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陈芒问。 “忘了。”他说。 “……”陈芒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屁股后面有东西。” “什么?”陆藏之真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功夫,陈芒先一步跨出超市,撂下一句:“狐狸尾巴。” 满街的圣诞装潢。目之所及,店铺橱窗张贴着圣诞老人的图案,红红绿绿,袜子,雪花,一户户的玻璃门上都是“Marry Christmas”,有的门口还摆着圣诞树甚至驯鹿。檐下几串雪花吊灯一闪一闪,音响里播放着《铃儿响叮当》。街头巷口更是不乏有人摆小地摊,卖圣诞小袜子的、鹿角头饰的,还有什么巧克力,水果糖,那堆小玩意儿应有尽有。年轻人围着摊位拿手机扫码。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在这样的夜色里,冷风一吹,你甚至以为要下雪。 当然,北京近几年是不怎么下雪的。雪花飘落的场景也只是想想罢了。 “叮叮当~叮叮当~” 等二人走近,才发现居然是那个圣诞老人模型一直在唱。 陆藏之目光扫过这老头的笑脸和白胡子,忽然问身边人:“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能实现愿望,你的愿望是什么?” 陈芒开口,想回答当然是让妈妈回来,但在这阖家欢乐的节日气息下显然不适合,况且他本来也不会说这种话。他垂下眼,想了很多,最终也只是说:“看烟花吧。” 看烟花吧,让我回到那些永恒的瞬间。 陈芒的母亲是2017年1月27日去世的。 那以后,他再没有看过烟花。 因为2017年12月1日,北京市十四届□□会四十二次会议表决通过《北京市烟花爆竹安全管理规定》,北京市五环路以内(含五环路)区域,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他明明记得那些除夕夜里飞溅的火光,炸响的爆竹,还有饺子香气。可他2017年以前的记忆就像被封存了,好像和妈妈一起看烟花的日子,是上个世纪的事。好像妈妈走了以后,一切只是麻木循环的默片。 原来,2021年也要结束了。 他想了很多很多,变成了这么简短的一句。但他没想到,这么简短又轻飘飘的一句,陆藏之一直记在心里。 该等红灯了,两人在斑马线前止步。 路灯下,一对情侣拥抱在一起。旁边就是公交车站,想来是告别。女生的格子围巾被风吹得飘起一角,但没关系,她整个人都埋进男生怀里,甜蜜至极。 陈芒看着他们相拥的样子,忽然,问了一句他平时绝不会问出口的话:“你有喜欢的人吗?” 虽然这是学生间常聊的话题,是所有八卦的开头,但陆藏之还是觉得奇怪:“怎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陈芒偏开眼。 于是他很认真地思考起来。说实话,在认识陈芒以前,喜欢他的女生不少,可他并不认为自己喜欢过什么人。母亲没去世的时候,他家庭温暖,爸爸妈妈夫妻恩爱,彼此一心一意,所以真的有人来表白,他也会拒绝,表示自己要等一个能够共度一生的人;而在母亲去世之后,他更没心情喜欢谁了,不出去把人解剖了就不错。 但是,在认识陈芒之后…… 陆藏之看向他,问:“你觉得,喜欢的定义是什么?” 陈芒:“不知道。”很简洁。 谈话间红灯突然变绿,两人过马路慢了一步,被一辆急着右拐的大货车按住喇叭好一通催。耳朵当场献祭,好像让鱼叉给捅了,以至于陆藏之完全没听见陈芒的回答。 他偏身,凑到人脸侧:“嗯?什么?” 陈芒刚要重复一遍,呼吸又有些热,于是咽了口唾沫才说:“不知道。” 陆藏之:“……” 他忘了陈芒在这方面没什么造诣。 马路对面儿有个小摊用小方礼盒磊了个金字塔,仔细一看,是平安果——就是普通的苹果穿上礼服而已! 摊主扮成了圣诞老人,看到两人过来,叫卖道:“麦瑞葵马!祝你平安!都是挑得最好的平安果,十块钱一个,来一个吧!” 陆藏之笑出声,直接掏出手机扫码,说:“给我装三个。” 当时陈芒就给了他一肘!“你他妈想买苹果刚在超市怎么不买?四块钱一斤的不要,你要仨十块的!你买这冤种玩意儿干嘛?” “你一个我一个爸爸一个,图个吉利呗。”说着,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拿好。” “……” 陆藏之指腹是热的。 陈芒心里也是。 你问我喜欢的定义是什么?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 司马懿带圣杯多此懿(一)举。 对不起,我又开始瞎编歇后语了,这次是脑瘫王者梗,冷到了致歉。 下一章可以配合BGM《玫瑰少年》食用。
