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越遥脸上有道疤。 半睁着眼,好像还有留恋。 她俯下身,将孩子轻轻抱了起来。 身后的人咳嗽了一声,“夫人。” 见她看过来,便指了指另一边,“那个……” 顺着看过去,她才注意到地上还有一个,看到那张脸很是眼熟,蹙起眉,不太确定道,“……政成凌?” 样貌倒是比政成凌年轻多了,眉目没那人那么死板,很快,便反应过来,“啊,不是他,是他那个小儿子。” “是。”下人点头道,“政药现任的董事长之一。” “知道,阿嬿恨死他了。”她点点头,问,“活着吗?” “失血量过多,应该是快不行了。但是还有呼吸。” “嗯。”她抱不动越遥,便有人过来扶着,微微调整了下呼吸,她本来想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停下了,想了想,转言道,“一并带走吧,动作轻一些。” “至于那个,”她指了指昏死过去的白燮,想了想,“查一下血型,给宗晏知带回去,之前的样本死了,这个新鲜,够他折腾一阵子的。” “知道了。”下人见她固执地要自己托着越遥,劝道,“还是我来吧夫人,这毕竟……” “没事。”她空出一只手来摆了摆,“没事……” 这辈子也没陪他走过几段路。 至少,她想亲自把这孩子带回去。 当年她在唐人街的金店工作,每一日都忙到很晚,越遥便一直在非法托儿所里,从夕阳等她等到黑夜。 见她每天都最晚来,也不哭闹,没有埋怨。这孩子话少,从来也不索取什么,最多就是发烧生病的时候太难受了,伸出手来,想要她抱,要她别走。 她没经历过这些事。为了报复宗晏知,她对自己下手也算狠,太多年了,早就忘了如何做一个母亲。 于是只学着阿嬿刚刚扑过去的样子,嘴唇不习惯地动了动,对着越遥冰凉的身体,摸了摸他的脸,哄睡似的,轻轻道,“妈妈来了。” 她说,“不痛了。” 不痛了。 以后都不会痛了。 -- -- --
第69章 柠檬 2023-10-18 23:16:15 “您别站树底下 。” 帮佣见她挑了块地方遮阴,笑着说,“虽然白天太阳还是烈,但如今也入秋了,这满树的柠檬都熟得透透的,一会儿风打过来就往地上掉,当心砸着您。” 她嗯了一声,但却没动,“姚姚呢?” 帮佣想了想,“之前好像是在树屋里画画,不知道这会儿还在不在?您喊一声,要是没动静,可能就是睡着了。” 她还要说什么,就看见树上动了动,枝杈一震,果然就掉了几颗明黄鲜艳的果子下来。 有人在阳光下探出头来,树影斑驳,衬得他皮肤暖白。像是睡蒙了,头发有些凌乱,见到女人在树下,立马眯着眼笑起来,整个人很是明艳。 “妈。”殷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抓了抓自己睡乱的头发,“你回来了?” 她问,“在那上面多久了?也不嫌挤得慌。” “不挤,”他一边费力地往外爬,一边说,“刚好够我侧着睡,而且风一吹很舒服,嗯……要是哥的话应该会比较挤,嘿嘿。” “这树都二十几岁,长得也不小,你爬上爬下的总感觉要塌。过两天叫人把藤草屋重新装修一下,加固改大……小心!” 正说着,就见殷姚一脚踩空,差点从护栏上面滑下来。 这毕竟是给小孩子搭建的,又很多年了,再怎么牢固,一个成年人进出起来还是不方便,也不安全。 “没事没事!” 也不高,殷姚稳了稳,顺着木梯子往下滑了两节,就跳了下来。 见她担心地看着自己,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殷姚赖着贴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妈……别生气啊,”嬉皮赖脸不够,又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讨好她,“以后我一定注意。” “……嗯。” 见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重展笑颜,殷姚看了看草地,弯下腰去捡自己震下来的果子,“都是熟透的,这些熬成果酱做蜂蜜茶,应该很好喝。”他一边捡,一边问,“哥来信了吗?” “嗯。”殷姚下来的时候震落了不少果子,她也弯下腰帮忙捡,怀里抱不住,就问帮佣讨了两个竹筐,“刚去看过,目前还在刑训阶段,阿城哥身上的官司比想象的多,可能后续会判得很重。” 殷姚捡柠檬的动作顿了顿,低下头,“对不起。” “……” 从背后看,他身影还是很薄弱,因此蹲在地上的时候,给人落魄的感觉,“还是我,要是没有我……” “说什么呢。”她打断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帮那姓白的走私是他自己的主意,没人逼他这么做。” 殷姚动了动,背对着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她看着手里的半筐柠檬,问,“那边还有吗?” “没有了。”殷姚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草叶,“也能没掉下来多少,不够一筐的。”他嗅了嗅空气,眯起眼睛,“好香啊。” 她也觉得鲜柠檬的味道实在是好闻,二人在阳光下瞧着对方,相视一笑,她说,“你就该在外面多晒晒太阳,看你现在,一阵风就刮倒了似的,还记不记得自己以前什么样啊?