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他怎么会家破人亡! 所以他没错,他没有错,方律闭上眼,口中呢喃,他应该,是没有错……的吧…… * 搜救一直持续了一个月,每天都支付着大笔的资金,连救援队的队长都旁敲侧击暗示方律,这么久了没有找到,已经没有继续搜救的必要了。 可方律就像是自欺欺人一般,吩咐救援队继续。 这一个月以来,除了回公司处理必要的事务,他几乎整日整日待在岛上。 赵七被警方抓了起来,连他也被警察传唤过去问话。这一次,他没有再心慈手软,将赵七所有罪名的证据,一一陈列给了警方。 而陈立,则因为盛木言提供给警方的一段电话录音,摆脱了大半辈子的牢狱之灾。 他想,那段电话录音,应该是陆思扬在见面时留给盛木言的。 明明心里谋划着如何去死,却还想着给别人留一条生路。 是的,陆思扬就是这么蠢,蠢得让人心疼…… 临近傍晚,盛木言打来了电话,表示要跟方律见一面。他有预感,盛木言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自己不知晓的东西。 盛木言将他约在了任擎川在郊外的一座山庄里,等他到山省时,已经接近凌晨。 这处山庄,方律曾来过一次。位置在半山腰,前后都是山,再加上任擎川的个人偏好,整栋别墅看起来庄严肃穆,往难听了说,就像是矗立在山沟里的某种祭奠场所。 可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远远望去,山庄灯火通明。庭院里原先那些遮挡阳光的松树全都没了,换成了低矮的灌木丛。 一条石板路直通左侧的大片草地,草地中央支了个秋千吊椅。 似乎……看起来更有人气儿了。 若是搁在平时,方律一准儿会调侃两句,可眼下他连细看的心都没有,只随便瞥了一眼,步履匆匆。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方律看到盛木言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任擎川正神色温柔地说着什么,抬手在盛木言头顶揉了揉。 方律要推门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瞬,那一抹名为羡慕的情绪突然占据着他的内心。 他将心底酸涩咽下,面色沉寂地推开了门。 听到开门声,盛木言与任擎川同时望了过来。 “舅舅。”任擎川站起来,向他打了个招呼。 方律点点头,坐在二人对面的沙发上。 “方董。”盛木言似乎是烦透了方律,也懒得多跟他废话,直截了当道,“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说完,拍了拍手。 身穿西装的保镖几乎是半提溜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走到沙发旁边,保镖一松手,那男人咕噜一下滚到了地上。 方律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狐疑地看了盛木言一眼。 “抬起头来,”盛木言双腿交叠,向后靠在抱枕上,“让方董看一看。” 男人缓缓抬起头,方律这才看清,面前这个一脸灰败神色萎缩的男人竟然就是浩瀚酒厂的前任董事长,胡东顺! 方律有些惊愕,胡东顺此刻不应该是被关在监狱,也不知道盛木言用了什么手段,竟将人带来了这里…… 盛木言用翘起的脚尖朝前点了点,冷冷道:“说吧,胡董事长。” “我……”胡东顺战战兢兢抬头看向方律,发现他正在盯着自己,躲闪地低下头小声道,“当年谢氏食品厂那件事,其实……其实跟陆明山无关……” 方律呼吸一滞,立刻追问:“什么意思?” 胡东顺咽了下口水,继续道:“当年我和刘景光提出想要将厂子改造,辞退半数工人,遭到了谢永生和陆明山的极力反对。后来,我们四人决裂,我跟刘景光提出了撤资,他们也同意了。”
第七十章 他活该 “撤资后,眼看厂子效益越来越不好,有一批货又出了问题,资金更是周转不开。他们二人四处求人,谢永生偷偷借了高利贷,这事被陆明山知道了,两个人大吵一架。” 胡东顺停了停,又继续道,“后来,高利贷还不上了,对方来厂子里闹事,谢永生不在,陆明山好不容易才将那几个人打发走了,就……把房产证拿去了银行抵押。” 听到这里,方律整个人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像凝固住了一样。 他行尸走肉般,听着胡东顺的讲述,“那天,下着大雨。陆明山从银行出来的时候,就接到了谢永生出事的电话。陆明山将高利贷还完,妥善安置了厂子的员工,伤心之余连谢永生的葬礼都没有参加,一个人离开了河省,直到五六年之后,事情逐渐淡忘,才又重新跟我们几个联系上了……” 胡东顺说完,立刻一脸期待地看着盛木言,“盛总,您之前可许诺过了,只要我如实说了,您就能帮我想办法减刑的……” 盛木言掀了掀眼皮,一旁默不作声的保镖立刻上前将人带了出去。 盛木言转头朝方律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怎么样啊方董,都听明白了吗?” 方律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他嘴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盛木言冷笑道:“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事到如今,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盛木言昂起下巴,别有深意道,“方董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查,只要有心,总能查到的。” 方律直直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已经听不到盛木言在说些什么。 