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针药剂连临床都没通过,你不怕出人命吗?”只有说到这句话时,他无坚不摧的躯壳才裂了一道缝隙。 似乎根本没想听到陆娴的回答,秦信按下心底又被激起的波澜,将陆娴扔在身后,抬脚往亮处走去。 “秦信!” 女人失态地尖声叫住他,惹得周围零散的几个人不由得瞥她。陆娴立刻闭紧了嘴,胸腔起伏着。 “我逼他退学,阿信,你忘了我为什么要逼他退学了吗?如果不是他不知好歹地接近你蛊惑你,冒充家长去打探你的生活,他就没有要我出手的价值!你那时才十三岁,如果我没有将他拦下来,他们母子针对你的谋杀就不会是在五年后!我只恨我心软,仅仅只是给了他一个警告,才让他怀恨在心,再次对你下手!” 陆娴深深地呼吸,嘴唇轻颤,仿佛要落下泪来:“你只听他说我怎么折磨他,你可知道当年你抢救的两个小时,重症监护室的一整夜,躺在床上满身绷带石膏的一个月是怎么折磨婶婶的?那段时间我睁开眼闭上眼都是你浑身是血的样子,你妈妈没得早,我把你当亲儿子一样,没有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这样能不痛,我怎么能不恨他,怎么能不折磨他?” “你年纪小,一时放不下他,没教你提防人是我们没做好,当长辈的认了,但他必须只能是个玩意儿,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待在你身边。我废了他的腺体,他就只能是半个alpha,这副肮脏残缺的身体配不上你,连他自己都有自知之明,你糊涂什么呢孩子?” 秦信垂下的那只手抽动了一下,随后似乎用力地捏了裤子口袋里的什么东西,陆娴看不见他的表情,过了很久,他才转过身,走了两步到陆娴面前。 他微微弯下腰,好像在体贴地照顾娇小的妇人,认真地将视线与她平行,问:“婶婶,我妈是怎么死的?” 在他的注视下,面前的脸忽然变得惨白,在黑暗中,像刚从湖中爬上来的水鬼。 秦信心里慢慢变冷,下沉,他直起身,陆娴却像才被吓到了似的猛地退后了两步,险些踩空,被秦信伸手扶住站稳。 “小心,”他说,“就算是夏天,湖水也是凉的,掉下去会感冒的。” “不知道秋天的湖水冷不冷。” —— 穿过交错的人群,有人叫了他一声,秦信回过头。 “请问是秦先生吗?”侍应生轻声问。 “我是。”秦信回。 “陆总请您过去喝一杯,您看方便吗?” 有不明所以的人笑道:“看来是有什么私藏的好酒,还是秦总的面子大啊哈哈!” 他身边听说过两人纠葛的立时轻轻拐了拐他,笑容变得有点尴尬,眼神里却透出好奇。 秦信往四周看了看,才发现陆成渝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道了抱歉,跟着侍应生走了。 一路远离了宴会范围,被带进了庄园的建筑里,停在一间房门前。 “就是这里,秦总。” 秦信看了看房门,却没急着进去,反而把目光落回侍应生身上:“你是专职在这里做侍应的?” 侍应生一愣,但还是配合地回答:“不是,我还在上学,来兼职的。” “哦?”秦信慢悠悠地说,“看你做事倒是熟练。” “秦总您客气了,我们正式上岗前都是有培训的。”侍应生往旁边看了一眼。 “在哪里上学,毕业之后有兴趣来秦氏工作吗?” “秦总……” 面前的门“唰”地被拉开了。 陆成渝黑着脸,阴阳怪气:“聊完了吗?要不进来坐着聊?” “陆陆陆陆陆总,我我我……”岗前培训里没教意外成为老板吃飞醋的炮灰怎么办,小年轻紧张地差点咬了舌头。 “不用了,”秦信笑了笑,“进去吧。” 陆成渝表情不太好地僵持了片刻,对那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倒霉侍应生说了句:“送两杯酒上来。” 然后松开撑着门框的手,扭头进了屋。 侍应生松了口气,陆成渝忽然又转过来加了一句:“换个人送!” 他连声应了,忙不迭跑走。 秦信走进屋,坐在陆成渝对面。 这应该是间棋牌室,除了一些游戏设施,还有小吧台和休闲区,陆成渝从来不在有条件的时候委屈自己,坐了张最大最软的沙发,大到他整个人躺下都可以,再坐一个人显然也没什么问题,但是秦信偏要坐在对面。 陆总的表情顿时更差了,却不太敢说什么。 秦信觉得很有意思。 “那儿不是有吧台吗,还要人送?” “酒不好。”陆成渝闷闷地回道。 秦信点点头,并没有做纠结,开门见山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找操。陆成渝张了张嘴:“……小楚最近怎么样?” 秦信:“……” “我打个电话让他过来自己跟你说。” “哎不用不用!”陆成渝悔得想把舌头吞下去,半个身子都扑过去按住他。 秦信动作一停,垂下眼睛看两人叠在一起的手。 “放开。” 陆成渝贼不走空地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拿开前又勾了人手心,这才意犹未尽地坐回去。 这一把摸得他仿佛找回了某种状态,起码面上不再有那些过于外放的情绪了。 “我错了,少爷,”他眼睛弯弯的,“有事,真的有事。” 秦信很久没听他笑吟吟地叫少爷,心顿时像被羽毛扫了一下。 陆成渝斟酌了片刻,开口道:“伍哥告诉我,你知道你妈妈……的真相,要我亲自来问你。” 秦信顿了顿。 “对。” “不仅是这个,还有另外一些你想知道的,我都清楚。”
