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温竹一好像一直没怎么变,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瘦瘦的,软发后通红的耳朵显得很好欺负。 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厉行紧张得面红耳赤,他在心里给温竹一说了好多声抱歉,又去亲吻他鼻梁上不太显眼的小痣:“也喜欢我一下好不好。” 温竹一大概是在睡梦中觉出了什么,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了皱,喉咙里溢出含糊不清的一句:“哥……” 厉行愣了下,他像忽然被泼了盆冷水的炭火,余热遇冷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快到正戏他又怕了,怕他温叔叔讨厌自己,怕他又跟之前那样同自己说话,最后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 厉行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冷水叫他一瞬间清醒过来,想到温竹一同自己发脾气的那几次,这人流着泪,偏还那么倔。 冷水澡洗了很久,厉行眼睛都是红的,手背上的青筋也暴起来,他声音很哑很沉,又是痛苦。 他叔叔真的会不要他的,他也永远争不过沈劲。 温竹一睡得不安稳,也不晓得自己方才差点被养大的狗崽子拱了。他向来碰不得酒,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晕,缓了缓,下床把沈劲的照片找出来用指尖碰了碰,又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他好像梦到他哥了。 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温竹一洗漱完毕就做了双人份早餐,他敲门叫了几次厉行却迟迟没有起,进去一看才发现这人皱着眉躺在床上,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阿行,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国庆七天假,来回花两天,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五天,厉行发烧发了三天。他身体好,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严重过了,躺在床上忽冷忽热,就靠他小叔叔忙进忙出地给他拿退烧药。 温竹一问出他洗冷水澡不吹头发直接睡觉后每天都要批评他,厉行还发着烧,抑制不住眼泪汪汪地看他小叔叔,倒比平时直挺挺地顺眼不少。 “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一晃又到了厉行要回去的时间,温竹一伸手拍拍他的肩,“以后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厉行忙点头称是。他看他小叔叔一脸认真叮嘱心里好像被一团棉花碰住一样又暖和又严实,他不嫌烦,反而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那我走了。” 要回学校的时候厉行一步三回头的,他其实想走之前向他小叔叔讨一个抱,但他讲不出口,又觉突兀。自己这几天又是真丢人,于是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叔叔再见。” 温竹一还要带温乾去体检,便冲厉行摆摆手:“走吧走吧。” 厉行见温竹一还在店里忙便咬了下唇,他忽然觉得委屈,转身走了两步又听见他小叔叔在背后叫:“等一下,我给你装袋泡芙。” “还热着,”温竹一非常利索地给他装了满满当当的两盒,“回去给你室友分点,没加糖霜,不腻的。” 厉行马上就好了,他小叔叔还记得他不喜欢太过甜腻的东西。他讲不出哄人的话,便露出个笑来。 “快去吧,就第一趟送你去。” 温竹一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也有诧异,随即又释然,他之前看见网上有很多视频,小孩回来家长高兴不过三天的,看久了又是人嫌狗厌,那都是家长的通病了。 他有些想笑,又忍住了,偏还要装出严肃的样子:“我们阿行是大人了,以后都要自己去学校。” 厉行非常自觉地给他发消息,说过安检了、起飞了,落地返校了还给他发学校的照片。 温竹一看到消息就会回,后面他遇到了点事情,温乾体检出来肝不太好了,医生建议是要去大医院再做全面检查。温竹一就带他去了,结果查出来肝癌,中晚期。 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温竹一没跟他说,追问就只说是小毛病,打算先动个手术。 温乾也闲不住,开完刀在医院躺了几天还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再等等,”温竹一坐在床边给温乾削苹果,他现在只专注于把苹果皮完整地削下来,垂着眼道,“爸,你以后隔夜菜别吃了,省那几个钱,到时候看病都不够。” 温乾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疼是真的疼,也快有一年了,不过都是一阵一阵的熬过去就好了。 谁想到前阵子喝了酒忽然吐了几次血,他就以为自己要死了,差不多看看就准备回家等死,没想到温竹一说能好,到了大医院就是小毛病。 “知道了。” 温乾见温竹一这样叮嘱可算是长了记性,又觉得这孩子陪着自己跑来跑去到处看病难受起来:“竹一,我不中用又苦了你。” “说什么呢,”温竹一不爱听他这样讲话,“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天经地义的事情。” 温竹一把自己攒的钱都拿出来给温乾看病,温乾不识字,自然也不知道病例上短短的几行字意味着什么。 