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点”钢琴! 第一声琴音顺利拖住世界下坠,走和弦,下坠,再下坠…… 于是海平面升起,日光粼粼只剩四分之一,余下浪花的影。 「谁把谁的灵魂,装进谁的身体。 「谁把谁的身体变成囹圄,囚禁自己。」 我看到飞鸟。 我在浪上跑。 我步步生花。 我身后是海,大海,花海。 飞鸟啊,你看到我了吗? 「One day I will be you baby boy and you gon'be me. 「喧哗如果不停,让我陪你安静。 「I wish I could hug you till you're really really being free.」 飞鸟啊,花开了!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 “最好的报复是美丽,最美的盛开是反击。” “别让谁去改变了你!” “你是你或是妳都行,会有人全心地爱你——” 人声浩瀚,陈芒面对着三十多张面庞,竟然看到梁辰热泪盈眶。她明明今天画了那么漂亮的妆。要花了吧。 他的双手好像就是为音乐而生的,双臂像飞鸟一样翩然舞动,在他修长的指尖下,节拍鲜活有力,指腹一两拨千钧。 强,弱,次强,弱。 强,弱,次强,弱。 就在这永恒精准、千篇一律的重复中,音符活在了歌声里,那沉默已久的故事叫嚣着撕破天际。 少年手腕高抬,准许了歌声嘹亮。 1985年,一个小男孩出生了,出生在台湾的一个普通家庭。他叫做叶永志。 上了初中以后,他的同学开始更无底线地霸凌他,从言语辱骂上升到肢体冲突,理由是,叶永志不同于其他男生——他太“娘”了。 从小时候起,叶永志就是一个文静又懂事的男孩,不吵不闹,还会为父母分担家务,在其他男孩扎堆玩打仗游戏的时候,他却更爱学做饭,给父母做饭,帮母亲按摩。他是爸爸妈妈最乖的小孩子,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可渐渐地,他不仅心思细腻,女性化的行为举止也越来越明显。 “娘娘腔”,就是他听到的第一句辱骂。 不过是因为他不似传统男人那样阳光,走了另一条美好优秀的路,就被男同学视作异类,视作霸凌取乐的玩具。 他们强迫他代写作业,一次次扒下他的裤子,检验他的性别,一次次攻击他,伤害他,而旁观者,轻则无动于衷,重则加入这场闹剧,让他不得不连上厕所都要在上课的时候举手去——因为课间,那些人也下课了。 在施暴的小团体中,一个眼神就让人上去扇一巴掌的感觉不要太爽。可对于叶永志来说,一旦对上这个眼神,自己就要再坠冰窟。 他当然尝试过求助,他当然尝试过啊,可是没有人帮他,没有人拉他一把,就连任课教师都觉得他是需要矫正的“异类”,并不阻止学生们的恃强凌弱。 他就一直这么摸着黑走,被踹倒,爬起来,还是黑的,被踹到,爬起来,还是黑的,伤痕累累,永无止境。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最后一次倒下,倒在血泊中,再也没爬起来。鲜红的血液,啪嗒,啪嗒,溅出一朵又一朵鲜红的花。 “这世界太黑了。我找不到未来的路了。” 2000年4月20日,叶永志在最喜欢的音乐课上举起了手。 “老师,我想去厕所。” “去吧。” 于是,这便成了他的遗言。 瓷砖,血液,尸体。 同学的尖叫,老师的拨号音,救护车的轰鸣。 最后,是医生的“抢救无效”。 那是第二天凌晨,东八区的所有人迎来黎明,除了这个十五岁的男孩。 他永远凋零了。 而校方并没有报警。他们擅自清理过现场,给出了“死于心脏病”的交代。 最后的最后,丧子的母亲夜半攥着那张“妈妈你要救我,有人要打我”的小纸条,嚎啕大哭:“医生都说了我孩子没有病,我的孩子是健康的!难道像女孩儿也有罪吗?” 你们,为什么无动于衷!为什么助纣为虐?! …… “Same shit happens every day!” “你离开后世界可改变?” “多少无知罪愆事过不境迁。” “「永志」不忘纪念往事不如烟!” 歌声嘹亮,琴音铿锵。 陈芒听出异样,向陆藏之看去,竟然从他那张极少流露感性的脸上看到了……哀痛。他的手指在琴键上纷飞,明明是最恰当的响度,音阶里却好像蓄满了无尽的力量,嘶吼,暴怒,宣泄,那几近疯狂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是……是恨。 ——你们,为什么都无动于衷!!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 “最好的报复是美丽!” “最美的盛开是反击!” “别让谁去改变了你!” 陈芒指挥着歌声进入高潮,他那精准而理智的节拍器并未纠正陆藏之,因为正是这份力量,桀骜,铿锵,掀起了滔天怒浪,追着飞鸟疾行。 日光粼粼,海平面上金光涌现——那不是落日,那是日出! 那不是晚霞,是黎明! 跑吧!随飞鸟奔向黎明吧! 盛开吧! 荆棘深扎血路,玫瑰向阳而生。 不是一朵,是一大片,是玫瑰花海,是满世界的红,是漫天纷飞的花瓣。一株凋零,千万株盛开。 这是血铺的路,往后,可以顺遂了吗? 指挥的少年垂下眸子,压低手腕。 海啊,息怒吧。 让浪静下来吧。 于是琴音婉转,人声渐弱。 「玫瑰少年在我心里。绽放着鲜艳的传奇,我们都从来没忘记。 