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川就这么看着,似乎像坐在台下看上头唱戏的,背着手玩起了自己的指头。 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懒洋洋的,让人看了以为是在园子听曲儿。 孟幼芝见了他那张脸,心里暗忖,虽是一脸斯文相,但内里薄情寡义,很会装模作样。 白敬姚是个聪明的,至少知道能劳烦请动他秦淮川的绝不是一般人。 一来不问案子,只问这女学生的笔录,猜想这小女子莫不是他相好的。恐怕误抓了人,心惊胆战的揣测许久。 不过,又因秦淮川那番不冷不热的态度,方才的猜测又不对了。 想来想去,还是先把人给放出来,由他评定去,要是总长问责,只需搬出秦淮川就好,轮不到自己承担后果。 秦淮川扫了一眼孟幼芝:“都问清楚了?” 白敬姚忙着道:“清楚,都清楚了!” 秦淮川又扭头问程少天:“程科长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程少天后脊梁骨发凉:“没有!笔录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都写了,前因后果都清楚。” 秦淮川轻轻嗯了声,左瞧右瞧,然后走近孟幼芝:“走吧。” 孟幼芝一脸茫然,眼前这个男人是谁,她不知道,莫名其妙还要带自己走。回头看见同学眼巴巴地望着她,心里不解,于是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走?” 我是谁? 秦淮川想了想,总不能说是他哥哥的合约情人,更不能说是债主,只好耐着性子说:“你哥的朋友,他在外头等你。” 孟幼芝一听孟庭许来了,想着晚上做的这事一瞬间紧张起来。孟庭许离开家的时候嘱咐过,要去秦公馆一趟,叫自己好生呆在家里。往日他去一遭,回来得很晚,经常第二天才归家。 所以才背着他取钢笔一事。 “哥哥的朋友?” 没听孟庭许说起过。 秦淮川已经失去耐心:“你哥哥为了等你一个人站在外头吹着寒风,瘦不拉几看起来就要死了似的,你再晚点去,估计就只能给他准备一副棺材了。” 说完,还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 孟幼芝的理智一下子没了,慌了神,撒腿就往外头跑。 “哥哥!” 见人跑得只剩下回音,秦淮川扭头也准备走了。 程少天赶忙叫住他:“监督,那个……还有个女学生,您不一并带走吗?” 秦淮川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那哭花脸的女学生,再将视线挪至程少天脸上:“你大哥近来身体可好?上回我出差没在家,跟他错过了。下回等他再出差来广州,定要一起吃顿饭才是。就定在和平大饭店,我做东,你也来吧。” 程少天受宠若惊,脸色好了些:“多谢监督记挂!我哥身体好得很,怎么敢让监督破费,下回就由我做东道主,恳请您跟我们吃顿饭。甚是荣光!甚是荣光啊!” 秦淮川笑呵呵,眼光别往白敬姚:“白处长赏个脸,一起来啊。” 白敬姚像个惊弓鸟似的,看见秦淮川的笑就跟见到阎王爷笑一样,恍若要奔赴这场鸿门宴,心死了,脸却陪笑道:“不敢不敢,监督请吃饭,白某一定去!” 这些话好在隔得远,没让那女学生听见,万一听见了,放她出去就能捅出个天大的篓子来。 警察厅外,孟幼芝担心孟庭许连走路都有些不稳了。 直到见门口停着一辆汽车,孟庭许从上面着急地下来奔向自己。 “挨打没有?”孟庭许开口就问这一句,顺便拉开她的袖子借着汽车的灯检查起来。 孟幼芝咬着牙摇头,委屈道:“没有。” 孟庭许这才放下心来,捧着她的脸:“吓到了吧?” 吓到了,程少天冲她吼的时候,确实吓一跳。 孟幼芝没吭声。 比起这些来,秦淮川说孟庭许在外头要被冻死了才真的让她受了惊吓。 结果看他好端端坐在车里,连身上行头都换了,终于松了口气。 孟庭许把她拉进怀里,哄着人:“别怕,哥哥在呢。” 孟幼芝没想哭的,但听她哥带着揪心的语气一哄她就忍不住了,鼻头一酸,两行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她抽泣道:“哥,我好害怕。” 孟庭许拍拍她的背:“不怕不怕。” 孟幼芝仰头盯着孟庭许:“里头那个男人,真的是你朋友吗?” 孟庭许一顿,想了想,应该是问的秦淮川。 “怎么了?” “他骗我说你要死了!” 周遭空气静止,蓦地寂静一片。 她继续说:“哥哥,你这位朋友不是什么好人,你往后可别跟他再见面了。你要相信女生的直觉,一定是准的!” 孟庭许没有说话,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哄着她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连妹妹都看出来了那秦淮川有问题,自己何尝不是,要不是那张字据,他又怎么会受限于人。 现在妹妹安然无恙的出来了,他想着得寻个法子,早点还上秦淮川的钱,断然不能真的用自己去还花瓶。 可一想,除了那张字据以外,秦淮川待自己并无任何过分的行为。承诺带妹妹出来也做到了,孟幼芝毫发无伤,这一点还是要感谢他的。 就这么想了片刻,孟幼芝似乎看出来孟庭许心里的想法,故又说:“哥哥,我刚才分明听见你那位朋友还说要给你备一副棺材,他想咒你死。