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涨得并不快,您快些来,或许还能第一时间接到人。”小王又发来信息,“只是现在实在冷,许先生穿得单薄,不能再拖了。” “我到不了了,你看着点许榴情况,和陆律商量着,时机成熟直接让他们出去,给你发了串电话号码,那是许榴小姨的,如果许榴有怪异的打算,让他们通话。” 陈解咎说的没错,他确是到不了,这次戏也不是非要他去才能,他要做的,就是做好后方保障,以及,确保当有任何状况发生时,会有人把许榴安危放在首位。 天黑得如同一张撑开的黑布,毫无光泽,没有一丝星月点缀,陈解咎下了高速抄了近路,路上灯光便更少了,后排坐着许知柳,女生的状况比方才好了许多,但仍旧是一脸紧张。 “你们没骗我,这些都是许哥哥故意的?是他要彻底扳倒朱家所以才演的戏?” “嗯,别担心,等我们到,你许哥哥就已经自由了,我们过去就是为了接他。” 陈解咎这话也不算骗人,毕竟若是发展顺利,他们确实是一过去就能接到许榴。 车程还有一个小时。 安静了一会儿,李逾开口,安慰许知柳:“小柳你先睡一会儿吧,到了喊你,你许哥哥那么聪明,肯定没事的。” 许知柳在可靠的长辈的安慰下渐渐安了心,她早困极了,方才又精神紧绷那么久,如今一放松下来格外迷糊,靠着靠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确定了后座的女生已经睡着,李逾轻声问:“还有多久?” “半个小时。” 李逾想到了什么,没再说话。 行至后半段,陈解咎没来由的心慌,心跳加速,竟感到窒息,而车内该是通风的,李逾看出了陈解咎的紧张,竟与陈解咎闲聊了起来。 “你名字挺有意思,谁给你取的?为什么叫这个?” “我父亲,算命的说我命里有劫数,就改了这个名,以前不叫这个。”陈解咎回答。 “你觉得你这个劫是什么?” “不知道。” 李逾说:“要看你怎么定义这个‘劫’了,要是说死生之事,你目前为止肯定是没有遇上的,若是说别的那就不清楚了。” 陈解咎不知道该应什么,只点了点头。 “别着急,慢慢开,别出事了。” “好。” 陈解咎嘴上这样说,却并不敢懈怠,他内心的恐慌不安感越来越强,等到了目的地,停好车后便急匆匆往桥边赶,许知柳和李逾跟在他生后,可桥边哪有什么激烈紧张的对峙场面,桥下没见着许榴,也没朱叡的身影,只有许多警察在河流边缘还有船上。 与此同时,一直在附近等待着陈解咎的小王和其余保镖走了过来。 小王还没说话,陈解咎便开口,声音急切:“你们怎么在这里?我不是交代你们跟着许榴吗?” “这……”小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似乎不知究竟该怎样开口。 陈解咎脸色黑如炭,不断转身,四下寻找许榴的踪迹,却看不到那身白色羽绒服的男子,明明在这样黑的夜色里,白色是最好找的。 “别找了,他不在。”李逾说。 “半个小时前,许榴就跳河了,警察只顾着盯绑架犯朱叡,记者们的摄像头也大都对着朱叡,许榴趁所有人不注意,纵身跳入了河里,搜了半个小时,还没找到。”李逾像一个小时前安慰许知柳一般安慰陈解咎。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各自极轻的呼吸声。 陈解咎意外地冷静,他顿了顿,看着小王,说:“你怎么没通知我?” “我先联系的陆律,陆律说您在开车,这事先别告诉您,兴许在您到之前,人就能捞上来……”小王的声音愈来愈轻。 “也是,也是。” 陈解咎只觉脑子一阵一阵钝痛,四肢已不随大脑控制了,他眼前发黑,只撑着口气同李逾说:“我在这守着再看看情况,您先带小柳去找个地方休息,我让小王他们跟着您……我……” 许知柳发出痛苦的呜咽,少女抹着眼泪,哭着说:“为,为什么啊?我哥哥根本不会自杀的,他怎么会跳河?他一直活得好好的,他本来可以一直好好活下去的……陈先生,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从你出现,他就变成了那样?你还没来之前,他每天都会去文旅阁,陪我,陪师娘,他一直的很积极地在生活!你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你为什么要喜欢他?” 陈解咎动了动唇:“小柳……” “他都从暄城逃到这来了,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放过他,他是不是就不会跳河?”许知柳泪眼婆娑,下唇被咬出了血,少女已快崩溃。 一年前许榴来到文旅阁,常常是一个人的少女有了第一个可以照顾她的人。许榴陪她一起在每天早上打开文旅阁的大门,陪她一同去看望在医院住院的师父,甚至替她开过家长会。许榴虽不是少女亲哥,但对少女的关切不比亲哥少。在许知柳心中,许榴是和师父师娘一样重要的人。许榴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好哥哥。 直到陈解咎出现,她第一次发现她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许榴,她发现许榴原来有那样的过去,她发现许榴原来也会露出怅然若失的脆弱模样,她原本以为陈解咎会是个庇护,但他渐渐认清,许榴在面对陈解咎时,总是痛苦比快乐多得多。 