「你的控诉没有声音。却倾诉更多的真理,却唤醒无数的真心。」 那过去都淹没了吗? 都埋葬了吗? 那就,见证新的日出吧! 扬起手腕,起!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 “最好的报复是美丽,最美的盛开是反击!” 手势变化,注意变调! “别让谁去改变了你!” “你是你或是妳都行,会有人全心地爱你——” “玫瑰少年在我心里。” “玫瑰少年,在我心里……” 一手回到原点,攥拳——人声收。 一手冲钢琴打手势——继续独奏。 他轻巧地为钢琴一个声部指挥着,于是这最后的几个小节,琴音孤单又圆满,轻轻、轻轻,一步、一步跳动着。 于是浪花得到抚慰,海平息了。 这舞台熠熠生辉,聚光灯照亮每一个人的面庞,还有小姑娘脸上的泪水。 钢伴穿着燕尾服起立,立于指挥位的少年一并转身,再次露出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庞,打了个手势,而后,再次深深鞠躬,带着全体演员一起。 掌声雷动,闪光灯咔嚓,咔嚓。 ---- 杜绝校园霸凌!!!!!有任何情况及时向家长和学校反馈,甚至可以跨过学校直接报警!
第56章 红娘 ====== 下到后台,所有人纷纷松了口气,有的还伸起懒腰来。王文轩蹦出来,一手叉腰,一手指天,大喊:“高二3班!超常发挥!” “嘘。”陆藏之立刻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影响台上,主持人还在串场。 陈芒独自盯着虚空一点,久久失神。 他的背影挺拔又孤单,陆藏之看到他,凑上去拍了下他的背:“指挥得很好,效果不错。” “嗯。” 他在想别的事。 突然,梁辰冲过来:“不好啦不好啦不好啦不好啦——”然后一把拽住陈芒的胳膊,恳求道:“求求你了!!” 陈芒:?! 他差点下意识把人甩飞,还好克制住了,由她拽着:“出什么事儿了?” “四班她们要跳《Monster》!”小姑娘一脸委屈,“我们跳舞压轴,她们就在我们前面跳,可是我刚刚才知道,她们有架子鼓伴奏,我们没有!我们只能放原声!” 陈芒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缓缓挑眉。 梁辰:“所以求求你啦求求你啦!给我们敲架子鼓吧~不然我们就在人家后面出场,直接被比下去了,还怎么压轴啊……丢死人了!你不要总是这幅冷酷无情脸啊~~求~求~你~啦~蟀~鸽~” “……” 陈芒几乎没有朋友,也没什么人敢靠近他和他交朋友,他也乐得清闲。但是和梁辰这一年来的相处,他能感觉到这位小姑娘是个热情友好、善良活泼的人,所以他也愿意把她当作朋友,帮她的忙。 架子鼓视奏对陈芒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 如果最后一个节目他上场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装作没来得及叫陆藏之? 然后徐欣冉等不到陆藏之,就不会和他表白了? “……”陈芒叹了口气,把胳膊从梁辰手里抽出来,“有谱子吗?” 那对大眼睛蹭!就亮了:“网上应该有!我我我给你找!” 她正手忙脚乱到处摸手机,学生会串场的同学就来催上了:“三班走快一点儿!四班马上下台!” 人群只好乱哄哄地退场,陆藏之要留在后台忙碌,朝陈芒挥手告别。 回到观众席。 陈芒在他的位置落座,梁辰累得直接蹲在他腿边,掏出手机搜索,片刻,把手机递了过来——“喏,《极恶都市》架子鼓谱。” 陈芒接过草草看了两眼,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把手机还给她:“去帮我印出来,然后找陆藏之说第十八场加一套架子鼓和一个谱架。” “好的好的好的!谢谢你呜呜呜,我去了!” “哎,回来的时候再帮我带根铅笔!” “知道啦!” “……” 小姑娘跑得还挺快。陈芒才刚看完两场大合唱,她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把一沓谱子塞到他手里,还有一根铅笔。 “都在这儿了!” “嗯。”他点点头,快速浏览着无线谱,然后用铅笔认认真真圈出几个小节,做了一些无人能懂的标记,又划掉一些音符重新记谱。 梁辰还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怎么样?这个难吗?” “不难。”他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先说好,我两年没摸鼓了。” “这是小事,我相信你!既然没问题的话,那你先看着,我走啦?” “嗯。” 全部批完,陈芒又从头捋了一遍谱子,抬手在几处看不见的定点分别敲击几下,就算温习过。他又叹了一口气,回头。 后排的座位上,徐欣冉正歪着头发呆,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不时抿一抿唇。 应该是在演习表白时说的话吧。 啧。 陈芒又看向舞台,无心观赏华丽的布置,只一味盯着黑洞洞的台口。陆藏之就在那后面忙碌。
92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