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木言走进会客厅,发现任擎川也在。 他走进去在任擎川旁边的沙发坐下,单刀直入:“我要带他走。” 方律将茶砖夹进菱花紫砂壶,眼皮都没掀一下:“不行。” 盛木言瞪着方律,已经压抑不住心底的怒火:“你还记得不记得思扬原来的模样?你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全都是拜你所赐!” 他咬着后槽牙,沉声道,“方律,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把他关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你还能关他一辈子?” 方律用热水沏开茶砖,给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水,再开口,却不是对着盛木言。 “你陪他来这里,也是想跟我做对吗?” 任擎川虚虚扶了茶杯一下,语气依旧带着风度:“木言想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方律笑了笑,突然问道:“要是有人想把他从你身边带走,你会同意吗?” 盛木言看着茶水冒出的氤氲水雾,语气冷冽:“方董这话问得着实没意思,任擎川可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 “盛木言,”方律眯了眯眼,语气比先前少了几分温度,“看在擎川的面上,我不计较你这些言语上的冒犯,你也最好识时务点,别闹得彼此太难看。” 盛木言眼底浮现出一抹狠厉:“我今天来,就没抱着能心平气和跟你谈妥的想法。我听说,方董在M国的分公司,最近要签一笔大单子。” 他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呷了一口,似笑非笑道,“真是巧了,你们的合作商,恰好跟我有几分交情。” 方律眉宇间生出几分阴鸷:“盛总这是在威胁我?” 盛木言搁下茶杯,迎着方律的眼神没有半分惧色。 二人对峙着,四周的空气也登时凝固起来。 良久,任擎川突然打破沉默。 “舅舅,”任擎川向前探了探身,语气颇为诚恳,“恕我直言,你如果是真的爱他,那就应该想办法求得他的原谅,而不是把他囚禁在这里。” 方律眼底有瞬间的黯然,却很快消失不见:“既然我爱他,那不更应该把他留在身边?” “即便是一个躯壳也无所谓?”盛木言不无讥讽道,“方律,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却总坐着让他伤心难过的事,一步步把他推入深渊。到现在,你都不肯放过他,你还敢说你爱他?” 一句句的话语,如同尖锐的冰凌,深深扎进方律的心底。 “我没有!”方律咬牙想要辩解,“我不过是想——” 突然,咚地一声闷响,从隔壁房间传来。 几人瞬间停下交谈,默契地站了起来。 方律莫名其妙有些心慌,快步朝陆思扬的房间走去。 盛木言皱眉站起来,也跟着走了出去。 房间里的圆桌的底座有些小,踩上去的位置如果太偏就容易歪下来。 好在他及时抓住了窗棂,才不至于跌回来。 陆思扬惊慌地听着圆桌倒地发出的闷响后,随即响起的脚步声,也不顾得将桌子扶起来。 他一条腿已经跨出了窗户,将上半身从窗口探了出去。 夕阳将金色洒向大地,这是他期待已久的自由与解脱。 方律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不要!”方律瞳孔猛地一震,飞快朝窗边跑去。 可是已经晚了,陆思扬松开抓住窗棂的手,轻轻向后一推,整个人就落了下去。 这一刻,方律眼前的画面仿佛被按下了定格键,如同电影里的场景,一帧一帧卡顿般播放着。 跑到窗边只需要一两秒的功夫,方律却觉得整个过程久到过了几个世纪,肋骨撞在窗台边缘也恍若未觉。 方律双手伸出窗外,急急向外抓去,却只来得及擦过陆思扬在下落瞬间,高高扬起的,冰凉的手腕。 指尖好像勾住了什么,方律瞪大了眼睛,看着纤细的绳子断裂,十八颗菩提珠子在空中四散开来。 方律半个人探出窗外,眼睁睁地看着陆思扬跌落进大海,被巨浪生生吞噬,眼底的惊惧与绝望一点点涌了出来。 盛木言飞快跑过来,一把扯开方律向后甩去,趴在窗上大声叫喊:“思扬!!!陆思扬!!!” 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可回应的,只有大海的咆哮声。 失魂落魄的方律被盛木言扯得向后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一只手条件反射扶在了地面,却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他抬起发抖的手,摊开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浅棕色的,与陆思扬体温一般冰凉的菩提珠。 “你他妈还在磨蹭什么?!”盛木言看着呆愣在地上的方律,弯下腰一把攥住了方律的领口,怒斥道,“还不快找人去救他!” 说着,将方律狠狠往地上一甩,飞快跑下了楼。 方律跌坐在地上,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盯着窗口,一张脸苍白地吓人。 下一刻,像是突然归了魂,方律猛地站起来,发疯般冲出了房间。
