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的不佩服,这点是心服口服的。 烟土这种毒物,残害人的东西本来就是万万不能放进中国。 孟庭许想了想才说:“如果我能帮得上你的忙,你尽管说。你要不要先联系好警察厅,让他们好先有个准备,届时接应你。要是他们反抗……” 话还没等他说完,汽车一下子刹住,孟庭许失重,往前栽倒。在触及到后背座的那一瞬,额头贴上了一只温热的手掌。 孟庭许眼前一黑,仰起头,有了光亮。只见秦淮川表情严肃,凝眉看向范文生冷冷道:“怎么回事?” 范文生急忙探身去看车头,回道:“哎呀,撞了个驴子!”他推开车门,“爷,我去看看,您先稍等。” 他下了车。 不好,怕是撞着人了。 秦淮川就着一只手臂推孟庭许,将他安置好在一旁,无事发生似的接着他的话往下说:“他们哪里敢反抗,反抗过我的人,眼下就你一个。” 孟庭许一听,顿口无言。
第七章 驴子 范文生忙着瞧车头的驴子,驴子前蹄破了口,血流不止。再见那赶脚的人一脸欲哭无泪,拉着驴子怯生生地望着他。 “这么宽的马路不走,你走中间的道做什么?” 范文生先是问了声,知道这驴子是他维持家计的唯一希望,要是离了驴子,白日就不能拉人做活路。他们本就忙着去园子,这一撞起码得耽误几分钟时间。 赶脚的说:“对不住!对不住长官!这驴脾气倔,我拉不动它,刚才突然发癫冲到路中间撞了您的汽车,真不是有意的。” 范文生叹口气,问:“大新年的你半夜起来拉什么?路上都没个人影。” 他粗糙的手缠紧两圈牵驴的绳子,为难地瘪了瘪嘴:“前几日墨宝阁的老板说让我除夕夜帮他去码头拉一车货,我半夜睡死了,没注意时间,这不是晚了嘛。”他又拍了拍驴头,“这畜生走到半路死活都不走,然后就跟您撞上了。长官您知道我是无心的,驴子也听不懂人话。弄成现在这样,这可怎么办呀!” 说完,赶脚就跟失了魂儿似的,面对那辆看起来十分昂贵的汽车,一下子就瘫软了。 这如何赔得起? 范文生听完他的话,没想到码头货船还有另外的玄机,揪着方才关键的字句问:“你说你是替墨宝阁的老板来拉货的?是哪间店铺?在什么地方?” 赶脚的面容扭曲,焦虑不安地回答:“就在草堂药房对面,仁德女子学校附近的那间墨宝阁。”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边想边道:“哦,对了。现在改名儿了,叫墨宝文具店。以前卖的是笔墨纸砚,如今换成了西洋的钢笔和墨水。” 这就巧了。 难道这走私烟土的事情还跟那间文具店有关系? 范文生不敢大意,让赶脚的先等着,自己走回汽车旁向秦淮川汇报。 秦淮川手臂搭在车窗上,偏头听,一旁的孟庭许跟着往车头望了两眼。 “人撞着没?” “没,就是驴蹄伤了,往后估计拉不了重货。” “你让他留个家里的地址,明天赔他两头驴。” “好嘞。” 范文生得了命令,转身又朝赶脚的走去。 孟庭许意外地看向秦淮川,说:“为什么不直接给他钱?” 秦淮川扭头问:“那你觉得我应该给他多少钱?” 一头驴子差不多要五块大洋,但现在东西一天变一个样儿,如果给他五块钱万一买不到一头驴,那这家人挣钱的唯一工具就没了。 像秦淮川这种出手阔绰的人,若是真的要赔他钱,随随便便给几十块不在话下。但他却选择赔他两头驴,应该是留了个心眼儿。 一是怕他拿着这么多钱起了别的心,往别处花。二是穷人穷,今日给了他钱,解决了今日饱腹,那明日呢?往后怎么办? 所以赔钱不如赔他头驴,正好。 孟庭许说:“没,还是你想的好。” 秦淮川指指前车那赶脚的:“赔他两头驴是要他一个地址,货船走私烟土,谁放进来的,货是谁买的,往哪里运?这些现在都不好说,我们也不知道。想查清楚,就要把这些零零散散的线索全都收集起来,顺着风筝线摸风筝。以后要指认谁的时候呢,也好抓了他去认。不然这茫茫人海,你上哪儿去捞他住的地方?” 孟庭许一时噎住,原来自己想的跟他完全是两码事。 他还是把秦淮川想得善良了。 “再说,你以为真是什么老板让他运货?”秦淮川看着他笑,“你再仔细想想,我们正要去园子抓人,一路过来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谁还在大街上闲逛,更别说这拉货的赶脚。” 这么一说也是。 文具店春节早就关店歇业了,平时生意肯定没有开学的时候好。 谁进货摸黑进? 秦淮川往后车座一靠,伸手抓着孟庭许的肩膀往自己身前带。 孟庭许一僵,愣住问:“干什么?” 秦淮川松开手:“让你看外头的驴子,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他盯着孟庭许,嘲笑一声:“你该不是以为我要对你动手动脚,辱你清白吧?” 孟庭许冷冷一呵:“看什么我自己会看,不要你拉我。” 秦淮川摊手,别开脸:“外头的驴没有里面的驴犟,我自然拉不动。” 他骂我是头驴。 孟庭许心里郁闷起来,打嘴仗他没吃亏过,本想反驳两句,一想求人帮忙,吃点亏就算了,最终没理会秦淮川。 他探过身,从车窗往前面瞅去。 秦淮川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味,那脖颈间的肌肤犹如冰雪般的白,耳垂薄,轮廓线条很好看。心里忍不住翻滚,跟着他的视线看向外面。 “看见没?驴身矮小,牵在手里的绳子又细又短。如果是拉货,肯定要在后方加个板车。要是拉人,也得要座椅。”秦淮川低声问,“你现在仔细观察一下,这两样东西他有吗?” 孟庭许脑袋晃了晃:“没有。” 秦淮川说:“那就是了,拉货没有板车,光靠驴子驮载,怕是不成。” 孟庭许坐好,点点头:“他是故意来拦你的,我们已经耽误十来分钟,估计园子都散得差不多了。” 这时,外头那人听见范文生说明日要给他送去两头驴子,喜出望外,连忙感谢。 他牵着驴子走了。 范文生回到车上:“按照您说的,已经要到了他家里的住址,就在东边儿的打鱼庄。” 秦淮川摸着衬衣扣子:“打鱼庄?”停顿一下,推开车门。“园子不去了,你下车跟着他,看他回了哪里。” 范文生下车:“哎,好。” 秦淮川走到驾驶位,看向车内的孟庭许:“坐上来,我们去警察厅。” 孟庭许瞟了一眼,这才出来又上了副驾驶。 非要他坐前面,实在心烦。 随后汽车轰地冲了出去。 秦淮川叫范文生跟踪那个赶脚,可见心思缜密。他开得快,路上没和孟庭许说话,直到到了警察厅才开口。 “在车上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我也去。” 秦淮川立在汽车旁,笔挺站直:“你妹妹的笔录肯定做完了,见到你怕是要哭鼻子,这么多人看着,她还有个同学在身旁,以后在学校影响不好,别去了。” 孟庭许还在私塾教书,教书先生大半夜在警察厅,外面的人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儿。可能会影响到工作,也会让别人误会他和秦淮川的关系。 孟庭许只好点头,乖乖坐在车上等着。 眼见秦淮川走进警察厅,门口值班儿的认得他,一瞬吓得半死,赶紧开了门。
第八章 坏话 进了大厅,铁门里靠墙坐着两个女学生。 警察厅的处长白敬姚亲自来了,跟在秦淮川身后。听科长程少天说了这事,知道马虎不得,事情不小,急着赶到了厅里。 秦淮川一来没说要过问码头的事,只看着牢门淡淡开口:“她的笔录做了吗?” 孟幼芝听见一声清凉的男声落入耳中,仰头望去,那人身材伟岸,身姿挺拔有型,气质绝佳。身旁的人似乎都以他为中心,甚是气派,心里猜想秦淮川定是个人物。 警员拿着本子,边说边双手呈给秦淮川:“都在这儿了,她俩确实是替同学来取钢笔的。” 程少天附和道:“怕这小妮子唬人,我们加大力度审问,一刻不停歇,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怕万一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监督,您看……这笔录可行吗?” 秦淮川一手拿着本子,纤长的手指在上面摩擦了几下,眼神朝孟幼芝瞟去。 那张脸容貌清丽婉约,举止文雅,甚有大家闺秀的风范。长相和孟庭许相像,只不过脸蛋圆润,肤白丰腴。 与孟庭许干瘦的身材形成了鲜明对比。 第一眼就觉得孟幼芝被孟庭许养得极好。 看来是心疼妹妹的。 秦淮川眉头一挑,将笔录丢到桌上:“原因不详,为何半夜三更取钢笔没有写明,是谁让她取的钢笔,姓名住址全都没有,这份笔录做得不完整。” 一边的白敬姚站出来:“按照监督的意思,重新审问,把前因后果问清楚,并且要跟当事人核实。没有这几样东西的笔录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程少天听完,一个劲儿地点头,又复述一遍让那警员记下来。 里头的孟幼芝听来听去,那话里的意思是还得审问自己,走到铁门前想说话。不料程少天为了想在秦淮川面前表现自己,转身对着她就是一顿呵斥。 孟幼芝胆儿小,忽然被凶一顿,吓得一抖。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眼神落在程少天身上,未曾躲闪,反而死死盯着。 这倒有趣了。 跟孟庭许如出一辙。 秦淮川脑中闪过孟庭许被汽车喇叭惊得激灵的画面,徒然坏笑起来。 这兄妹俩不同别人,骨子里的高傲根本与普通平民不一样。即使身处牢笼,也有种莫名的安然。 他被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傲气深深吸引。 程少天见她没被自己震慑住,又在秦淮川和白敬姚面前失了面子,最重要的是还当着手下人。 一时尴尬,气氛僵持。 早前大哥程少雨出差来广州的时候就想求秦淮川动用关系把自己调去海关谋个职位,以为送了礼物,秦淮川也该看在收了礼的情况下对他的态度有个变化。 结果现在看来,那礼物根本没起到作用,依旧被他无视,心里一阵难受,压抑着怒火。 白敬姚赶紧站出来,笑着劝程少天:“何必这么凶呢?小妮子都被你吓到了,依我看……要不先把人放出来,等过了初一再审呗?那边一群码头工人都还没有问明白,仁德学校的学生一向爱国,烟土这样的毒物肯定不会乱碰。”他朝警员要了牢门钥匙,边说边动手开锁。“姑娘家家的,以后不要一个人半夜出来了,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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