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楠生接到电话是在凌晨一点,他觉得自己离发疯就那么点距离,爆发的瞬间听到陈解咎的声音,瞬间哑火。 “下周的采访,给我安排一个随行位。” 张楠生第一反应啥玩意儿,下周哪里有什么采访,有主流媒体要来深港吗?接着反应过来大约是琅城那个,疑惑为何这样的事也要陈解咎大驾光临。 毕竟陈解咎去一趟可不简简单单就只去一趟,这意味着他这个助理要累死累活,安排出行,安排居住,包括大老板消失这日子里,公司里的各种日程要怎么缓和,远程办公会出现的各种不便都要他来思量,工作量和工作难度都直线提高。 张楠生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想起自己往前那二十多年的当牛做马,想起盛深港开的工资,最后调整了语气,亲切地问:“是琅城文旅的吗?” “嗯。”陈解咎惜字如金。 “好的,您……您真是勤奋。”张楠生觉得自己要心梗了,可救护车来还要两百块,于是 “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陈解咎失笑,他知道张楠生此刻大概在琢磨着骂他,他并非有意深夜打扰让人不得安生,只是他知道在自己拿起这支笔的一刻,自己确定是想去找许榴的。 不过若是再晚哪怕一分一秒,他极有可能会改了心思。 他对许榴没有执念,只是有些不甘心。 * 琅城依山而建,空气潮湿,常年阴雨,陈解咎来的这天却罕见的碰着了晴天,虽然他已从收集的资料和那支钢笔上知晓了许榴的居住地和可能的工作地点,但是他没直接去找许榴,而是落脚在了离文旅中心车程十分钟的民宿。 张楠生要被琅城仿佛爬不完的阶梯气死了,一边吭哧吭哧搬行李一边在心里骂陈解咎。 不过,这团怒气在陈解咎告诉他回去后会加奖金并买了琅城著名的山茶酒送他的时候消失殆尽。 “谢谢老板,这怎么好意思呢!” 张楠生笑意盈盈收了酒,转手卖掉,赚了两千八。 卖完酒,张楠生开导自己,这不公费旅游么?他还没来过琅城呢,听说琅城多美人,他必要瞧瞧,走着走着,一个没注意,忽地撞上一个女人,香风扑面,那人青色长裙在眼前摇曳,张楠生一个抬头,和人对上眼。 凤眼朱唇,好不魅俗! “!!?” 张楠生的世界观崩塌了。 这不是许榴么?许榴居然有女装癖好,豪门玩这么花吗?难道真实情况不是公司内部传得那样,是因为许榴这爱好才被逐出家门,那许榴这爱好陈解咎怎么看?陈解咎支持许榴吗?陈解咎不会也女装吧!? 张楠生脑中乱成浆糊,话都没敢说,生怕被对方认出来后出麻烦事,马不停蹄跑了。 两日后采访正式开始,陈解咎远程办公腾了些时间出来,打算过去转了一圈,想着和张楠生说一声以免对方临时有行程上的安排,才说没几句,便发觉张楠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 “怎的了,是我脸上有东西还是你中邪了?”陈解咎说这话时下意识皱起了眉。 张楠生给吓得一哆嗦,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您继续说我记着呢。” “再没旁的事了,这些天你也好好休息,四处转转权当旅游。” 你怎么知道我当旅游。张楠生没敢把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他琢磨着比起自己,陈解咎更像那个中邪的人,虽然才做陈解咎助理没多久,但印象中的陈解咎总是喜怒不定叫人惧怕的,他居然能从陈解咎口中听到“好好休息”四个字。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解咎最近心情很好? * 陈解咎不想自己找人的行为显得太刻意,于是便没跟着采访小组一道去,而是提前一个小时到的。 琅城文旅中心整体是个仿园林建筑,外围种了许多墨竹,门口挂着个笼门松开的金漆空鸟笼,这金漆一直延到朱门上去,门闩上金漆脱落,露出斑斑点点的红迹。 时值十月初,昨夜寒露,下了丝丝绵绵的小雨,门闩抚上去带着寒意,陈解咎才顿了没多久,里面便走出来个年轻女孩,看着约摸十六七岁,穿着件浅蓝色的毛衫外套,推开门见着陈解咎,惊讶道:“咦,师娘说今天没有游客啊……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文旅阁闭馆啦,前几天我们有贴告示通知呢,因为咱今天有拍摄计划。” “拍摄计划?什么计划?”陈解咎只简单打量着女生,便知道是个性子单纯没心眼的,于是便缓慢套起话来,说不定能聊到许榴身上去。 “就是暄城的呀,这些个做采访的,问来问去就问那么几样捏,介绍词我都能倒背如流啦。”女生见陈解咎听得认真,杏眼一眨,说,“师娘其实一直不喜欢暄城,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同意和暄城那边的大公司搭上关系,一个小时后人家就要来了呢。” “你师娘为什么不喜欢暄城?不瞒你说我就是暄城人。”陈解咎做好学样。 “不知道,大概是你们那边的人太粗鲁了?我常听师娘说暄城人都五大三粗张口闭口都是脏话,特别没有素质。” 陈解咎一哽:“……你看我像么?” “对呀,你怎么不是这样呢?”女生疑惑地说。 陈解咎趁热打铁:“可见你师娘说的也不全是对的,不要因为地域就对人抱有偏见。”陈解咎直接说,“我就是一个小时后即将到来的那批人的老板,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待会儿和他们相处就知道了。” 