的环境算不上好,收房的时候温竹一在里面转了几圈。看得出原来的租户很爱惜这里,虽破旧但也整洁,他站在那扇老旧的木窗前,忽然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外面算不上干净,更远的地方却比之前多了棵玉兰树,没有叶子,却开了一树白色的花。 温竹一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广玉兰有种令人窒息的美感,白得晃眼的花开在光秃秃的枝干上,它的枝干也是笔直的,像剑戟,花却开了一树。 无论过了多久再见到还是叫他张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胸腔里满溢的都是震撼。 美得带了滤镜一样,全然不似人间的花。 温竹一站了一会儿才堪堪收回视线,他看到破旧的课桌上留了一根削了一半的木头铅笔,边上写了一半的草稿本卷了个边,上面的字迹也算不得美观,有那种带着棱角的孩子气。 温竹一忽然就很庆幸当时厉行愿意跟他走,叛逆期的小孩要是没人管便容易误入歧途。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只要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以后会越来越好。 一通视频通话邀请打了过来,铃声在声声催促。温竹一看到厉行的时候还笑了下:“怎么了阿行,现在给叔叔打视频啊。” “厉建要放出来了。” 厉行皱了下眉,提到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就恶心得想吐,他叮嘱他小叔叔,恨不得马上就飞回来:“过段时间他刑期就要到了,他跟你要钱就让他来北京找我,别给他钱。” “他那种人一沾上甩不掉的。” 厉行讲出这句就不吭声了,他忽然想到他小叔叔沾上了自己也别想甩掉,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就在那安心读书,”温竹一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些不是你要想的,叔叔会处理好的。” 厉行那边好一会儿没说话,安静久了温竹一忽然有些心虚,他把镜头切换了下让厉行看他妈妈的房子。 “阿行啊,租客搬出去了,”温竹一拿着手机转了一圈,“叔叔今天给他们办了退房,这边要拆迁了,那边有方案低价买安置房的。” “以后确定安置房在哪儿叔叔拍照给你看,”温竹一仔细讲述这边的情况,“到时候你拿主意,看是买晏城的安置房还是去其他城市。” 镜头又切换了回来,温竹一看见厉行那边正在沉思就笑:“叔叔以后反正要跟着你的,你在哪儿工作咱们就在哪边买房。” 厉行心跳陡然快起来,哪怕知道他小叔叔是另一个意思,胸腔里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露出一个笑来,眉间忧虑都不见:“好。” 温竹一看了下墙上的旧钟,一会儿得回去看看温乾,他刚想说几句结束视频便听到那边又问了句:“家里还好吧,叔叔是不是瘦了?” “好的,”温竹一说不来谎,他神情里的压抑和慌张瞒不住人,却又弯了下唇角,“可能最近店里忙,哪有瘦啊?我吃得好睡得好。” “你在学校里怎么样,生活费够不够啊?”温竹一生怕给厉行的不够多,“室友家里都给多少生活费?” “够的,食堂便宜。” 温竹一想到之前送他去的时候吃过学校食堂,这才点点头,跟个老妈子一样叮嘱他:“在学校要吃好,空下来别老玩游戏,到时候把眼睛弄坏了跟你叔叔一样离不开眼镜。” “知道了。” 厉行应了声,视频挂断后他就想马上回到晏城去,可这边走不开,后面没有合适的假期了,还得再过一个多月才能放假回家。 早知道不听他小叔叔的了,偏偏当时又看不得他满眼期待。 厉行默了默,他直觉不对,注意到今天是礼拜天,马上给六子去了个电话,而后便轻易得知他小叔叔费力隐瞒的一切。 给六子V了50,小胖子立刻乐呵呵地保证以后他小叔叔有什么动向都第一时间告诉他。 “哥,你真牛,”那边小胖子嘿嘿几声,“学校伙食怎么样?”…… “还行,”厉行听那语气就知道他是馋了,“九个食堂。”
