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秦淮川,孟庭许心里咯噔跳了下。 回想在公馆的那一晚,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给冷青松听。 要是让这唯一的朋友知道自己的遭遇,指不定让他辞了工作。再万一他找秦淮川要个说法,那就更不能了。 秦淮川什么人? 恶毒,心思坏得透彻。 为了保护冷青松不遭秦淮川的毒手,他想好了说辞。孟庭许眼光落向冷青松:“做了两个月感觉还不错,他们没有为难我。” 冷青松说:“那就好,不过这工作也做不长久。等三月开春就辞了吧,我再重新给你找份高薪的兼职。” “这怎么行,还得麻烦你。秦家挺好的,给的工资也高,偶尔打赏点红包,也够幼芝一学期的学费了。” 说完,他端着茶杯慢慢放下。 冷青松见状,要给他续上,孟庭许摆手:“我就是来看看,不久坐了,这就走,别续了。” 冷青松见他要走,站起来道:“你才坐了一刻钟就要走?”他拦着人,“正好,我这里也忙完了,我带你去美味饭店吃饭去。那儿新来了个湖南的厨子,手艺好,偶尔还要预约排队呢。” 孟庭许急忙推辞,一是晚些要去秦公馆给秦真补课,二是饭店油烟味重,身上沾染了烟火气再进公馆,要是遇上秦淮川就麻烦了。 “饭就不吃了,我在家吃了元宵过来的。这会子还要去秦公馆。改日请你去我家,我煮元宵给你吃。” 冷青松一听,好不容易跟他独处的时间没了,失落地唉声:“你自从去了秦公馆做家教,忙得连跟我吃饭的时间都没了。既然这样,那我去叫辆黄包车送你,好歹也让我送送你呗?” 俩人走下楼,孟庭许不再推脱,跟着他到了报社门口。 停在路边的黄包车车夫眼尖,拉着车过来:“两位先生,要去哪里?” 冷青松摸出五块钱,丢给他:“去秦公馆,稳些跑,别磕着碰着这位先生。” 车夫见眼前这位戴眼镜的先生出手大方,平时不远的距离要四毛钱,冷青松给了他五块,都够他拉出城外了,故眉开眼笑地接过:“是是是,保准稳呢,先生请坐!” 马路中间车很多,堵了一路,喇叭声响个没完。 秦淮川听着刺耳的声音顿时不悦,冷然回头望向街边。 忽地,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那道单薄的身影和清冷的侧脸映入眼帘,秦淮川嘴角一勾,笑了声。 范文生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笑,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见是孟庭许,立即道:“那不是孟先生吗?” 秦淮川淡淡嗯了声。 范文生说:“他去报社干什么?” 秦淮川眼眸在他身上锁定,见他身旁还有个男人,俩人有说有笑,关系看似不一般,顿时垮下脸。 范文生问:“那是谁?好像在哪儿见过。”说完又眯着眼仔细观察起来,“光明报社的记者,叫什么青松还是翠竹来着,园子外头偷拍照片的就是他。” 说完,车子往前动了几米。 范文生踩下刹车:“哎,孟先生要走了!” 这边,孟庭许上了车,冷青松站在一旁郁郁寡欢。俩人道了别,他痴痴傻傻地盯着远去的黄包车良久才进了门。 秦淮川盯了片刻,将冷青松对孟庭许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无非跟自己一样,只有那个傻子孟庭许还不知道,脸色蓦地一拉,难看极了。 眼见载着孟庭许的黄包车跟自己渐渐走远,并且呈反方向离开,他用皮鞭轻轻拍了拍前座,问:“还要堵多久?” 范文生探头数了数:“恐怕还要点儿时间,前头堵死了好几辆车。” “调头。” “啊?” 范文生瞪着眼,扭打方向盘:“爷,我们调头去哪儿啊?” 秦淮川收了鞭子:“跟着他,看看他去哪儿。” 汽车从道路中间拐弯进了另一车道,旁边儿的车少,黄包车多,瞧见这车纷纷避让开。 范文生心知肚明,慢吞吞跟在孟庭许后面,穿过两条街,街道景色愈发变得熟悉起来。 “这不是回家的路吗?”范文生说。 秦淮川抬眼,笑容这才又回到脸上。 到了梧桐巷口,孟庭许叫停车夫,要在这下车。 自己坐黄包车这一幕,不能叫秦淮川看见,不然又是一顿数落,让人心情烦躁。 下了车,整理衣着,他才往前走。 还没走两步,就听见汽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他急忙靠边让开,扭过身就瞧见汽车与自己擦过,正好对准了秦淮川坐的后座。 车窗玻璃被摇下,秦淮川含笑看着孟庭许,说:“孟先生,好巧啊,来上课吗?” 孟庭许冷脸,本就想着他应该要去忙公务,肯定不在公馆,挑这个时间点来恰好可以避开他。没曾想还是遇见了,一脸严肃。 “是。” 秦淮川见他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冰冰凉凉的,跟方才与报社那人说话完全是两幅面孔,心里有些烦闷。 范文生下来拉开门,秦淮川下了车。 “爷,我去停车。” 秦淮川嗯了下,面向依旧对着孟庭许:“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孟庭许别开脸:“没有。” 秦淮川冷哼:“那你这副表情?” “什么表情?” “不高兴的表情。” 