她想,如果陈解咎从来不曾出现,那是不是哥哥就能永远平淡但安稳地生活下去。 少女蹲到地上,眼泪不断往下落。 陈解咎愣怔片刻,他伸出双臂,想要将许知柳扶起来,最终却收回了手,他知道许知柳此刻并不想和他再有接触了。 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也崩溃,他只能嘱托小王将许知柳带走。 李逾早有猜测,现下从许知柳口中确定了答案,陈解咎和许榴,还真是对怨偶。 “你既叫了这个名字,那就早该注意,为何失去后才知道后悔呢?唉……”李逾叹了口气,不再看男人,转身走了。 琅城十二月,严寒霜冻,夜风将二鸢河水岸边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因今夜里的那场突然而至的中央搜查,往夜笙歌曼舞招摇不断的花楼都偃旗息鼓,路上不时有漂亮的男男女女走过,皆是掩面疾步,不知谁在那里喊“又有人掉红颜河里咯!” 二鸢河被当地人戏称为“红颜河”,原因无他,里面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第74章 梦醒 陈解咎早晨去看许知柳时,少女仍旧在昏睡,昨夜哭太久,陆鹤照顾了许久。 一行人下榻在二鸢桥附近的一件民宿,陈解咎接到消息朱叡已被控住了起来,网上视频信息满天飞,陈解咎盯着屏幕中的许榴,久久移不开眼。 警方从暗处伏击,迅速抓住了朱叡,陈解咎清晰地看见了朱叡手上那把匕首,扎入许榴肩膀的一瞬间,周围人的惊呼声盖过了朱叡疯癫的痴笑。 许榴神态自若,连哼都没哼一声,如若不是脸上苍白如纸,说一句悠闲也不为过。 男人面对镜头,吐词清楚,逻辑清晰: “朱叡绑架我是受了思言制药总裁朱瀚撺掇指使,因为我是唯一知道他们非法制药并组织试药的外人,他们要灭口,朱瀚这是借刀杀人,让大家都以为这是一场因为官司失败而衍生的报复事件。” 许榴肩上的伤口还在涌血,护士艰难地清理着伤口,而许榴却转了个,面向目眦欲裂的朱叡,继续说—— “实际上,他们真正要掩饰的东西才是最恶劣的,宗城警方既奉中央之命扫黑除恶,请彻查思言制药,和为虎作伥的琅城警方、琅城生物园,我已将全部证据交于我的律师陆鹤。” 许榴说完,便不再看向镜头,而是扶住身边的护士,小声说了些什么,自己接过了包扎的工作。 护士蹲下去在医药箱翻找着东西。 无人注意到河水又涨了些,许榴纵身跃入河水的那一刻,奉陈解咎之命时刻注意着许榴情况的小王尖叫出声,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但还是没把人抓住。 哄闹中,有人让准备救人,朱叡的大笑声响起。 观看视频的整个过程中陈解咎都是沉默的,一句话也不说,也见不到表情变化,像一尊雕塑。 陆鹤看一眼陈解咎,开口:“正常情况,捞两个小时捞不到人打捞队就可以撤了,我做了些工作,加上另外雇佣的人手,整整一个晚上,并没有发现许先生的行踪,当然,也没捞到尸体。” “陈总,你看是继续还是……” “不用了,河水那样急,生还的可能性不大,让人撤了吧,这些花费你回去直接让陆鹂报销。” 陈解咎实在太冷静,陆鹤疑心陈解咎是否心理出了问题,他没猜错陈解咎昨夜一直是待在外边的,正想劝陈解咎几句,陈解咎先开口了。 “昨夜你照顾小柳辛苦了,你先睡,许榴说的证据在哪里,我着人送来。” 话音刚落,陆鹤怔住了,渐渐的他面露惊悚,盯着陈解咎唇只空动几下,并不说话。 陈解咎想到一个可能。 “根本没有什么证据,我也不清楚许先生为何要那般说。”陆鹤叹气。 “他不会害你的。”陈解咎说。 陆鹤快速道:“我当然知道,我相信许先生的人品。” “他是怕你起疑,若是直接给你未免太像托遗,他想死的心思会被猜中,在暄城的那段时间,他有给过你其他东西或特意叮嘱过你某些事吗?” 陆鹤敛眸思索,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画面,最后他说:“有。” * 许榴曾经和陈解咎说过,想去见见母亲,陈解咎亦答应过许榴,如果许榴同他回家,他一定会带许榴去见许施颜,陈解咎还承诺了许榴可以自由进出陈家墓园,承诺了许榴可以随许榴意愿迁坟。 他都是真心的,他想让许榴回到他身边,更想让许榴开心。 但他一生好像总是来迟,做的事说的话也总是迟,他想,如若他与许榴重逢第一面就将这些说于对方听,对方是不是就能对尘世多一丝眷念呢? 他在琅城的所作所为,到底算什么?加在许榴身上新的枷锁么?他以自身所以为的好去对许榴,一厢情愿为许榴付出,可许榴一开始要的就不是他的给予,许榴只是想要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做的事只会让许榴的负担越来越重,他明明清楚许榴的性格是不愿欠人情的,但还是要那般做,不就是打算拿这些人情做威胁,这是绑架,和当年的陈卫枰又有什么区别? 他以为自己和陈卫枰是不一样的人,可事实证明,他从来没有从他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 暄城原是不怎么下雪的,今天却飘了细雪。陆鹤替陈解咎打伞,和陈解咎一同站到许施颜的墓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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