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让李检脑海中闪过零星的画面。 他陡然张了下眼眶,重新点亮视频最后的照片放大看了看。 而后,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浮现在李检心里。 这张照片有没有可能不是相机,而是用手机拍的? 当年父母共用的是一台并不能拍照的小灵通,如果这张照片真的由手机拍摄,会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那台手机?! 李检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难道手机真的在他这里?家里被翻成这样会不会已经被人拿走了? 不过李检下一秒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手机真的被人拿走,严𫵷汌昨天把他带回家后,严家的那些人不应该会对他穷追不舍。 线索再次中断。 岔路重分两道,要么手机仍旧下落不明,要么手机就在李检这里。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严家所有的人都没有思考过前一条,就连严𫵷汌也笃定手机就在李检身上呢? 有了这个疑惑,李检立刻就点开浏览器搜了一下。 十八年前那个型号的按键手机已经是当年最创新的手机,内置了成熟的GPS芯片,在别的手机还需要通过拨打电话才能查询信号发出地的年代,这种手机只要开机就能根据GPS信号进行定位。 这说不通啊,他从来没在家里见过这个手机,更别提去要去给一台断电十八年的手机充电再开机了。 如果真的是捕捉到了GPS,严家的人究竟是怎么定位到的? 鬼使神差地,李检冒出了一个绵白的、神情寡淡的小脸。 他右眼皮狠狠抽动了一下。 李检握着手机的手放到眼前,手指翻飞着在屏幕上打了一行字,又被删掉,但随后又重新输入,最后发送出去。 【一把小剪刀:张哥,你下班后能不能再去我家一趟,帮我到猪猪的那堆玩具里仔细翻一下】 发完这句话,李检缓缓放下手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手机边框的指尖忍不住攥紧。 目光在减速的车子中看向窗外。 等待着他的是一栋分外熟悉的房子—— 四年前,发生了一起十六人被害凶案的,李检和严𫵷汌的家。
第33章 车子重新启动,发动机嗡鸣中驶离这栋与其余别墅相比,略显格格不入,幽绿藤蔓爬满矮墙的洋房别墅。 李检拎着行李仰头站在别墅前,下意识滑动了下喉结。 再当年带着张清把这栋充满噩梦回忆的房子砸碎后,李检就再也没回来过。 他确实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天沉得要命。 没有云层,光荒芜却稠密地投射在别墅外墙,曾经光亮透彻的玻璃,现今灰蒙、破碎。 房前有一片并不大的花坛,里面种有茉莉与浅色玫瑰,但此时早已被半腰高的杂草覆盖,贪婪地掠走土壤赋予的生命,不知道冬天过后的暖春是否还能开花。 风吹过来,像一只冷又硬的手,推着李检不得不迈动脚步,朝前走去。 围栏到别墅间还有一条小路,早已杂草丛生。 李检迟疑了几秒,垂下脸看到小路上有规律地匍匐下一簇连贯整条路的草,像是有人来来回回地走过,才踏出了路原本的形状。 有一种古怪的瘙痒在左臂划破刺青的位置出现。 那时候李检划得伤口算不上很深,但或许是没有时间,也可能是刻意忽略。由于没有给伤口处理的缘故,愈合地很慢,总会在肌肉的扯动间重新绷开血痂,血流出来又再次凝固。 以至于那道伤口长出肉粉的新芽儿的时间格外漫长,让本就不再平整的深黑刺青上,更显得破裂。 表层的新肉看似全然愈合,但内里的肌肉层尚且溃烂。 天气阴冷的时候,就会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攒动的痒,从划痕更深的地方,慢慢地、静静地,在那片纹身下的皮肉里发酵,而后一点点随着神经扩散。 李检身上其实有很多恶习,他是一个对伤痛刻意忽视到已经麻木的人,所以当他察觉左臂的痒时,其实痛已经先一步蔓延了全身。 铁门紧闭着,多了一层厚重的灰外,与四年前他离开时相差无几。 就连门锁的密码也没变过。 李检不露声色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寡淡,目光沉默,和某些时候安静的李赢很像。 但与严𫵷汌的面无表情又不相同。 嘎吱—— 门摇晃着,李检很轻地把门推开。 外面很冷,屋里却更冷。 又因为窗户碎了,风光明正大地大肆掠夺了里面的温度。 有些东西即便脑子里可以不去想了,但身体还代替他记得。 李检条件反射地摸上一旁墙壁的开关,灯光刺目地爆炸。 一切都和过去相差无几,好像抹去上面那层厚重的灰,他们的时间就还留在那个时候。 李检静静扫过去,他扯了扯嘴角,但没笑出来。 在他看来,严𫵷汌无非是想要用这种方法勾起李检关于过去的那些回忆,从而心软与他重归于好。 但无论有没有命案或别的那些东西,严𫵷汌都不明白他已经不愿意去相信。 李检不愿意相信严𫵷汌给他的,被虚情假意包裹下露出真心实意的,或真情实感伪装下装腔作势的,任何一种爱。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薄又透白的眼皮隐隐颤动,李检在踏上通往客厅的平台后猛然顿住脚步。 