那肚子上全是肉,脸还是圆的,哪像现在这样。” 殷姚嘿嘿一笑,想了想,问,“妈。” “……嗯。” “妈,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出去看看。”殷姚说,“这会儿还早,我也……想去看看哥。” 她却笑了笑,“你忘了?今天给你约了医生,做冥想训练呢。” “啊,”殷姚想了想,眼前有些迷茫,“有这回事吗?”看着女人的脸色,他一顿,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应该是忘了,最近记性不太好……” “没事。”她说,“所以今天是来不及了,还是改天去吧。一定有机会的。” 殷姚点了点头,半晌,又忍不住问,“改天去?去哪里?” 她默了默,说了句没事,表情有些苦涩。 殷姚看着她的眼睛,实在是见不得自己母亲这样,忍不住有些着急地喊道,“妈……” “您怎么还站在风口呀,一会儿凉着了又该发烧。”,帮佣刚把那两筐柠檬存放好,带了个羊绒开衫出来,对殷姚说,“您二位快进去聊吧,别站院子里了,有什么话进屋说,来来。” 她拉着迷蒙的殷姚,不容拒绝地将他扶了回去,又看着树下的女人,“那您……” “带他进去吧。”她点点头,“我在外面待一会儿。” 一阵带着香气的风刮过,吹得树叶娑娑甩动,阳光有点刺眼。 这院子和幼时的映像不太一样了,那时候更宽阔些,孩子们能在空地上酣畅淋漓地奔跑。 每到夏天就是柠檬香,有帮佣端来自制的酸甜果茶,加了冰块、咸苏打、百香果和柠檬片,清爽又解渴。 此时闭上眼,还能听见笑声似的—— “铃铃?” 她睁开眼,在树下转过身去,笑了笑,“殷阿姨。” 殷时嬿才从外面忙回来,大概是去开会的, 一身极干练的西服很是修身,剪了短发,最近的妆容都比较淡,可站在那还是很有气场。 她将手里包递给司机,冲韩铃和善道,“怎么一个人站在树下面,姚姚呢?” “刚被林姐押进去吃药休息了,”韩铃上前去拉她的手,“慢点走。” 殷时嬿眼尖地发现她表情不太对,问,“怎么眼睛红了?他是不是又……” “没事没事,最近换季,有点过敏,”韩铃扯开话题含糊过去,又追问,“您那边事情都怎么样了?” “我也做不来什么。”她垂下眼,“那男的把陈窈看得死紧,联系起来不方便,不过事倒是处理得极速利落。政驭的处决信息月底一定能出来。” “那城哥呢,刚姚姚还问呢。” 殷时嬿眼里划过一丝情绪,苦笑道,“自有法律去安排他的归处,要我操什么心。” 见她这般,韩铃也不再问,扶着她的手,安慰道,“消消气,有什么我和飞彦能帮上忙的,您尽管说。” 殷时嬿一摆手,“你们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女儿是不是要上幼儿园了?你通告多,我看到新电影的宣传了,过两天你还得出国?挺好的,年纪轻轻就该多忙事业,殷姚这边,不用太操心他。” “……嗯。” 殷时嬿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颗柠檬树,“会好的。”她说,“会好的。” “嗯。” 殷时嬿说,“留下来吃饭吧,叫飞彦一起过来?” 韩铃说,“想留的,但下午还有个活动,不去不行。” 殷时嬿并未强留,又多了几句贴心话,便将她送了出去,临走看见韩铃在车上抽出纸巾来擦眼睛,心中酸涩,只遥遥望着车尾远去,才转身回去。 到屋里她发现人不在餐厅,便上楼去了卧室找。 殷姚吃完药,已经准备躺下休息了,见她来,眼前一亮,“妈。” 她心一软,轻轻坐在他床边,“怎么不吃饭就睡。” 殷姚歉意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又困了,明明早上才睡过一觉。” 殷时嬿竖眉佯怒,“又在树上?” “嘿嘿……”他想起什么问,“有谁来找我了吗?” 最近殷姚的病情加重了。 见着她就问,有没有人来找他。 殷时嬿一开始以为他在问那个人,结果又不是。好奇他到底说得是谁,但似乎殷姚自己也不知道。 有时候说是女人,有时候又说是男人。 医生给出的答案都差不多,得了这种病就是会这样,患者自己都说不明白的事,臆想大过于现实,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但殷时嬿总感觉不只是这样。 “有人来找我吗?” “没有。” “哦……”,殷姚垂下眼,失落地叹了口气。果然,没过一会儿他自己就忘了,打了个哈欠,“好困啊。” “行了。”她好笑地拍了拍被子,“那就睡一会儿吧,正好睡起来吃饭。” 殷姚乖乖点头,她站起身,见卧室的窗户又打开着,准备去关,殷姚却突然将她拉住。 殷时嬿正色道,“不行,最近入秋了,你现在身体太差,不能着凉。” “别关,”殷姚求道,“今天,就今天。一定会来。” “别说胡话了。”殷时嬿关了窗,“谁都不会来。” 这还真不是哄殷姚的,她说的是实话。现在周围到处都是监视他们的人,别说从窗户进来个陌生人,就算是一只苍蝇恐怕都飞不进来。 ……可能说监视有些不太准确。 主要是殷时嬿自己不愿将其称作‘保护’,她对宗晏知这种变态神经病一丁点好感都没有,做这些表面功夫和殷姚没什么关系,他才不在乎自己儿子死活,只是为了讨好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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