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前,竟有一张他在酒馆表演的照片,拍摄于他们初次交流之前,这视角明显是一张“偷拍”。 颜烟喜欢他,是一种纯粹的爱情,他知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颜烟会这么早就喜欢他。 无怪段司宇察觉不到。 因为那时,他并不把对颜烟的感觉称为是爱情。 他曾觉得“爱情”太俗套,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高傲否认。 最开始,他只是瞥到对方音乐软件的ID,想知道对方在听什么,回到寝室,戴上耳机探寻。 或许是古典,播放前,他这么想,并调高了音量。 然而,第一首曲竟是潮核摇滚,主唱的嘶吼一下炸了耳,段司宇迅速摘掉耳机,耳膜被震得嗡嗡响。 脑子发懵几秒,而后他不自觉笑了。 室友见他笑,问他看见什么了,有这么好笑? 他摇头不语。 心里想的却是,他好像遇见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长着那样一张脸,视线清冷平淡,似目空一切,耳机里放的曲子却如此炸裂。 他以为对方是高脚杯里的醇酿,谁知酒里加了一滴辣素,辣得他喉咙发烫。 此后,空闲时候,他就会看看,这周颜烟都听了什么。 颜烟的歌单变化有序,持续几周抒情摇滚,又会跳回激烈宣泄的后核,几周内只听相似的风格。 这让他不禁想。 这几周里,对方做了什么,心情如何,与听的歌是否有关系? 想的次数一多,段司宇在某日忽然想,他为什么要猜?去认识对方,直接问不就好? 于是,顺着对方ID里关联的微博账号,根据微博里偶尔发的内容,他推测对方是软院或计科的学生。 先是在本科生里找了一圈,没能找着人。 于是他联系到一团委的学姐,是软院大四的学生,他让人帮忙留意。 学姐以为对方欠了他钱,严肃询问他那人的特征。 很清冷,右侧鼻翼有一颗小痣,长得像精灵一样。 他如此形容。 学姐听了,直翻白眼,“你是不是一见钟情,鬼迷心窍了?” 一见钟情? 庸俗。 所以他高傲地否认:“我不喜欢任何人。” 他给的形容太抽象,学姐自己也忙于实验课业,从夏到冬,研一过了大半学期,才发回照片。 “你要找的人不会是他吧?” “对,就是他。” “救命啊!你居然真的喜欢我师哥!我难以想象!” “我不喜欢任何人。” 学姐却听不进去,“你完了,他是那种超冷淡,超自律的神人,看不上你们世俗的情情爱爱,我导可喜欢他了。” 非常冷淡。 但听摇滚。 所以,颜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那年平安夜,学姐突发来一条消息,说把“神人”拐来了酒馆,人已经在路上,成败在此一举,让他好好表现。 为什么要把他的好奇,庸俗地归位爱情或喜欢? 他只是想认识颜烟而已。 暗光中,颜烟似要起身离开,他站上舞台,选了颜烟这几周最常听的歌。 至此,只要颜烟来酒馆,他就会唱其歌单里的歌曲,顾虑到其他观众的体验,他挑的都是抒情摇滚。 学姐说颜烟是个神人。 可据他观察,“神人”在刷夜时,也是会打哈欠的,但平淡得像是在呼吸,一点都不狰狞,眼角凝着的湿意清淡冰冷,似是凌晨的夜露。 “神人”还会面不改色地说“荔枝桃桃”,仿佛是酒单印错了字,而自己说的才对。 段司宇心想,“神人”确实是个很有趣的人。 无数个夜晚,他在一旁高傲地审视,观察颜烟是否有资格做他的朋友,尽管他根本不清楚对方的想法。 质的变化,是那次颜烟帮他修改代码。 前一年,为换新的设备,他同时接了几个广告公司的配乐,从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 到了期末,其它课程,他熬两夜就能拿到高分,惟有C语言,他熬了好几夜,竟是低分飘过。 这简直不可忍。 看到分数时,段司宇想,他要重修,他非得在第二年拿到高分不可。 直觉与灵光是他做事的驱动力。 而代码,因为那些细致的规则,只要有一处错,就全盘运行错误,这让段司宇无比抓狂。 因为自尊心,有哪处不懂,他宁愿自己想,上网查,都不会去找人问,因为他讨厌旁人装范,或表现出一丝优越感。 但意外的是,颜烟没有优越感。 颜烟只是平淡地看了题,而后上手改动,告诉他哪里有问题,声音清清冷冷,让他想到雪化时滴落的水珠。 颜烟的声音渐渐朦胧,他有一瞬恍神。 直到声音停止,他侧头,正好对上颜烟漂亮的眼睛,心头只有一个想法。 ——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不让他讨厌,甚至愿意主动靠近。 从小到大,段司宇讨厌过很多人。 同龄二世祖,聒噪且脑子有病;段玉山,总是爱装腔; 同学,全是恋爱脑;长辈,陈腐古板;亲戚,阿谀逢迎的马屁精。 似乎每个人,都无法对上他的频次。 他的世界是个孤岛,他喜欢的东西没人懂,他曾激烈表达过不满,但依然无人理解,所以最终,他放弃与蠢人沟通,独行踽踽。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世界里,终于出现一个特例。 ——颜烟。