第47章 绅士 被厉建找到店里来的时候,温竹一正坐在小木凳上择豆角,他中午要用它们炒盘肉丝。择了一半有片阴影挡住了他的光,温竹一抬起头,看到个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 厉行的样貌他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厉建一出现温竹一就认出了他。 怔愣了两秒后温竹一又继续手上的动作,他其实心里怕的要死,但想到这人终究是厉行的爸爸,还是露出个极淡的笑。 “是你养的我儿子。” 厉建讲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温竹一看,他眼睛蛮有神的,就是有眼袋和皱纹。鼻子是典型的鹰钩鼻,温竹一之前看过一点讲面相的文章,说有这种特征的人心狠。 他想,还好厉行的鼻子不像他。 “我刚出来也没有住的地方,他妈妈的房子要拆了吧,”厉建站在那儿没动,他讲到此行的目的,“按理说拆迁款我也能分一半。” “等阿行回来再说吧,”温竹一应了声,他垂着眼睛择豆角,乌黑的睫毛狠狠颤了颤,“拆迁款也没那么快下来,到时候你们好好讲讲。” 温竹一讲完这句店里就陷入了安静,两人都没开口,只有断断续续掐断豆角的清脆声响。 豆角择完了,温竹一站起来往厨房去,厉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绕到店里来:“你先给我点钱,我得先租个房子才能找工作。” 见温竹一没马上答应,厉建又补充了句:“从我那半拆迁款里扣。 厉建之前干过的那些好事温竹一也听了不少,他警惕地看他一眼,却见厉建垂下了手,显出几分有些违和的无措来。 “一晃也好几年了,我已经改造好了,真的。虽然我坐牢的时候那小王八蛋一次都没来看我,但我毕竟就他这么个儿子,我洗心革面了。” 温竹一起锅烧油,猪肉滚进油锅马上就飘出香味来。他根本摆不来脸色,锅铲叮叮当当的弄出一阵响,菜都出锅了厉建还在。 “国家都说我改造好了,怎么,你看不起我?你能管我儿子为什么不能管我?” 温竹一惊讶于五十岁的男人还能讲出这种话,他讲不出难听的话,最后只叹了口气:“我不会给你钱。” 厉建的表情难看起来,温竹一却没注意到,他把菜放到餐桌上:“下午我给你找个出租屋,最晚明天你就得出去找工作。” 温竹一记得厉行说的话,他努力做出硬气的样子:“你可以吃我做的饭,但我不会给你钱。” “跟我讲没有用,你要怎么样都等厉行回来再说。” 想到这个男人坐过牢,温竹一讲完还有点后怕,他伸手解了围裙,从微波炉里拿出肉沫蒸蛋,而后摘了小葱泡了个紫菜汤。 这顿厉建吃了三碗饭,温竹一怕影响厉行学习就没打算告诉他,下午关了店寻找合适的房源,最终在一处新农村租到一个每月800的单间。 房子是押一付三,温竹一先把钱垫了,厉建搬进去的时候还说了声谢谢,说他明天就去找工作。 温竹一没吭声,他希望这人是真的改造好了,不要再作妖。就是因为这人厉行没办法考试进体制,也是堵住一条路,只好自己摸索着看。 第二天、第三天厉建都没来,温竹一刚松了口气他又找来了,站在那里不讲话,用一双眼定定地看他。 温竹一吓得没敢吭声,他做出镇定的模样炒菜盛饭,厉建便自己拿了碗盛饭了。一顿饭下来温竹一都没开口,好在厉建只是蹭了顿饭就走。 “小温啊,刚刚出来那人是厉行他爸吧,”隔壁阿姨见厉建走远了才过来提醒,“这种人还是离远点,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温竹一点点头没说什么,其实过来吃几顿也没什么,有时候做菜做多了他一个人也吃不完。 “你不知道,升米恩斗米仇,你对人家好人家不一定感激你,伸手伸习惯了就会直接从你兜里抢。” 隔壁阿姨的语气还有些恨铁不成钢,见温竹一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就叹了口气:“你就是脾气太好,给他吃着吃着就要赖上你了,现在要饭以后要钱……我也就是提醒你一句。” “我知道的,姨,”温竹一最近在尝试新口味的杯子蛋糕,想到阿姨还有个孙女便给她拿了两个,“这个给囡囡吃,她喜欢的。” “哎呀你看……我都不好意思,我买两斤板栗饼。” 阿姨扫了二十块钱,又聊了几句就拿着东西走了。 后来厉建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吃饭,温竹一也没开口询问他找工作的问题,他不跟厉建讲话,只想着厉行快点考完期末考试回来。 他没想到会给隔壁阿姨说中,厉建吃了一个多月后就开始要钱了,他要的也不多,二十块买盒烟。 那天温竹一刚接了温乾从医院复查回来,他太累了,也不想因为这点钱跟厉建掰扯,就给了。 给了烟钱之后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起来,厉建来的更频繁了,吃完饭一抹嘴就是各种理由要钱,几十几十的,后面就两百两百的要。 温竹一拒绝了,他卡里也没剩多少钱,温乾还要看病,再过几个月他连药钱都拿不出了:“我知道你在茶馆里打麻将。” 厉建刚才还理直气壮要路费找工作,被戳破后只是顿了下又莫名硬气起来:“他们都看不起我,知道我坐过牢也不会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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