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抱怨着,张云间的语气却很轻快。 “不会的。”凌存说,“你不老。”像是想要掩盖什么似的,他的语速加快了些:“还是很漂亮……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张云间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凌存吃着自己精心准备了许久的晚餐,却觉得食难下咽。并非食物的味道糟糕透顶——他的厨艺其实远超同龄人的水准,而是因为别的理由。 他忽然意识到: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张云间要带他的后爸来和他见面了。 * 时光飞逝,学生们填完志愿后,很快到了毕业典礼。 飘飞的绿色树叶下,少男少女们即将展开全新的征途,奔向五湖四海。 王率临走前凑到温演旁边,笑着问他:“你去哪里?” “本市A大,擦线进的……专业要调剂,不过无所谓。”温演回答道。 “我靠!你和凌存一个学校诶!” “嗯。” “好羡慕啊……A大出来很好找工作。”王率挠了挠脑袋,“我先走啦,有人在等我赴约。” “……赴约?” “对啊。毕业典礼,是第二适合表白的时机。”王率朝着温演比了个“耶”的手势,语气揶揄。 “那第一适合的是什么时候?” “开学典礼。”王率狡黠地笑着,“一见钟情什么的,不是本身就足够浪漫了吗?很多人在氛围的渲染下,会心甘情愿被这样的噱头骗的啦。” “……” “我走啦,再见!” 这大概是温演最后一次看见王率的背影。 温演并不急着走。 他的目光落向窗外。通向操场的小径上,凌存被人团团围住,不得不狼狈地往教学楼里逃。 ……果不其然。 大家都在争夺凌存的第二颗扣子,只是他强硬地按着胸口,直到逃脱,都没让任何一个人得逞。 过了一会儿,凌存匆匆进入教室,白净的脸上沁出一层薄汗,鼻尖也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有些发红。 “喂!” 他的手拍在温演的桌子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怎么啦,小存?” “明天我去找你。”言简意赅的话语。 “我爸明天休假。” “我家明天也有人。” “……” 温演翻出手机里储存的一张照片,举到凌存的面前:“这家温泉旅馆,是我爸公司最近的合作对象。考察期结束后,我爸非常满意,说风景很好,服务质量也不错。” 凌存抱臂,手指一下一下击打着臂弯。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能听见时钟发出的滴答响声。 温演并不急,索性把手机塞进了凌存的手里:“……普通的酒店和情侣hotel已经腻了吧。” 目前的进度是27/100。 距离100次满还有很久很久。 他有信心在那之前,重新获得凌存的信任。 凌存轻咳一声,不知是嗓子里发痒,还是在掩饰因为温演直白的话语而感到的尴尬。 “……哦。”他的视线落在温演白净的衬衫上,“我不会做攻略的。这种事就交给你了,要让我玩得尽兴。明白吗?” 他刻意加重了“尽兴”二字,语气有些黏糊糊的,像是挑衅。 但在温演耳朵里,这绝对算不得挑衅就是了。 温演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凌存看着他的脸,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 ……虽然现在的笑容算不上真心,但总比不笑要好上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两人之间因为意外发展了身体关系的缘故,这家伙和他相处的时候明显放松了很多,不再像过去那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 虽然也没有变好多少——直接从闷声小透明变成发/情怪兽了! 他身体里难道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随时切换吗? * 凌存背着包潇洒走掉以后,温演才慢吞吞地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都是些很没必要的东西:学校统一批发的黑色帽子,一些莫名其妙的宣传单,还有校长含糊其辞的寄语。 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是高中的学历证书。 但对温演这样大概率会子承父业,或者借着良好的家境开辟自己赛道的人来说,这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他叹了口气,走向班级后方的储物柜。 钥匙插进锁眼里,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这是……” 他伸手拿出一盒已经过期了的巧克力,用手擦去了上面的灰。 温演不习惯将自己的东西放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因而弃用了这个储物柜。他本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残余的垃圾——留给下一届的人打理实在不太礼貌,还是自己顺手拿掉比较好。 毕竟,打扫卫生真的很累…… 但温演没想到,自己的柜子里会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巧克力这种东西,单颗还好,一整盒对于温演这样并不嗜甜的人来说太过了。