相应的治疗可以延长寿命,温竹一打算再吊一吊,他自己还有钱,这么多年东拼西凑凑出一个家来,不想过一阵就没爸了。 或许麻绳真的专挑细处断,温乾还等着出院呢,刘林仙给人干保洁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折了腿。 温竹一知道了马上给温乾请了个护工,他自己开了车回晏城接刘林仙看病,叫她骂了两句也没理,把她带到邻市专门治骨伤科的医院。 “我在晏城看看就行了,哪那么麻烦。” 刘林仙看温竹一拿了医保卡忙前忙后地挂号缴费,咒骂的话到底讲不出来了,可语气还是不太好。 “你给我运到这么老远的地方怎么行,我没钱,付不起护工费,唯一的儿子也没了,没人照顾我。” “这里专门看骨伤科的,晏城比不了,”专家号没有了,温竹一就给她挂了剩下最贵的号,“阿姨,我给你看病,给你请护工照顾你。” 刘林仙没吭声,她摔的大腿,可能骨盆也有点事,一进医院就躺在那种带轮的病床上了,一阵一阵的痛叫她额头都出了汗。听温竹一这么说嘴唇动了动,把恶毒的话咽了下去。 她儿子的死怨不得任何人,可她就是恨,恨唯一的儿子是个同性恋,恨命运不公叫她老了还孑然一身。 “先拍个片看看,”温竹一推着刘林仙去做CT,“这边的医生专门看这个,也好少受点罪。” 刘林仙的腿是硬伤,医生看了片子说要动手术弄个东西进去,进口的三万多全额自费不用取,国产的只要六千但是隔了几年要过来取出。 “要好的。” 温竹一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做了决定,刘林仙看向他,他就故作轻松地笑了下:“要是过几年再取,自己受罪不说,还有二次手术费呢。” 刘林仙后面都没怎么说过话,她从手术室出来后也没有恶语相向,住进了住院部,麻药的药效过了,疼得嘴唇泛白都没有开口。 温竹一心里也难受,听隔壁床讲话才知道有专门给术后病人用的麻醉包,一小瓶八百,属于医保不能报销的部分药品。 隔壁是对中年夫妻,下面有三个小孩要读书花钱,吵吵嚷嚷的最后还是心疼钱没有用。 温竹一问过医生后开了一瓶,刘林仙就躺在床上挂水,她饿了也不知道开口,也是倔得厉害。 隔壁床的丈夫到外面买饭了,温竹一才想起自己也没有吃:“我也去买点。” 他去的晚了医院食堂里很多餐都卖完了,还剩下点小馄饨,在不锈钢的大桶里只有浅浅的一个底。 “要两碗小馄饨。” 最后的小馄饨清汤寡水的,汤里漂的紫菜都没多少,温竹一拿着那两盒小馄饨,忽然就想到之前温乾住院那次,他跟沈劲缩在一张小小的折叠床上,相互扶持着照顾病人。 以后都只有他自己了。 温竹一很累了,他没出去说也没办法求助任何人,情绪上来眼眶又泛酸。他怕刘林仙饿着,拐弯的时候没注意到人,盖子只是松松盖着的小馄饨都倒人身上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 温竹一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对方的衬衣都沾上了油渍,本身整洁的白色甚至还挂着两段葱花。 “没事。” 谢时彦再见到这张脸的时候还有些意外,这人慌慌张张的,也不晓得受了什么委屈眼里泛着水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我给你买件衣服救急,”温竹一有些后悔买了馄饨,他很努力才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这件我给你洗干净再还给你,你看这样可以吗?” 汤汤水水粘在皮肤上带来不适的感觉,谢时彦盯着他看了会儿,鬼使神差地应了。 “我阿姨还没吃饭,麻烦你稍微等等,”温竹一有些抱歉,他小跑着去食堂重新打了两份饺子,“我去送了饭再去买衣服。”
第45章 草莓塔 谢时彦没进去,他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里面的情形。是那种最普通的病房,VIP病房只住一个的面积摆了三个床位,中间只用天蓝色的帘子隔开,看着挺压抑,走廊里还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吵得人心里烦。 不过青年似乎并不为自己的处境产生什么负面情绪,他弯着腰把餐盒打开,还在保温杯里倒满了水,又跟床上的妇人交代了几句。 谢时彦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青年穿了那种宽松的薄卫衣,偶尔露出的一截腰身却晃眼的白,又细,底下却连着漂亮的浑圆。 像块被破布包裹着的璞玉,只露出一点却更叫人浮想联翩。 “走吧,”温竹一这两天实在是焦头烂额,推门看见谢时彦站在那里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赶紧去买件换下来,这样穿着也不舒服。” 谢时彦注意到青年的疲态,善解人意道:“对面好像就有服装店,要不就去那里?” “好啊。” 温竹一知道对面有家快鱼,送刘林仙来医院的时候还听到卖货的小姐姐非常卖力地拿着喇叭推销。厉行有一阵长得特别快,很多衣服他都是到快鱼买的,也算是物美价廉。 路过那家快鱼的时候对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温竹一也没好意思开口。从对方的穿着来看想来也穿不惯那些衣服,他把人家衣服弄脏了,是该赔一件好点的。 对方带他进了附近的大商场,而后在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品牌店停了下来。里面装修得很高级,模特图看上去也很有国际范。 温竹一想着赶紧赔钱买件衬衫了事,他走在对方后面,视线无意中扫过一条皮带的价签时微微咋舌。 3500的皮带。 温竹一没见过这么贵的皮带,在他的认知里优衣库好像也蛮贵的,平时自己的衣服基本都是网购,偶尔会给厉行和温乾买稍微好点的。 他赶紧拿出手机去看余额,幸好这几年他攒了些钱,交过医药费和住院费后卡里还剩下十一万多点。但以后还会有大笔的花销,他剩下这些钱也耗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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