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方律读的是一本厚厚的大部头,《基督山伯爵》。 “船离开港口,犹如游鸟飞离小巢,次日就把弗朗兹送到波托费拉约港。在沿着那位巨人所留下的足迹走过一遍以后,他又在岛上游览了一番,然后重新上船,向马尔西亚那驶去……” 海浪伴随着方律不急不缓的声音,在他耳边交织成一首催眠曲。 这本书他为了填充书橱曾经买过,在看过几十页后就随手放在了某处,这会儿估计在陆家豪宅的某个角落里吃灰了。 均匀的呼吸声,让方律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轻轻合上书,起身站了起来。 “方律。”这么久以来,陆思扬第一次开口,声音透着一丝丝沙哑。 方律转过身,眼底藏着些许意外,可接下来的话,又彻底熄灭了方律眸中刚要燃起的亮光。 陆思扬平静地看着方律的眼睛:“你放我走吧。”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心脏微微刺痛,方律握着书的手捏得泛白,语气低低道,“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陆思扬盯着方律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那好,我要见木言。” 方律蹙起眉头,没有做声。 陆思扬嗤笑,语气满是讥讽:“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都胡答应我?哈,方律,你可真会骗人。” 方律站在原地,沉默良久:“好,我答应你,我会去联系他。” 说着,弯腰亲吻了他的额头,“睡吧,我出去一趟。” 陆思扬向里侧翻了个身,自动忽略掉了方律的话。 隐约间,陆思扬听到了方律关门的声音。 他睁开眼,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看到人影晃动。 他知道,那是被方律派来,负责盯着他睡觉的佣人,陆思扬又闭上了眼。 此刻,脑子里已经睡意全无,他干脆翻身坐起来,望着窗外的天空。 几只海鸥从远处的海平面上略过,在半空中滑翔。 从他被方律囚禁在这里起,便跟外面断了联系。醒过来时,手机就不在身上了。 他没有问,估计就算问了方律也不会给他,何必多此一举。 更何况,哪怕是给了他,又怎么保证方律不会监听他的手机。 也不知道陆氏现在怎么样了,方律既然已经得手,不知道会不会好好经营…… 爸爸经营一辈子的心血,到底是毁在自己手上了。 口中酸涩无比,一抹冰凉的濡湿悄悄沿着眼角滑了下来。 他心中后悔,不应该在陆氏风雨飘摇时,选择离开。 他是个懦夫,只会逃避的懦夫…… 他走过去推开窗户,伴着咸腥的海风吹来,打乱了他额头的碎发。 陆思扬看着广阔无垠的天空与大海,看着翻腾的海浪,看着远处的飞鸟,脸上带着少有的沉静与淡然。 木言……等他再见到木言……就能解脱了。 到时候,他就彻彻底底的解脱了…… * 不得不说,方律只要肯做,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第二天一早,方律代替佣人进来送饭时,告诉他,盛木言已经在来岛的飞机上了。 陆思扬没有去接方律递过来的筷子,只是晃了晃自己的左手,那条长长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是吗?你又是怎么跟他解释的?肯定没告诉他,是被你强迫关在这里的吧?”陆思扬垂下眼帘,盯着腕上的手铐,语气嘲弄,“你想让木言看到我这副样子吗?” 见方律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似乎是在考虑,陆思扬又道:“这里到处都是眼睛,我的一举一动你最清楚,还怕我跑了?” 他凝视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淡漠道,“方律,这是我仅剩的一点点自尊心了……这都不肯满足我吗……” 眸中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陆思扬将脸扭向了里侧不再出声,露出消瘦尖锐的下颌。 方律心口一痛,俯身下来,握住他泛着凉意的手:“我马上打开,以后再不戴了,好不好?” 陆思扬转过脸,轻轻说了句:“谢谢。” 方律愣了几秒,长久以来,陆思扬对这种话向来是没什么回应。 这一刻,方律是欣喜的。 “等过几天太阳好一些,我们可以去外面走一走,”方律将陆思扬的手包裹在掌心,热意很快传到他冰凉的手指,“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好些。” 陆思扬点了点头:“好。” 他句句有回应,方律十分高兴,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直到窥见陆思扬眼底的疲惫,方律才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睡一会儿吧,”方律替他盖好被子,柔声道,“等你醒了,盛木言就到了。” 陆思扬像只毛茸茸的乖巧小动物,任方律摆布着手脚,只定定望着方律的眼睛,那双黯淡的眸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方律心头一软,弯下腰在他唇角亲了亲:“我爱你,宝贝儿。” 陆思扬浑身一滞,连带着身体都紧绷起来。 他闭上眼,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指,无法抑制地颤动起来。 嗓子眼有些发紧,像被一只手用力扼住,喉咙一阵阵痉挛。 听到方律关门的声音,陆思扬撑起身体,趴在床头干呕起来。 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满眼,他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可笑,真是可笑…… 曾经他梦寐以求的,现在终于拥有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似乎是睡着了,可意识却一直都是清醒的。 灵魂好像从身体里飘了出来,浮在半空中,俯瞰着他沉睡的身体。 