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上还有多少活?” “两单。” “两单干完别接了,带你小男朋友出门旅旅游啥的,姐给你放一周的假。” “他......不一定有空。” “呦,”苏双州将摆台放回原位,“意思是有空就去了呗。” 有空还真可能去,回头陈风有空了倒是可以去远点的地方玩一玩,苏沂修脑子晕晕的,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是要去个有寺庙的地方,陈风最喜欢这种地方。 可不管爱去哪儿,陈风此刻只想赶紧离开医院。 “你吐吗?” “不吐,先给我弄点凉水......” 陈青就蹲守在病床旁边,垃圾桶就在床边,随时准备着。 就剩下半瓶了,打完用生理盐水冲一下管就能走,陈风索性也不睁开眼了,陈青在旁边急得直转悠。 早上的腹部CT检查结果已经发送到了医院小程序,陈青拿着检查结果来到了医生办公室,想要咨询一下陈风的康复情况。 张临并不在办公室,同组的一个主治医师正坐在电脑前和别的医生商议着什么,陈青站在旁边稍等片刻,办公室里病人比医生多,哭的笑的愁的喜的,一台台机器,一张张片子,冷漠地宣示着病人的寿命。 平凡的人穿上白大褂守在其中,试图从绝境中寻出一条路来。 又一位病患家属走后,终于轮到陈青。 “病人姓名?” “陈风。” 从长长的病患信息中找到这两个字,医生反复查看了几遍前两次的报告,对比报告上的数据。 “目前来看......”医生放低了声音,此刻医生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刺激着陈青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 “效果不是很好,肿瘤缩小并不明显,看起来还有向周围侵润扩散的趋势......” “再化疗几次看看,如果一直这样的话可能要调整化疗方案......” “啊......”陈青没料到是这种结果,他本以为陈风的病情已经在好转了,本以为再坚持三次就能手术出院回归正常...... 怎么...... “我哥他有救的吧......” 她问着,却不敢看医生的眼睛。 “视情况而定,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总之做好长期治疗的准备。” 陈青彻底傻了眼,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她拿着报告跑到了医院的走廊窗边,在浏览器上检索相关病案: 胃癌中晚期化疗无效怎么办? 全国胃肠科科室排名 化疗无效是怎么导致的 ...... 满眼是患者自述,家属自述,竟没有几个是好的结局,有网友倾家荡产去国外寻找机会,最后仍旧人财两空。 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陈风也治不好...... 这个哥哥陪了他十来年,虽是吵吵闹闹但终归血浓于水,陈青不愿意是这样的结局,要钱她有,大不了把房子卖了,大不了他们也出国治疗,她安慰自己,总会有救的,总有办法的...... 可眼泪却掉下来了,在眼下晕成了一团黑疙瘩,方才她还在围观别人的喜乐,此刻从观众成为了主角,她抹着眼泪下了楼,给陈风发去了信息: 【暴躁老妹】:我饿了,下楼买点吃的,你自己看着点滴。 【臭画画的】:你真不靠谱。 急救中心的招牌在背后,她出了大门,寻一处台阶坐了下来,不再去管路人的眼光,这门前来来往往人人自危,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穿着病号服来塞给她一张卫生纸,她裹了裹衣服,遮住了胸前的纹身。 要告诉陈风吗?他知道了会怎么样,会不会不想治了?会不会想放弃?他哥向来是个洒脱的人,又有些小聪明,亏本的买卖他从不干,想到这里,陈青擦干了眼泪,跑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包里装着化妆品,她飞速补了个妆,盖住眼边哭过的痕迹。 可手还抖着,恐惧在孤独中被无限放大,她控制着自己不要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就是不知道还能走多久。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饱饱留个评论吧~
第20章 噩梦 “你干嘛去了,这么长时间。” 陈风不满地抱怨,陈青正倚在病房门旁边,又恢复成了那一副有点欠揍的模样,她不确定自己眼底泛的红有没有被看见,也不敢靠陈风太近。 她圆上原本的说辞: “我饿了,去吃了碗面。” 陈风不再计较,收拾好了背包向外走去,走廊尽头那间病房的阿姨又路过了他的身旁,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化疗的病友几分钟前还在讨论着她,说羡慕她住在最后一间病房,阳光好,离开水房还近,门口人还少。 可那间病房房门正对着急救通道,听人说只有治不好的病人才会被安排住在那里。 陈风忽然想起这阿姨曾来找她画过遗像,几乎每次在走廊的另一头见着她,她都跟着康复视频做操,罢了还会认真地站在屏幕前听完注意事项,原是早已被宣判死刑的人在徒劳地自救罢了。 想到这里,心情便有些沉重,治疗虽是漫长而痛苦,可也比等死强得多。 陈风坐在车上向后看去,整座医院被栅栏包裹,像不属于这片城市的孤岛,岛上的人穿着蓝白条纹的衣服,尊严,地位,权利,那是岛外的人在意的事情,而他同那些病房里的人一样,倾尽半生财力,只求一线生机。 路过海骨寺时,陈青停下了车,寺内是与上次来时同样的光景,只是这次求来了个平安牌,陈风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在树杈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结。 