第29章 颜烟说不会回江宁,因为早与家里断了联系。 真巧。 段司宇想,无怪他会被那一睨吸引,颜烟果然是个特例,是降临在他世界里,唯一能理解他的人。 晚春时,他接了一部电影配乐,那是他第二次与这导演合作。 电影剧情很简单,就是两个学生,高考后结伴逃离,在野间流浪的故事。 电影时长短,工作量很小,不到半个月,他就完成工作。 导演听过后说:“我感觉,你的风格有了点变化?” 段司宇不耐,“有哪里不满意?” “不是!我满意啊!”导演急急解释,“上次我只感觉你配得还行,能过关,下次还找你;但这次我闭上眼睛,随便抽一段听,听着听着,居然能想象对应的剧情是哪一段,你懂这种感觉吗?” “不懂。”段司宇冷漠地说。 每个作品,他都只对初始成品感到满意,因为甲方总会挑毛病让他改。 设备烧钱,升级换新,总需要钱,他没法像从前一样清高,当然会照对方的要求改。但如此改动后,他将不再认为这是他的作品,而是个被染指过的俗物。 对方什么评价,是好是坏,他统统不在意,只有冷漠。 “就感觉忽然有精气神了,你懂吗?”导演恨他麻木,“你不是学艺术的吗?怎么就听不懂呢?” 精气神。 段司宇想,他只是在看过电影后,做了个想象。如果电影中的主角是他与颜烟,那在每个定点处,他更想听见什么? 一切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只是多了一步想象而已。 “不懂。”段司宇依旧这样回答。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片刻,对面八卦地问,“还是有喜欢的人了?” 恋爱,喜欢,一见钟情。 为什么每个人的脑子里都装着这种东西? 段司宇感到厌烦,“没有,挂了,以后再聊。” 电话挂断,不悦却仍在持续。 凭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的改变是源于爱情?爱情那样廉价,保鲜期短,随时可被替代,他瞧不上。 而面对颜烟,若要比喻。 他想,他是在对待一颗,从月亮上掉下的月光花种,每晚放在手心,让其沐浴夜露,既怕对方太快枯萎,又怕对方没有动静。 他近乎小心地对待颜烟,送对方回家,与对方合租,每天定不同的晚饭,并坚持认为,这不属于廉价的爱情。 室友光天化日下搭讪,骚扰到颜烟。 他气得没边,拉着颜烟离开。 那时他仍觉得,对方亵渎了他的月光,这比人人都“误解”他坠入爱河,还要令他生气。 直到那句“1还是0,我都可以”出现。 颜烟说这句话时的眼神,段司宇再熟悉不过。 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就说喜欢他的“恋爱脑”;来酒馆不为听歌,而为打探他微信的“烦人精”;分明有伴侣,还意欲肢体接触的“人渣”,全是这种眼神。 而颜烟,出现了这样的眼神,还是那种,他最讨厌的眼神。 颜烟......喜欢他? 段司宇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因为他不想就此下定论。 于是他试了无数个烂俗的举措。 扯下对方的耳机,凑近看对方的歌单,尽管他本来就知道。 偶尔弯身,说颜烟的后领有褶皱,主动帮忙整理,其实根本没有皱。 电影里所有烂俗的情节,他都试了,猜测板上钉钉。 颜烟真的喜欢他。 且无关于友情,或其它意义,是一种纯粹的爱情。 他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不对。 可他如果接受,这似乎对颜烟不公平。 他喜欢颜烟吗? 电影里那种紧张,心脏狂跳的感觉,他还没有过。 颜烟很厉害,是为数不多他会欣赏的活人,可这就能说明他喜欢颜烟吗? “喜欢是什么感觉?”有天,他问随晏。 随晏瞪目咂舌,“你喜欢谁?” “颜烟,我室友,”他一顿,精准补充,“可能喜欢。” “你居然会喜欢‘人’?”随晏见鬼了似的。 他不喜欢‘人’,难不成要恋物? 段司宇皱起眉,“你有病?” “不是,我还以为,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傻子......” “除了他。” “你这不是喜欢。”随晏说。 “那是什么?” “你这是真爱啊。” 真爱。 随晏也是个“傻子”,所以他并不把对方的话当真。 没有建议能解决这个困境,而他的选项里,更没有远离或断联绝交,他不可能让他世界里唯一的月光离开。 平安夜时,颜烟发了烧,躺在床上神色恹恹。 无端,他想到一个摔骨折的男同学。 对方崴脚摔下楼梯,班长是个很瘦的女生,看他高,便拜托他一起将人送去医院,等导员来了再走。 他耐着性子送了,结果同学却拉着不让他走,说腿疼得厉害,在父母来之前,需要有人陪着。 段司宇转头就走,心道对方脑子有病。 可此时,颜烟发着烧,执意让他去酒馆,去忙自己的事,他却气得不行,只得拿着电脑在床边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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