第66章 真假少爷 “我想知道的?”陆成渝一怔,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和秦信秦家有关的,还未查明的部分,却依旧没筛查出哪些是秦信知道而他查不到的。 他跟秦信从来没有像这样开诚布公地坐在一起,正儿八经地谈过什么,也许在陆成渝心里,秦信始终是那个十几岁的单纯少年,只能接受自己一厢情愿的保护。 他一时几乎觉得是秦少爷在诈他了。 不,陆成渝忽然想到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确实有一件事…… “你不是一直很奇怪吗,为什么你明明跟秦屿长得不像,却总是有人在透过你看谁。” “明明秦屿还活的好好的,却好像总有人在怀念他。” 咚。 耳边声音如潮水般退去,他听到几声规律的响,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声,直到秦信站起来开门,才意识到是送酒的侍应生来敲门。 秦信把两杯酒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什么意思?” 陆成渝:“秦屿是谁,告诉我。” 那个加诸于他身上一切苦难的起点,到底是谁? 秦信看着他眼底蔓延的血丝,居然避开了他的注视,低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片刻才说:“是两个人。” 如果不是被秦竹庄阉了,陆怀波多半不会只搞出了陆成渝这一个私生子。秦竹庄的父亲也一样。 秦夫人不知道,在她生产的时候,同一家医院里,还有一个人几乎同时生下了跟她的孩子有一半血脉相同的孩子。只是这两个孩子的命运截然相反,一个生来就拥有一切,另一个耗空了一切,连住院的费用都只是勉强出得起,才得以来到这个世界上。 这个曾在秦家短暂工作过的女佣,刚获得新身份的母亲,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水泥天花板,直直地望进欢声笑语的顶楼病房,做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 两个孩子被掉了包。 没人知道如同对照组的另一个孩子的存在,也没有人怀疑过。 留在秦家的孩子被取名秦屿,女佣同样将自己带走的孩子取名阿屿,作为一个遥远的,不为人知的嘲讽。 十五年后,真正属于秦夫人的孩子才被找到接回来,同时接回秦家的还有早被养在外面的秦竹庄。 那是秦竹庄第一次见到阿屿。 “现在留下的,是哪一个?”陆成渝问。 秦信看了他一眼:“是阿屿,在女佣身边长大的阿屿。” “不……说不通。”陆成渝无意识地攥紧了酒杯。 如果秦竹庄爱上的是现在的秦屿,就不会出现陆成渝和他完全不像的情况,但如果是消失的另一个,秦竹庄又为什么要嫉妒和报复陆娴? 秦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而这也是他今天选择告诉陆成渝这些的真正的目的。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其他的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陆成渝抬起头,他直觉秦信说的并不是现在的那个秦屿:“……问谁?” “消失的那个。”秦信说。 “他还活着?” “当然,”秦信的眉峰动了动,似乎觉得有点好笑,“法治社会,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死的。” 陆成渝却并没有接他的玩笑,有些神经质地转着杯子,咬了咬嘴唇,问:“他在哪?” 秦信没回答,幽深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他心深处的算盘。 陆成渝僵硬地撇开脸:“你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查。” “伍相旬跟你传话的时候大概漏掉了一句,我说过,如果不通过我,就算摸到了线索,我也会在你拿到手之前毁掉。”秦信不紧不慢地说,“我做得到的,相信我。” 陆成渝不堪重负似的闭上眼睛,很久才睁开,声音沙哑:“你要什么?” “三个要求。” 秦信说:“做到我说的三个要求,我就告诉你他现在在哪。” 陆成渝看着他仿佛身处谈判桌上的冷淡模样,心中苦涩,但又觉得是自己活该,毫无办法,只能沉默地听他谈条件。 他在秦信这里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身上大概也没有什么秦信想要的,就连陆氏集团,如果秦信说想要,陆成渝也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拥有的部分双手奉上,反正他本来也不稀罕。别说三个要求,就是十个应该也不会多为难。 但他没想到第一个要求就让他犹豫了。 “第一,你去找那个人的时候,必须带上我。” “不……”陆成渝不假思索地脱口拒绝,一个音没说完,紧紧地抿住嘴唇。 “第二,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但是不要做违法的事情,”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如果一定要做,不要受伤,保护好自己。” “第三个要求,” 秦信伸出手,一个丝绒盒子轻轻落在陆成渝面前的桌上,他心平气和地说:“收下这个。” “生日快乐。” 陆成渝怔住了。 蓝色的,四四方方的盒子,作为某件东西的容器,就连一个盒子好像也寄托了什么令人遐想的期待。
84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