哥哥心肠这么软,该不是被他斯斯文文的外表骗了吧?” 孟庭许摇头:“哥哥哪里有这么好骗,他是人是魔我还分得清的。”他边说,边脱下长衫套在孟幼芝身上。“别冷着了,我背你回家。” 趁秦淮川还没出来,他想赶紧跑。 孟庭许刚转过身,还没蹲下就看见了一道黑影逐渐向自己逼近。 眼瞳微缩,压迫感十足,霎时僵直了身体。 他瞥见秦淮川侧过头对着他盈盈微笑:“背着我和妹妹编排我不是?” 孟庭许脸色一下子红了,这是第一次在背后说旁人坏话,尴尬地抿了抿嘴,道:“不算背着,你既然听见了那就是光明正大的……” “说我坏话?”秦淮川轻呵着问,“我在你心里就是个魔鬼?” 孟庭许沉默了。 孟幼芝躲在他身后,跟着沉默。 秦淮川拉开车门:“上车,魔鬼送你们回家。” 孟庭许没动。 秦淮川掉转头又走了回来,孟庭许立马将孟幼芝护着。 他是有枪的,所以孟庭许很怕。 “哥哥……”孟幼芝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拉着孟庭许的胳膊小声喊他。 孟庭许拍拍她的头,温柔说:“没事。”随后盯着秦淮川。 秦淮川一见那眼神,瞬间被激起了征服的欲望,实在烈,欲罢不能。 他凑近孟庭许耳旁,用极其小的声音说:“要不要我把字据的事情告诉你妹妹?让她知道你在外头欠了这么多钱却还不上,最后要靠身……” “我们上车。”孟庭许冷声打断他的话,“劳烦秦大少爷送我和妹妹回家。” “你是明白人情世故的。”秦淮川拉开副驾驶的门,“你坐前头。” 他就是个卑鄙狡诈的魔鬼。 孟庭许不做声上了车。 好在最后平安抵达家里,秦淮川也没再为难他。 俩人刚下车,那人头也不回开着车就走了,甚至连句话都没留下。
第九章 好心 春节过后都不见秦淮川,对于孟庭许来说,总感觉这事不对劲。 孟幼芝只说晚间取钢笔是替同学跑一趟,没说其他的。要刨根问底的时候她又委屈起来,摆明了不要他知道。 不知码头走私的案子查得如何了,警察厅的人也没来过问。琢磨两天,孟庭许坐不住了,出了住处直往光明报社赶。 报社工作的人只休息一个春节,春节结束便开始复工。同学校不一样,私塾教书是三月初,这么一算,他还能休息一月。 期间除了去秦公馆给秦真补课,还能留点儿时间做些兼职。 光明报社的编辑和记者认得他,从他踏进报社的那一瞬就跟他打了个照面,边招呼着人边说:“孟先生来了啊,松哥在里边儿呢,您找他是吧?” 孟庭许腼腆一笑:“是。” 那人往阁楼二层指了指:“他就在上头,这两日有些忙,刚从码头回来。” 从码头方向回来,报社的记者似乎也知道那艘船走私的事了,他们干记者的长目飞耳,知道的消息也肯定比平常人多。 孟庭许道完谢,心已经飞奔上二楼,暗想这可找对了人,要问一问冷青松。 上了二楼的第一间房就是冷青松所在的办公室,门口堆满了报纸,其中不少外国杂志,偌大的英文字母占满了半边封面。 冷青松戴着金边眼镜,头发梳得油量,一身白衬衫背带裤衬得人满腹书卷气质。听见门边落了个脚步声,抬头一见是孟庭许来了,急忙放下手中报纸,惊喜极了:“庭许!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应该提前通知我一声儿的,我这里乱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早知道你来我就收拾收拾了!” 孟庭许立在门口:“是我打搅了你工作,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进来找你说话了。” 冷青松笑着走过来,搬走堵在门口的书摇摇头:“看你这话说的,跟我还客气什么。快进来坐,我给你泡茶。” 他一见孟庭许脸上就挂笑,当初结识孟庭许时,不论是长相还是学识,都让他这个留洋海归精英另眼相看。 再加上他这个人相信一见钟情,心里早早就对孟庭许种下情缘,但观察后发现他思想观念传统,不像他在国外留学时遇见的人那样开放。害怕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会吓到他,所以到现在为止,都以朋友的身份在孟庭许身旁给予他帮助。 孟庭许走进办公室:“打搅了。”他坐在一侧,接了茶水,环顾周围道:“这两日很忙吗?” 冷青松摘下眼镜,坐到他对面:“也不是什么大事,码头伤了几个人,闹去了警察厅。” 孟庭许问:“是除夕那晚?” 冷青松眉眼微动,含糊道:“是啊,你也听说了?卸货的工人抱怨给的工钱不够,闹了会。”说着,展开报纸。“说来也是,本来这半夜三更的还是除夕,就应该多给别人点工钱。” 他说的轻巧,只字不提货船走私烟土的事。听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隐瞒。冷青松身为记者兼编辑,就算自己跟他是好朋友,报社有什么一线的消息,那也不能告诉自己。 如此一想,孟庭许也不好往下打听,说起了别的。 冷青松瞧着他心里欢喜,想跟他再亲近些。这半年来一直旁敲侧击许多次,孟庭许也没个反应。 今天他自己送上门来,肯定是有事找他帮忙,索性直接问:“庭许,秦公馆的家教做得还好吗?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听说秦家大少爷回来了,你们碰面了吗?他有没有为难你?”
83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