女生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最后道:“不对啊,你知道是什么采访你刚才干嘛还问我?” 空气突然安静。 “……你们暄城人!”女生愤愤,“长得好又有什么用!你也是个坏蛋!” 陈解咎被赶出来了,连门都没进去。 女生看着瘦,力气却大,陈解咎一个不慎在墙上撞了下,好在女生收了力气,他倒是没伤着,只是模样看着有些乱,拍了拍袖子上沾的雨水,转过一个巷子,文旅阁的主建筑被他甩在身后。 任何事都急不得,他知道这个道理,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文旅阁之后再进,许榴之后再见,至于感情……陈解咎再次想,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不是非要。 陈解咎走了几步,忽地身后传来尖叫叫,听着是方才和自己争执的少女。 “你们干什么!再闹我报警了!” “谁准你们砍了!许师娘晚上就回来了……你们真是疯了!” “许哥哥不在!要我说多少遍!他在不在关你们什么事!我真的报警了!” 陈解咎奔回门口,见少女正护着门旁的竹子和花草,皱着眉和眼前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对峙着,其中一个男人身后俨然是一片被薅得乱七八糟的金菊。 “帅哥!救命啊!”少女可怜巴巴朝他喊。 可半分钟前这人还叫他坏蛋呢。
第54章 愚人 许知柳坐在石凳上,下过雨石凳凉得厉害,于是陈解咎便往凳子上垫了自己的外套,女孩起先还别别扭扭,后来看陈解咎神情坦荡,还是坐下去了。 “有点疼,忍一下。” “哦好。” 方才推搡中许知柳脚踝在露出来的竹茬上滑划了个口子,陈解咎擦干净了血,拿着棉签给人上碘伏。 许知柳其实不觉得疼,他只是想着自己怎么这样就把人带进来了,原本今日闭馆,除了采访的人其他人都不能放进来的。 “你家里人呢?” “师父生病住院了,师娘出门有事,哥哥也生病了。” 真是一家子的病秧子。 陈解咎又问:“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陈解咎是指门口的闹剧。 许知柳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视线在陈解咎身上来回好几次,想到陈解咎看起来确实是个好人,便道:“他们啊,他们和我哥哥因为一些事有了矛盾,所以隔段时间便来闹。” “报警没用?” “没有用……”许知柳说起这个就来气,“他们没成年,又是少管所蹲惯了,是受了人指使的。” “谁?” “和你说了也没用。”许知柳小声嗫嚅。 陈解咎将棉签扔进垃圾桶,问:“需要我扶你回馆吗?” “不用了,走路还是能走,而且过会儿我哥哥就要来了。” “你哥哥?” 从方才许知柳就一直将这两个字挂在嘴边,陈解咎猜到这“哥哥”大概是谁,于是听起来越发有种奇妙的感觉了。 “对啊,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好奇,我们来采访之前不知道文旅阁主人家还有个长子,不知多大了?”陈解咎问。 “他多大……我也不晓得啊。” 陈解咎莫名从这天真少女的口中听出遗憾来,下一刻,他听到许知柳说: “我记起来了,你是陈解咎,哥哥有提过你。” * 陈解咎离开前,恰和许榴擦肩而过,许榴看见了他,却并不意外,像面对普通游客一般,只客套礼貌地笑了笑,而后转身回院子,先是和许知柳打招呼,然后捡起了石桌上他多日前遗落的钢笔。 陈解咎走出几步,转过身去看许榴,那四四方方的门内,许榴一身柔软的白色毛呢大衣,戴着浅蓝色的围巾,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神色淡淡的。 他大约是愣怔了两秒,便听到那大门轰然关上的声音,许榴这是明晃晃的逐客。 陈解咎回到了住处,下午的时候,张楠生和他说采访进行的很顺利,陈解咎没说什么,只要了几段视频过来看。 毫不意外,这里面没有许榴。 他把视频翻来覆去看了,从随身带的口袋里拿出个东西,那是多年前自己送给许榴的项链,许榴当年被抓前一日,这条项链由对方亲自塞到了他手中。 他兀自收了许多年,从回到陈家,到许榴消失,再到几日前重逢。 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不久前还想过回归正轨,想过不若就将许榴当做这孤单生活的消遣,反正也不是非要让许榴回到他身边,没了许榴,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和许榴容貌脾性相似之人,实在不行,也不是非要相似。 可现在不行了,因为他记忆中的许榴,和真实的许榴,竟不知不觉出现了这么多偏差。 半小时后,法务部紧急草拟的合同到了陈解咎邮箱,陈解咎直接联系上了许檀,许檀知道了他的目的,只丢给他一句话:“他不会收你的施舍。” “不是施舍。” 许檀笑了,说:“陈解咎,何必自欺欺人呢?你到底抱的什么心思,你自个不清楚?” “陈解咎,他不会和你复合的,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吧。”许檀根本没把陈解咎的话当回事。 陈解咎的语气却十分坚定:“许檀,告诉许榴,明天我们见一面,地点他定,只要见上这一面,我让他把许施颜的墓迁出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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