原先宽敞的客厅在堆放中显得分外拥挤,方枘圆凿了许多贴满照片的白板、三台持续亮着屏幕的电脑、突兀出现在客厅的四张宽大书桌,书桌上摆满了一沓又一沓的文件资料。 李检把手上的行李靠墙放在地上,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靠近其中一块白板。 上面贴满的照片,与那日他闯入严𫵷汌书房后的密室里的白板相同。 不过这张白板上的照片要更齐全,也更完善,几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公检机关在分析刑事凶案时的分析链。 丝毫没有犹豫,李检立刻去翻看手边的资料。 他不知道严𫵷汌究竟是从何处拿到的,这里密密麻麻摆满的,竟然全都是过去发生在他身边的案件卷宗和一些李检看不懂的金融数据。 李检当即明白过来,严𫵷汌在暗中自己调查从十八年的绑架案开始,最新卷宗可追溯到张清说的又一个被狗咬死的人。 在看到受害者照片的时候,李检顿了一下,他困惑地眯了下眼。 当晚虽然他没有看清袭击者的脸,但那个人身形并不低矮,反倒有些高。 可这份卷宗上记录的名为张小的受害者却要矮小一些,身形稍壮,附上的照片上清晰记录了他死前受过多处撞击与击打伤,手背骨结也有挥拳的擦伤,而后才是烈性犬撕咬咽喉留下的巨大齿印。 李检随机就想到严𫵷汌说过,当晚去他家的有两个人,他只在房间内见到了一个。 这时候,李检忽然就想到了雨夜里响起的那两阵急促的敲门声。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以为是严𫵷汌…… 但如果不是呢? 一个想法猛然间闪入李检心中,他立刻再次确认了张小身上的击打伤,和格斗拳击出拳的位置很像,再加上出拳位置要稍高,对方一定是个比张小个子要高上不少的人。 是严𫵷汌! 李检呼吸一滞,他当即低头翻找另两张桌上堆放的文件。果不其然,找到了过往三个同样被狗咬死的卷宗,把四份报告摆在一起,逐条圈画出来。 除去第一位死者死于刀伤后的失血过多,其余三个死者在死前身上都有过搏击伤。 如果这些人都是严𫵷汌杀的,他不会在做了被狗咬死的结案判断后还在私下调查。 但这些死者又在生前都与严𫵷汌有过密切的接触,甚至可以说,有极大可能的证据指向严𫵷汌就是最后一个见过他们的重大嫌疑人。 李检眉心狠狠皱起来,拢起极深的“川”字。 修长的手指无节奏地在几分卷宗上来回敲击着,良久,叩击桌面的声音蓦地一顿。 他明白了。 有人想要警告严𫵷汌。 不是诬陷,而是警告。 让李检得出这个结论的是其中一份卷宗中出现的某个很特殊的叙述,在第二个死者脖颈,同样有一道刀伤,与十八年前第一个死者的刀伤不同,这道伤口并非死前留下的致命伤,而是死后才留下的。 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或许单看一起案件,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如果把严𫵷汌的轨迹串入其中,便能明白,这是在警示,十八年前因他而被刺伤且致死的那个人。 凶手是在重现十八年前的严𫵷汌犯下的罪行。 李检甚至不用怀疑,一旦严𫵷汌做出了让凶手不满意的举止,这三起被定性为意外死亡的案件会随十八年前的第一条人命,一同安在严𫵷汌身上,让他无法翻身。 那么四年前的那十六条人命呢? 真的有可能不是严𫵷汌杀的吗? 在陷入深思的时候,李检下意识咬住了嘴唇,指间夹着的红笔无意识地重复圈画着卷宗。 簌簌——哗啦! 隐约的拍水声让李检冷不丁回过神,眉心皱着的纹路没有放开,他狐疑地朝通往后院泳池的玻璃门看了一眼。 飞溅的水花尚未融入一池生了藻的绿水。 还有人在吗? 李检不敢放松警惕,他放轻动作,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去找了一把刀握在手上。 没有李赢在身边,他确实不会顾虑很多,全然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全,径直朝通向后院的门走去。 玻璃门常年没被清理,手指按着推开后,立刻抹下清晰的指印。 心脏跳动的节奏变快,李检有些紧张地摩挲了下指腹上沾着的灰尘,提着刀侧身刚走出房间。 还未平静的水面再次荡出碎波,一条一米长的、生长着黄黑斑块的、鳞甲覆满的尾巴从池底拍扬而出。 在池水剧烈的漾动中,李检向来平静到有些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 严𫵷汌,竟然在家里养了一条至少两米的鳄鱼?!!! 检察官李检竭力按捺住要打给动物保护协会的手,而后果断转身回了房间,转动门把,锁上了通往后院的门。
第34章 李检进了房间,没有把刀放回厨房,顺手摆在手旁的桌上。 视线随之瞥向一旁打印下来的有关辰昇上次被指控行贿的新闻,面容看上去有些冷峻。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严𫵷汌回国给他带来的意外事件,李检将在春节后被调职到张清所在的自侦部去。 与现在的重案部相比,自侦部虽然保密性更严,但风险概率更低,不过代价就像张清说的那样,必须时刻抵挡住声色犬马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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