好起来吧,快些好起来。 月上梢头,夜风拂檐,翌日清晨再醒来时,太阳被掩在厚厚的云层之后,仍旧是阴天。 化疗完的第一天药劲还没上来,陈风画了几张稿子,并不满意,手上用不了力,画出来的线条不如往常流畅,遂作罢,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到两点多,到医院里打完升白针,回家又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冗长的梦,未停的雨。 陈风吞了药,当下什么心情都没有,被子蒙住了头,窗帘盖住阴蒙蒙的天。 土腥味涌入鼻腔,他好似睁开了眼,一片漆黑,伸手向四周探去,凉气从指尖向内蔓延,手指所到之处皆是捅不破的木板。 “砰。” 眼前忽然亮起,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 亲人,朋友,熟悉的一张张面孔却都穿着孝衣,几个壮汉手里拿着铁锹,一铲子一铲子向他脸上挥洒着泥土,仿佛看不到他睁开了眼睛,陈青扶着两位老人站在坟坑边,哭得直不起身。 陈风身子一抖,猛然睁开眼,竟因着这梦出了一身的冷汗,枕边的手机嗡嗡作响,他接通电话,奶奶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风儿啊......” 语调还是往常那般慈祥,但掺杂着些别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但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陈风忽然不愿再听了,那噩梦像是个预兆,此刻竟被应验了。 “老头儿......刚刚走了。” 走了。 谁? 他不可置信地又看了眼电话号码,来电的人的确是奶奶。 这是梦里吗?他是不是还没有醒。 手机还在耳边,他却好像忽然不会动了,几个字听不懂般琢磨了一遍又一遍。 梦是反的吗,明明方才是他躺在墓碑下,爷爷跪在坟头边,原来竟是反的吗...... “你跟小青说一声,有空就来,忙就算了......” 那边匆匆将电话挂断,陈风此刻竟也觉不出难受了,只匆匆下床,敲响了陈青的房门。 爷爷是老一辈的典型,兢兢业业当了一辈子农家人,不爱讲话,常常抱着烟管坐在门前,老人家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成才,事事顺着他们心意去,陈风想念书,他就卖粮食换钱给陈风买书来看。 大字不识一个的他供着陈风进了尧青最好的学校,还没等到回报,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去了。 看车窗外的店铺,人们坐在里边举杯团圆着,那笑脸此刻叫人嫉妒,路灯下的红灯笼上悬着条幅,写着阖家团圆,他们却再也凑不齐了。 回老家的巴车上,陈青抱着他的肩膀哭个不停,眼泪将衣袖洇湿大片,她一时分不清自己为什么哭,是为爷爷吧,还是为她哥哥,总之眼睛哭到再也流不出泪来,她哭晕过去,熄了声。 陈风此刻才敢露出些伤心来,泪珠从脸颊划到唇边,挂在下巴上,两三滴聚在一起,被他用纸巾擦去。 陈青学纹身时,奶奶是不愿意的,可爷爷只说,孩子大了,愿做什么做什么,陈青想要开店,他便帮着找门面,店名叫凡烟,这俩字也是他起的,说人一辈子如过眼云烟,不用多在乎别人的看法,爱做什么,去做就是了。 就连陈风说自己喜欢男人,出柜的那天,爷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思考了好些天,最后叮嘱陈风找个好人家,他若是嫁,那爷爷给嫁妆,若是娶,他也能帮着备些彩礼。 他担心陈风老了没人照顾,但也只是劝他若有余力,还是领养个孩子。 可他没等到陈风穿上西装那天。 苏沂修从酒店回来,酒劲上头,下午睡了一觉,到晚上十点多在店里的隔间床上醒来。 微信只有张百桥发来的信息,问他是否已经到家,陈风自下午一两点起便没再给他发来信息,这有些反常。 没怎么犹豫,他拨通了电话。 “喂?” “陈风?” 电话接通,却没人应答。 “怎么不说话?” 电话那头的陈风张不开嘴,一开口便能被人听出来自己刚刚哭过,于是按下了挂断,打开了输入框。 【陈风】:我有事回一趟老家。 【陈风】:爷爷走了。 苏沂修听他讲过老人家的事,心中不免为陈风担心起来。 【修】:接电话。 他又打来一通,陈风无奈接下,却仍旧保持沉默。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沙哑的嗓音让苏沂修立刻揪起了心,他问道: “大巴还是火车?” “巴车。” “回来前和我说一声。” 没人回答。 “听见了吗?陈风?” “陈风?” 方才在陈青面前的伪装随着一声声呼唤碎去,陈风再也忍不住,哽咽,抽泣,他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抱着手机,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他再开口,话也说不成。 “听见了......听见了......” 苏沂修想让他别哭,车上那么多人,哭成这样多丢人,旁边有人睡觉的吧,声音那么大,吵到别人多不好,还是不要哭的好,可他想着,又有些挂念起他来,陈风胃不好,哭久了会不会胃疼?是该找个机会带他去医院瞧瞧这毛病,哭成这样是要有多伤心,怎么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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