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足够了解秦信,不听也知道他会说什么。 “我不知道还能清醒多久,有件重要的事一定要说。” 他控制着苍白的手绕到自己颈后,好多次才把挂在脖子上的链子解下来。 “秦信。” 他的语气很轻,从舌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时却莫名有种郑重的错觉。 秦信一点也不想听他说什么,他的声音隐隐颤抖,不知道是不是气的:“我让你闭……” 他的手被拉住,一个温热的,带着另一个人体温的圆环一点也不郑重地随意套进了他的无名指。 声音像坏掉的收音机一样戛然而止。 陆成渝靠过来就没了力气,即将扑进水里的时候被秦信慌张地接住,死死地勒进怀里。 他下巴搭着秦信的肩,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接着说:“你愿意跟你抱着的这个人结婚吗?”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裕,都爱他,尊重他,接受他……永远忠于他,直到……生命结束。” 秦信攥紧了手,指环生硬地卡着他的掌心,那上面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已经飞快流失了。 “我不愿意。”他声音冷硬,一拳砸在已经向外脱出但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的石头上。 “我不愿意!”他一定要陆成渝听见听清,“在这种地方求婚,用的还是我买的戒指,你把我当什么?等……出去了,再把这些话对我说一遍。” 耳边被一口气轻轻拂过,不知道是叹还是笑。 秦信忘记了呼吸,却没等到陆成渝的回答。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海水渗进了眼睛里,杀得双眼通红,疼痛难忍。 秦信咬紧了牙根,侧脸的肌肉都因此变了形,手掌难以攥紧,他屈起手肘,用全身的力气撞在那块不知道有没有生机的石头上。 一次、两次…… 海水压迫喉咙,浮力让他离开地面,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难以保持平衡。他干脆松开扳着石壁的手,放任自己浮上水面,让陆成渝尽可能多地离开水。 有极短的一瞬间,他心里划过一抹绝望。这个念头快到他自己都没来得及捕捉到,如果这里有第三个人,恐怕也不会发现他的动摇,不管谁来看他都是重新调整好姿势,锲而不舍地扳住石块,压上自己的体重用力蹬上那块石头。 说不上来是不是命运对心志坚定者的奖励,从狭小的缺口中,蛟纱般的月光倾泻如注,宛同一场微型的开天辟地,混沌分明。 沉重的海浪撞上豁口的石壁,势如破竹,轰然冲开! 秦信同样承受了被石壁削减的重压,他只来得及护住陆成渝,裹挟在浪里的石头撞在他四肢后背。 明明生的曙光就在不远处,他却体力告急,分不出一点力气游到洞口。 明明,已经成功了…… 海水刺得他睁不开眼,混乱中,怀里的人回搂住他的腰,潮水暂退,借着这股力,他被带着游出了洞口。 “……”他张口欲言,却呛了一口水。 陆成渝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嘘了一声,说了一句格外耳熟的话:“既然殉情没戏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下个浪头马上要打过来,陆成渝飞快地说:“看到那个凸起了吗?我推你一把,抓住它,然后把我拽上去,我没力气了。” 他潜到水下,抱住秦信的腿用力往上一推,秦信扳住那块凸起的石头尖,几乎同时另一只手攥住了陆成渝的手指,把他拉出水面,离秦信的位置却还差一点。 “抓住我!”秦信的手使不上劲,急促地说。 陆成渝却笑了笑,在月光下,秦信终于看清了他的笑,很漂亮,长发漂在水里,水洗过的眉眼淡的愈淡,浓得愈浓,像传说中勾魂摄魄的海妖塞壬。 就连手指都滑腻冰冷得像鱼。 “回光返照真是人体最伟大的保护机制。”他这样说,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手从秦信手里抽了出来。 秦信的瞳孔缩成针尖似的一点,下一刻松开了手里的救命稻草,跟着陆成渝掉进水里。 水流压迫鼓膜,盖过了直升机的气流声。 高空的人声嘈杂。 “找到了!” “人在下面,救生员呢!?” ……
第103章 小白菜和小苦瓜 三天后,市医院病房里。 Alpha仰着脸,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讨好地拍了拍自己的病床沿:“哥坐,别累着了。” “坐屁!”伍相旬瞪他,“你这次真差点死了!” “要不是我调了直升机过去,就得等你俩双双淹死冲沙滩上,说不定还缺胳膊少腿葬身鱼腹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好不容易扒上石头老老实实趴着呗,还搁那玩生离死别的戏码,你特么当是拍泰坦尼克号下饺子呢扑通扑通的you jump I jump,我告儿你陆成渝,电视剧都不这么拍了!” 陆成渝低眉顺眼地假装反省,悄悄擦了擦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等伍相旬骂累了,在他倒气的间隙里见缝插针地问:“秦信呢,我都醒了半天了怎么没看见他?” “处理陆怀波去了。”伍相旬抄起他桌上凉透了的水一饮而尽,重新给他接了杯温的,清了清嗓子,“他什么大事,都是些外伤,第二天就出院了。” 也是巧,直到陆成渝醒过来的半小时前秦信都还守在他床前,接到消息说找到了陆怀波,刚一出医院的门陆成渝就醒了。 “我昏迷这些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陆成渝问。 “没有,跟你猜的一样,陆怀波那里根本没有拍到你伤人的实际证据。” 当年陆成渝其实知道有摄像头,动手都是挑了死角,况且就算没有完全避开,房间里还有陆成渝自己放的另外一些摄像头,清晰地拍到了陆怀波的脸,如果陆怀波真要拿这件事做文章,他不会让他全身而退。 在秦信出门给他买面的那段时间以为陆成渝在好好反省,其实是趁人不在联系了伍相旬,把那段拍到陆怀波的脸的视频发给了他。兴许也是因为这样,才逼得他狗急跳墙绑架秦信。 陆成渝点点头:“对了,你怎么来了?还带了直升机。”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伍相旬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了?”陆成渝茫然。 “你没叫我?那为什么魏小楚说你让他告诉我来救人,吓得我饭吃了一半坐飞机来的,落地就碰上个叫魏海的张口就说你失踪了,另一半饭也差点吓吐。” 陆成渝挑了下眉。 他没解释什么,问:“魏小楚人呢?” “不知道啊,可能还在a市。我走的时候问他要不要搭顺风机,他说不了你没叫他去。”伍相旬摸着下巴想了许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魏海跟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陆成渝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伍相旬不知道误解了什么,瞳孔地震,半天没说出话来。 “玫瑰屿不算小,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也是魏小楚给的位置,他说你手机上有卫星定位,但不确定手机还在不在身边,让我先去看看。幸好你还留着手机。” 陆成渝伤得不轻,左小腿骨裂,发烧差点转成肺炎,更别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都感染发炎了。他身体亏空得厉害,刚从昏睡中醒过来,没过多久又觉得困倦。伍相旬陪他坐了一会,看着他又睡着了,就放轻脚步出了病房。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半夜,他在梦中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松针清香,似有所感地醒过来,恰好看见秦信想要帮他整理头发的手。 秦信摸黑进来,不知道他醒了,动作轻柔地把几根碎发捻回耳后,搬了个凳子在他床边坐下来。 一只手从被子下面伸出来,揪住他的衣服。 “你醒了。”秦信低声问。 “是啊,怎么不激动?”陆成渝说。 “白天伍哥打电话告诉过我了。伤口疼吗?” 陆成渝摇了摇头,在床上挪了几下,脑袋离开枕头贴上秦信搭在床沿的手臂,安心地闭上眼睛。 “好困,”他嘟囔着,“但是睡不着,你也上来陪我睡行不行?” “会压到伤口,”秦信说,“我牵着你。” 他伸手进被子里,牵住陆成渝的手,交错的指间硌着一个硬物。 只有秦信手上戴着他为他戴上的戒指,陆成渝手上空空荡荡,另一枚戒指在哪秦信不知道,陆成渝也没说。 “陆怀波抓到了,但我没把他送进警局。”秦信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暗光,只是坐几年牢未免太便宜他了,他要让陆怀波也体会到陆成渝遭受过的一切。 出于对陆成渝意见的尊重,他问:“你要见见他吗?” “不了吧。”陆成渝轻声说。 秦信又说:“魏海好像有话想跟你说,今天联系我了。” “也不想见,”他声音更轻了,像一缕抓不住的烟雾,好像是在说这件事,又好像不止这件事,“就到这儿吧,我累了。” “好,”秦信握了一下他的手指,“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就回a市,然后搬回来住吧,兔子想你了。” 陆成渝很久没动静,直到秦信以为他睡着了,才落下一声:“嗯。” 秦信很忙,忙公司的事,家里的事,还有陆怀波的事,就算自己也刚从医院出来也捞不着休息,经常没陪陆成渝坐几分钟,又被一个电话叫出去,半夜才风尘仆仆地回来陪他睡觉。陆成渝印象里就没见他接过这么多电话。 陆成渝的伤恢复得也很慢,医生说是底子差,自愈供不上。好在伍相旬放心不下,扔下了所有工作留在这儿陪护。 照顾了几天,伍相旬总觉得哪里奇怪,仔细想时却想不到,陆成渝人还是那个人,表情还是那副表情。 “伍哥。”秦信买了早餐推门进来,跟伍相旬打了招呼。 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面上带着犹豫。 “有事要说?”陆成渝察觉到,温声问。 秦信点了点头:“公司出了点状况,我可能……得回去一趟。” 他眼中的歉意藏不住:“最多两天,我解决完就回来陪你。” 伍相旬是同一个圈子的人,知道秦氏这段日子确实不好过,如果不是实在碰上了底下的人解决不了的事情,秦信绝对不会让陆成渝跟他分开。 “行,”陆成渝很快答应,“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的飞机,现在就要走了。” “好,”看见他低落的表情,陆成渝安慰般的笑了笑,“路上小心。” 伍相旬重重地啧了一声,扭头看窗外,好像突然对外面那棵枝叶稀疏的歪脖子树产生了兴趣。 秦信瞥一眼,飞快地弯下腰在陆成渝唇上亲了一下,一步三回头:“我走了,真走了?” “走吧。”陆成渝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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