他甚至看到方律开门进来,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将他被子里的手拿出来,将手腕上的钥匙打开。 下一刻,他的意识倏地被吸进了身体里。 陆思扬缓缓睁开眼,脑子里一片混沌。 “吵醒你了?” 方律望着他的眼神,就像一汪温柔又深不见底的泉水,似乎只要他多看一眼就会沉溺。 随着铁链声作响,方律将固定在床头的另一段也打开,交给佣人收了下去。 陆思扬长睫垂下盖住眼底的嘲弄,他想要维护他唯一的自尊,至于方律,八成是不想被人看到在当今法治时代还会有这种如此惊世骇俗的行为。 当然,方律这样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可不认为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会骗过盛木言的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拆了手上的累赘,感觉整个人连呼吸都自由起来。
第六十八章 解脱 看到他手腕上被勒出的深紫色淤青,方律眸色一暗,也说不出是心疼还是什么,挣扎的神色只是一瞬,便消失了。 方律的手掌圈住他愈发纤细的手腕,拇指粗糙的指纹在细嫩的皮肤间细细摩挲着。 陆思扬只觉得对方手掌心的有些烫人,灼热的温度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试着抽了抽,方律下意识握紧,下一刻,又松开了他的手,陆思扬则趁机将胳膊放进了被子里。 两点过一刻,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佣人敲响了磨砂玻璃。 “先生,任少爷和盛总到了。” 陆思扬一愣,任擎川怎么也来了?再一想,方律是任擎川的舅舅,盛木言将任擎川带过来,不论发生什么,沟通起来总归会更省力些。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两道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陆思扬心底微微激动,他坐起身,期待地望着门口。 佣人将房门一左一右全部敞开,露出了走廊墙面上暗黄色的壁纸,绘着松石绿的花纹,这还是陆思扬第一次看到门外走廊的全貌……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陆思扬伸长了脖子等待着。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搭在床沿的手一紧,他张了张嘴:“木言,你来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让盛木言心底一沉。 在看到陆思扬的那一刻,盛木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病态的面容,凹陷的双颊,空洞的眼神,那双曾经带着桀骜的眸,此刻就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只有嘴角机械般地扬起,还让人能察觉到一丝生机。 见陆思扬朝自己抬起手,盛木言压下心底的怒火,快步走了过去。 “思扬。”盛木言攥住他不堪一握的手,嶙峋的骨头透过皮肉硌在掌心。 一股异样的感觉传来,盛木言心底一惊,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陆思扬用力握着盛木言的手,嘴唇颤了颤,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他讲视线转而望向盛木言的身后,轻声道:“任先生,辛苦你也跑一趟。” 在看到陆思扬的瞬间,任擎川神色微怔,却依旧维持着绅士般地表情:“应该的。” 陆思扬再次用力攥了攥盛木言的手,才松开来。 方律将枕头垫在他后背,陆思扬靠在床头,让出床边一块位置,拍了拍示意盛木言坐下来。 狭小的房间里,坐着四个成年人,略显得有些拥挤。 “你们聊,我去下洗手间。”任擎川说完,往方律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走出了房间。 方律犹豫了片刻,才站起来道:“那我也出去了,你们聊吧,有事就喊我。” 陆思扬点点头,看着方律走出了房间。 脚步声在门口几步之外就停了,他知道,方律就在门外。 盛木言替他压了压头顶翘起的一缕头发,柔声道:“公司里目前都运转正常,不用担心,还有,陈立那边也有消息了。” 陆思扬听着,眼眶红了起来,盛木言知道他想问什么。 “浩瀚的问题已经查清了,陆氏的公司账户也解封了。陆氏现在虽然名义上是万泽绝对控股,可好在上到管理层下到员工,方律一个都没动。我去联系过其他几个股东,他们表示愿意将手里的股份卖给你。不管现在是什么境况,远远没到绝路,还有机会。”盛木言看着他的表情,眼底划过一抹心疼,压低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今天既然来了,就有把握将你带回去。” 陆思扬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好。”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盛木言见他脸上有了倦态,帮他掖好被角就要站起来,却被一把拽住。 见他眼神里的不舍,盛木言笑了笑:“想聊天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先休息一下,过会儿我再来看你。” 陆思扬深深凝视着盛木言,过了会儿,才道:“嗯,好。” 他瞪大眼睛看着盛木言的背影,仿佛要把这个画面印进心底…… 盛木言轻轻关上房间门,回身的瞬间,脸色沉了下来。 “方董,”盛木言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的方律,“谈一谈?” “可以,”方律欣然同意,伸手朝旁边的小会客厅指了指,“盛总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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