他绝不会自己购买,所以这应该是别人塞进他柜子里的。 不知道是哪个学期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事实上,学校所有的柜子都是批发钥匙的。A柜的钥匙能打开B柜的锁,那道锁起来的屏障只是个无趣的障眼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盒巧克力到底是谁送的呢? 温演异常困惑。 他决定把这盒巧克力塞进自己的书包里,带回家好好研究一下。 * 第二日的温泉之行说走就走。到了目的地,凌存才发现这旅馆离之前修学旅行的地点,只差了一座山头,非常近。 “……你是故意的吗?”他狐疑地看向跟在自己身后任劳任怨地拉箱子的温演。 温演呆呆地看着他,歪了下头:“嗯?” “不,没什么。”凌存扯了扯嘴角,“那破庙的许愿,一点都不灵验。” ……话题是怎么忽然扯到许愿上的? 温演眨了眨眼,有些跟不上凌存跳跃的节奏:“那就不去了。” 温泉旅馆提供和风服装服务,目的是让旅客们体会风情——主要是尝尝鲜,大部分人都没穿过浴衣和和服。配上高价打理的仿真樱花林和每日更新的鲜花和盆栽,细节间尽数体现旅馆想要狠狠宰一笔旅客们荷包的野心。 和服太厚重,被两人舍弃了,转而选择更轻便的浴衣。 浴衣的布料很漂亮,女装那边全是绚丽的花朵和烟花的图案,男装这边则淳朴了许多,净是些海浪和松柏的图案。 凌存如是评价道:“太暗了。”随即转头,询问老板娘:“有没有亮色的?” 他不喜欢暗色的衣服——总让他不禁联想到阴雨连绵的季节和湿漉漉散发着霉味的空气。 平日里他的穿着除了学校统一的校服白衬衫,大部分都是明亮的撞色,尤其以红色和橙色居多。 “男士浴衣只有这些……”老板娘犯了难,她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凌存这样喜欢鲜艳颜色服装的男性客户,目光左右搜寻,最后只能落在了女装那边,“有大码的女装,样式和男装这边是差不多的——因为很宽松,肩宽也不会有问题,您觉得如何呢?” 凌存并没有因为这是女装而感到不适,反而坦率地挑选起了自己喜欢的花样。 说到底,衣服只不过是给人穿的东西,觉得什么衣服能穿,什么衣服不能穿,不过是人后天加上去的概念罢了。 他最终选定了一件材质舒适的朱色浴衣,白色的襟口上点缀着几片枫叶的花纹。 “我要这件。” “好。”老板娘长舒一口气,回过头去看温演——这位据说是温总的儿子,她必须尽地主之谊,表示作为合作方的诚意才好。他包场了东区,半座旅馆都为这两个人专门服务。 温演随便选了件靛青色的海浪纹样的:“就这件吧。” “我带二位客人去换衣服。更衣过后,两位是先用午餐,还是先四处逛逛?” 温演:“帮我们把午餐在房间里准备好就行,剩下的自助,不用麻烦你们了。” 老板娘挂上礼貌性的微笑:“好。” 踏在旅馆外的松林小道上,凌存不太适应地踢了踢脚下的木屐,半坐在石椅的边缘,觉得山风从小腿间凉爽地穿过。 “真没意思。”他说,“穿这样的鞋子走路的人都是大傻瓜。” 温演哑然失笑:“为什么?” “很不舒服,脚底磨得疼。”凌存毫不犹豫地吐槽道,“……简直是酷刑。” 这也正常,本来就是风情标志物,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老古董,怎么可能比科学设计的鞋子穿起来舒服呢? 温演于是跟着吐槽道:“分趾的足袋也很怪异——谁这样穿袜子会舒服呢,还没有弹性。” “所以我决定不穿。”凌存冷笑一声,扯下脚上的足袋,光脚踩在木屐平坦的鞋面上,“这样舒服多了!” 温演的视线落在那双白皙的脚上,觉得喉咙里有些烧。 ……虽说更加沉迷在性里的人是凌存,但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高频的亲密接触强化了他对凌存身体的过敏反应,以至于对方一些并不过激的行为落在他眼里,都会变成赤裸裸的勾引。 凌存完全不在乎他那颗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撩起浴衣的下摆,踩过松软的草地,朝着湖边走去。 温演看着衣摆之下若隐若现的白腿,面上有些烫。他拉住凌存的手腕,细声阻止道:“水不深,但也不安全。” “这么浅的水,能淹死我么?还没有浴缸深。” 凌存皱着鼻子甩开温演的手,快步跳入水中,溅起一片清凉的透明水珠。 温演看着他恣意的模样,心中腹诽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不安全不是因为水? 凌存不满于他的发呆,坏心思一下子克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于是,他趁着温演正在走神,猛地拉了一把他的手腕,将他拽入了溪流中。
第57章 松林旅馆(2) 暑气在松林里蒸腾。热乎乎的,但并不让人讨厌,像是新鲜出炉的蒸笼里漫出的白雾。 即便是在闷热的夏日,溪水依旧是冷冰冰的,像是完全不会受到骄阳的影响。 温良说,冬天的时候,松林里的溪水也不会结冰。远远看过去,还冒着些许白雾——看上去正在蓄力发热。 真奇怪,明明是同一条溪流,为什么季节稍微变化一下,它呈现出的面貌就全然不同呢? 凌存全然不在意衣服湿透。他恶趣味地用脚背撩起淅淅沥沥的水,扑在温演被水浸成深蓝色的下摆上。海浪的纹样湿透,被风吹得微微拂动,倒像是真的活水了。 “这你都不生气?” 温演木木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生气?” “如果是我的话,别人敢把我往水里带——”凌存拖长尾音,“我一定会给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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