第六十九章 他做错了吗? 一丝光亮划破漆黑的夜色,云层渐渐被染上了金黄色,太阳从海平面下升了出来。 方律看着救援队在海上搜索,从天黑到天亮,就这么站了一夜。 盛木言看着船只和飞半空的直升机,眸光一点点暗了下来。 已经过去整整一夜了,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礁石,巨浪,夜里骤降的气温,随便一样都能要人的命。 “方律,”盛木言站在方律身后,轻声开口,“满意了吗?” 盛木言冷冷一笑,语气里满是嘲弄,“你毁了陆氏,毁了思扬的所有,现在,又把他也毁了。现在的一切,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方律没有说话,盛木言轻飘飘的话语,就像是一根根细长的钢针,对着心脏一针一针扎进了肉里。 细小的针孔里看不到血,却从里到外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盛木言紧了紧手里的东西,转身走得毫不留情。 任擎川也上前拍了拍方律的肩膀,想要说什么,最终没有忍心,只是道:“有消息了随时通知我。” 方律遥望着地平线,突然想起了某个午后,坐在陆思扬床边,读过的那句话。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 请你让它自由, 如果它回到你身边, 它就是属于你的, 如果它不会回来, 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他渴望得到陆思扬,可他似乎从未拥有过,不,不对。 他曾拥有过,他曾经有无数次的机会。 在摩天轮下,陆思扬笨拙而羞涩的表白,在未得到他的回应后,又倔强地当场与他分道扬镳。 刘景光的生日宴上,即便是陆思扬小心掩藏,他还是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痛楚。 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想抓着陆思扬的肩膀,告诉对方所有的一切。 可也就一瞬,便清醒过来。 他努力说服自己,陆思扬不过是个被他利用的玩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再后来,他无意间撞到赵七与许知见面。 知道陆思扬被关进冷库的那一刹那,方律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滞了,他无比庆幸自己在陆思扬手机里安装的定位软件。 他发了疯地搜索着码头的每一处,在听到集装箱里微弱的回应时,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他撬开门,紧紧将陆思扬抱进怀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对赵七发了火。 赵七是他父亲的司机赵叔的儿子,幼年时,赵七偶尔会跟随赵叔到厂里玩。 赵七长得小小的,乖巧懂事。作为独生子女的方律比赵七年长几岁,将他看做弟弟,疼爱得很。 后来的那场事故,让他家破人亡,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方老爷子看他可怜,将他带回家悉心教养。可日复一日,仇恨之火几欲将他燃烧殆尽,方老爷子将他改名,送去了禹山寺,想让他忘掉仇恨。 等她再次得知赵七的消息,是在当地的晚间新闻,赵七因为打架斗殴被抓了起来。 方律不敢相信,曾经那个乖巧善良的弟弟,为何会变成这样。 方律交了罚金,将人领了出来。 面对他的质问,赵七云淡风轻地讲述着自己的颠沛流离。 父亲去世,母亲无法承受打击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年幼的赵七没了父母,没了庇佑。 方律至今还记得当时赵七的语气:“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命,没了家人,摸爬滚打受了伤,也只能咬着牙硬抗。” 方律满心懊悔,如果当时他能抽出一点心思去管一管赵七,也不至于是这副模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方律心有愧疚,出资建了万泽。赵七一跃而起,变成了万泽的总裁。赵七也答应他,再不会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这一次,赵七的做法彻底踩到了方律的底线。面对他的怒火,赵七从惊讶变为平静,逼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陆思扬。 喜欢? 方律几乎是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他怎么会喜欢陆思扬。 这句话说给赵七,似乎也是在告诫自己。 后来,方律打断了赵七的腿,勒令对方不准再接近陆思扬半步。他把陆思扬带回了家,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故意没有收起窗台上的合照,不知为什么,竟有些期待,期待陆思扬能发现这场鲜血淋漓的真相。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呐喊,说吧,把一切都说出来…… 他像个自相矛盾的人,想要亲眼看一看,陆思扬在得知真相时的模样,却又害怕对上那双清澈又足以照亮一切黑暗的眼睛。 一边小心翼翼隐藏,一边又急于剖开自己的胸膛,将里面隐藏的秘密展露出来。 陆思扬说得没错,他表面温柔缱绻,心里却谋划着,如何让陆思扬倾家荡产。 他是个小人,卑鄙无耻的小人。 初进禹山寺时,慧远大师告诫过自己,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方律嗤之以鼻,他当场便反驳了回去,同样的事不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会如他一样,岂是一句轻飘飘的原谅就能打发了的? 慧远大师并不多劝,只摇头不语。 这么多年来,恨意埋在他的心底,早就根深蒂固,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细枝末节全部跟血肉连在了一起。 想让他舍弃,那堪比剔肉刮骨。他表面虔诚,骨子里依旧倔强,他将心经当做纹身刻在胸膛,讥讽着所有佯装大度劝慰他的人。 方律忍了十几年,也等了十几年。 如今,大仇得报,他应该高兴才是。 可方律此刻,分明觉得,为什么失去的却比得到的更多? 他错了吗? 是他做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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