他记得,在那场事故后,他被方老爷子接到了家里。没过几天,陆明山就来了,表示想要将他带回陆家。 可他那是打心底对陆明山极度厌恶,认为都是这几个人害死了他的家人,倔强地看着陆明山拼命抵抗,陆明山见状也只好作罢。 他依旧记得当时陆明山看自己的眼神,脸上的笑带着让他深恶痛绝的虚假与伪善,那装模作样的神态,让他打心底觉得恶心。 可他却没有想过,这不过是他先入为主的臆想,细细想来,那眼神,分明是怜悯、痛苦与悔恨…… “方律,”窥见他的神色变幻,盛木言语气不无讽刺,“你向来自负,一意孤行,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思扬的立场。但凡你先前肯花一点点心思去查一查,也不至于会到今天这步田地!”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一字一句落在方律心头,砸得他毫无还击之力。 可盛木言仍嫌不够,挪动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道:“你被仇恨蒙蔽了的双眼,可骗不了自己的心。方律,下半辈子,你将会永远活在失去思扬的痛苦中!” 这句话犹如锋利的刀尖,狠狠戳进了方律的心脏。 他倏地抬起头,下意识反驳:“没有!他不会死,他没有死!” “别自欺欺人了,”盛木言怪笑一声,看向方律的眼神里满是不屑,“哪怕思扬还活着又能怎么样?他把自己的心给你,然后呢,你是怎么回报他的?你夺走了陆氏,毁了他的一切,狠狠践踏了他的心!所以——” 盛木言长舒一口气,满心满眼都是痛快,“就算思扬活着,你以为,他还会回来吗?” 【你以为,他还会回来吗?】 这句话,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方律心底那最后一丝希冀毫不留情地夺走了。 面对盛木言的冷言冷语,任擎川的欲言又止,方律沉默了。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舅舅!” 任擎川想要伸手去扶,却被盛木言一个眼刀制止了。 “我没事,先走了。”方律勉强笑了笑,转身走向厅门,只听到身后,盛木言对着任擎川道:“你管他干什么,他活该!” 方律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笑地苦涩。 活该,对,他活该……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别墅,又是怎么回到了岛上,等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陆思扬房间窗外的那片海滩上了。 心脏一阵阵抽痛,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海天相接处,太阳终于挣破了束缚。 混沌的天际,此刻有了一丝光亮。 方律跪在沙滩上,粗粝的沙石,隔着薄薄的西裤硌得膝盖生疼。 可他恍若未觉,只怔怔盯着天边那抹刺眼的光芒。 他的思扬,就像这明亮的、温暖的、没有一丝杂质的阳光。 对他敞开所有,与他亲吻、拥抱,会因为相像的手串而欣喜,哪怕是在知道真相前的最后一刻,还特意买了游乐场的门票,想着弥补他缺失的童年。 可他呢,他又做了什么?! 他处心积虑地接近,在面对陆思扬的每分每秒里,时刻在盘算着自己可笑的复仇,策划着如何让陆思扬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方律捂着胸口,痛苦地俯下身去。源源不断的痛苦将他裹得密不透风,几乎每喘一口气,都要用尽浑身的力气。 他错了,是他错了!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骗了陆思扬,他亲手毁了那个最爱他的人! 他恨自己,口口声声说着爱,却又不肯花半点心思去求证真相。是他亲手将他爱的人,从怀里推走了一次又一次。 现在,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陆思扬回来…… 方律的手深深插进沙石间,尖锐的石子划破他的手掌。 他抬起颤抖的手,看着掌心里那道长长的伤口,殷红的血迹顷刻间涌出来。 他该死,对,该死的明明是他才对。 为什么,为什么掉进海里的不是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方律忽然急促地呼吸起来,不对,陆思扬不会死,他不会死! 他紧紧攥起拳头,用模糊的视线,再次望向突破云层的太阳。 他要找到陆思扬,哪怕倾尽所有,他也要找到…… * 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格子窗的玻璃,照在窗台一簇簇爆盆的多肉植物上。 木质书架旁的地上,摆着一摞摞崭新的塑封书。 一只白皙的手,抓着书上的捆扎绳稍一用力便提了起来,指间的刀片在绳子上熟练地一划,将书码在书架空余的一层。 青年半边脸沐浴在阳光下,光线贴着他高耸的鼻梁,描绘出完美的侧脸,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映成了金黄色。 白色T恤领口,露出高高突起的锁骨,黑色的工作装围裙,在腰间扎紧,过分纤瘦的腰身一览无余。 他手上动作飞快,不一会儿,就将新进的套书新书分门别类整理好了。 叮铃—— 木门上挂着的铃铛,随着门被推开,清脆一响,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提着两捆书从外面挪了进来。 南省的天气,向来没有春天,这才刚进六月,几乎是一秒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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