孟庭许说:“我这个人向来不爱笑,不爱笑不代表我不高兴。” 难不成自己见到他秦淮川还要一脸谄媚讨好? 秦淮川哭笑不得:“我好心问你,还要被你凶两句,意思是我还问不得了?上回也是,回回好心你都当作驴肝肺,你这脾气要把人气死才罢休吗?” 说完,轮到孟庭许尴尬了。 人家说的话也没错,好像是他说话的语气硬了些,正要改口赔不是,秦淮川又说:“我还以为你是来赔花瓶的,就过了十几天,愣是把我给忘了?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适才想他的好他收回,这秦淮川就是好不了一点。 原先什么样的心,现在还是什么样的心,非要拿字据来羞辱他一顿,实在欺人太甚。 孟庭许生气,只好垂头狠狠叹了口气。 算了,随他说去吧。
第十章 热吻 公馆墙角的那群乞丐过完春节又回来了,远远蹲在旁边默默看着他俩。 平时谁下车都是一窝蜂上前讨要铜板,现在一个个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秦淮川本就被孟庭许惹得不开心,余光瞥见墙角更是糟心,公馆打杂的见状拿着扫帚就开始赶人。 “去去去!别在这儿蹲着!都走开!” 孟庭许恍惚见到了初来广州的那个月,自己也曾在港口要了几天的饭才救活孟幼芝。 虽心里不忍,但自己又无能为力,只好扭过头不去看。 秦淮川打趣道:“可怜他们啊?” 孟庭许说:“没可怜谁。” 秦淮川听他嘴硬,非要呛他一句:“我却可怜你,以为自己是个菩萨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又没有能力救济那些乞丐。眼巴巴望着有什么用?你还欠我两万块,有多余的闲钱给他们吗?” 说就说,何必还诋毁他没钱,空有慈善的心却没那个本事。 孟庭许直言:“你有事说事,犯不着一直说我,我知道我欠你两万块,又不是不还你,你非得次次拿出来说你才高兴吗?” 秦淮川徒然笑起来:“我高兴什么了?我实在是觉得受不了你这假慈悲心肠。你看看,那些人有手有脚,不去找份工作整日到各处公馆门前要饭。今日这家运气不好就换别家,总有像你一样想法的菩萨给两个铜板。那又如何?说点难听的话,这些乞丐从前年就来我这儿蹲守了。饥荒死了不少人,这些人就是从北方来的。原先屋里的太太们也经常赏点儿钱,这些人得了甜头,发觉做工的钱还不如讨饭来得多,便去往各家各户门口讨钱。这叫什么?贪得无厌,这群白蚁就是个无底洞,蝇营狗苟的活着,我就算掏空秦公馆也喂不饱他们。明白吗?” 一番道理说来,孟庭许也听懂了。他看见的是表象,而秦淮川看见的东西远比他多得多。 他生性纯善,直肠子,人情世故方面很是木讷呆板。从前在家的时候只顾着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哪知真正的人间烟火。 经秦淮川这么一提点,终于了然。 怪不得哄抢他铜板的那群乞丐力量雄厚,肌肉结实,想来要是几天几夜没吃饭,肯定没什么气力争抢。 沉思片刻,孟庭许这才抬起脸看向秦淮川:“是我误会了,向你赔不是。” 秦淮川得逞,心里又开朗起来:“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说这些干嘛。不是要进去上课吗?走呗?还是我先带路。” 孟庭许心里还记着他接孟幼芝出警察厅的事情,后来俩人也没碰面,没来得及当面感谢人家,现在是说话的好时机,准备跟他说声谢谢。 话已经到了嘴边,又想空口道谢没带个谢礼,很是没有礼貌。他秦淮川家境富裕,又有官职在身,钱是不缺的,要送什么珍奇宝贝自己也买不起。 犯了难,脸上很是纠结。 秦淮川瞥了一眼,边走边问:“又怎么了?打什么哑谜呢?” 孟庭许把目光投向庭院,语气软了些:“我又不像你,净想着算计。” 秦淮川打量他,开玩笑道:“是,我算计你,都算计到你身子上了,你脑子肯定没我灵光。” 孟庭许脚步一顿:“你故意的是吧?” 秦淮川耸耸肩:“开个玩笑,至于吗?” 什么玩笑都能开,他生怕公馆的人听不见,非得让旁人听见不可。 “又生气了?”秦淮川嬉皮笑脸,急忙道歉:“是我不对,我嘴贱,喜欢胡说八道,你别上心呀!” 孟庭许来气:“你说的哪一句话我不上心?字字句句都伤人心!我原本还想好好感谢你接我妹妹出来送我们回家,结果你倒一直拿那件事情来威胁我,你若是要得很急,我现在就赔给你花瓶行不行?” 说了一通,竟像是真的生气了。 秦淮川啧了声:“你早说啊,你要感谢我,我还以为你在想什么呢。”说完,领着人进了大厅。“光嘴上说感谢不成,是不是得报答点儿什么好处?” 这厮真的恶毒。 孟庭许本就为这个犯难,结果现在他一问,更是被问得定在原地。 公馆的太太们在午睡,大厅没人,圆桌就坐了个秦淮川和站着的孟庭许。 丫鬟上好茶就退了回去,连走动的仆人也没有。 秦淮川起了坏心思,调笑说:“那就讨你一个亲吻,可以吗?” 孟庭许耳朵一热,往后退了两步:“不知廉耻!” 好笑,他躲闪的模样特别逗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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