第55章 玫瑰少年 == 大礼堂灯光璀璨,高出一截的舞台上,学生会成员跑来跑去地布置场地、调试电脑,麦克风不时呜隆几声。 台下整整齐齐码了一大片椅子,学生们陆续落座,服饰各异,三五成群地交流起来。时间还早。 男厕所。 陈芒靠在窗沿把黑西裤穿好,正把白衬衫的下摆往里掖呢,突然门被打开,吓了他一跳。 他不喜欢扎堆脱衣服跟一堆人坦诚相见,所以等人都走了才进来。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来才对。 陆藏之捕捉到他表情里一瞬间的惊慌,笑了:“怕什么,你是大姑娘吗?” 黑色燕尾服把来人挺拔的身形衬得更加伟岸优雅,而这优雅的手中捏着一枝红玫瑰。玫瑰鲜红,花瓣娇嫩,是真花。 原定计划是钢伴和指挥都穿燕尾服的,但陈芒坚持认为穿这玩意过于骚包,所以坚决不穿。没想到穿在陆藏之身上,这么…… “……” 陈芒匆匆扣上皮带,又把黑西服的外套披上,耳朵有点热。他就这么看着陆藏之手执那朵红玫瑰,仪态端庄,朝自己稳步走来,一直走到他面前。见他还要靠近,陈芒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在墙上。 后背冰凉,胸腔滚烫。 那对桃花眼笑盈盈的。 他不自然地偏开脸、耳垂红得要滴血。陆藏之当然看见了,也不说,只是帮他把西服扣子扣好,然后将红玫瑰插进驳领,调整好角度,和那条领带相得益彰。 两人离得很近。 陈芒感受着陆藏之的动作,听见他笑着说:“给你挑了朵最漂亮的。来照照镜子。”然后肩膀被拍了拍。 “哦。”他身子在前面走,魂在后面飘,等到站定在镜子前,才注意到,自己和身边人并肩而立的样子,非常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什么特别的妆容,也不是特别的场景,但和他如此正式地站着,并肩站着,就是特别好看。 直到多年以后看到这一天的大合影,他才知道。 这是青春。 但青春,本就是后知后觉的事。 “好看吧?” “好看。” 回到后台,准备进行最后一次排练。他们回来的并不是最晚,所以其他人还在休息,角落里,徐欣冉又在偷偷朝陈芒招手。 他们都穿着衬衫西服,男生别的是红玫瑰,女生别的是白玫瑰。徐欣冉就别着一朵白玫瑰。 陈芒瞥了一眼台口串流程的陆藏之,默默走近她:“怎么了?” 徐欣冉小声说:“我们说好的事……你没忘吧?” “……”陈芒又瞥了一眼陆藏之。 他平日里也总是这副恹恹的样子,可能因为眼睛是单眼皮,还白多黑少。但这一刻如果陆藏之注意到他的话,一定会问:“怎么不高兴了?” 是的,他现在好心情全都没了,就像心脏被人摁进一盆冷水,或者数九寒冬的冰湖。其实……不答应也没关系吧。 徐欣冉见他沉默,小声提醒着:“就是……就是等最后一个节目开始,就是梁辰她们开始跳舞的时候,你记得帮我把陆藏之……叫到后台通操场的那个出口……” “知道了。”陈芒冷冰冰地回答。 陆藏之回来了,拍拍手组织道:“3班集合!排练最后一次!” 这次陈芒终于不用坐轮椅了。他站到指挥位置,笔挺地立着,抬手做准备。队伍里,王文轩盯着他,突然叫道:“我草!哥你是不是长个儿了卧槽!我怎么感觉你现在站我跟前儿这么高呢?!” 他这么一嚷,周遭同学也纷纷看过来,上下打量:“诶!你好像是长个儿了陈芒!” “还真是诶!” “居然真的长高了!” “真的长高了!” 陈芒:“……………………” 这是什么值得惊叹的事吗! 王文轩就非常惊叹:“哇靠,你是不是骨折把腿摔长了?” “你傻呀!”梁辰插嘴:“那不就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了吗!” 王文轩:“嘶,有理。” 梁辰:“一定是轮椅有长高魔法!这样才能均匀长高!” 王文轩:“你说得对,一定是!” 陈芒:“…………………………” 你滚,你也滚。 “好啦你们别吵啦。”陆藏之又拍拍手,“最后一次机会,抓紧。指挥给拍子。” 三,二,一,走。 陈芒带领众人开始合唱,后台没有钢琴,陆藏之无所事事站在一旁打量他。确实长高了。其实这孩子好像从暑假就开始蹿个儿了。哎,都是健康饮食健康睡眠的功劳,他陆藏之功不可没。 骄傲的嘞。 ——“敬爱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新、年、好!拼搏的2021画上句号,崭新的2022即将到来,和一中学2022年元旦联欢,现在开始!” …… 高二3班第九个上场。 陆藏之一直站在台口组织学生会,终于,轮到他加入这队伍。他理了理燕尾服,作为钢伴站在队首,身后是合唱指挥,陈芒。 台上,女主持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每一个音响:“叶永志的悲剧仍在时刻上演,让我们抵制校园霸凌,抵制一切歧视,让花成花,让树成树。接下来请欣赏高二3班带来的《玫瑰少年》,有请!” 陆藏之扭头一招手,轻声道:“走。”而后带领队伍,踏上舞台。 陈芒盯着他的背影,步伐端正,在舞台光照亮面庞的那一刻,竟有些恍惚。 这是他第一次和陆藏之站上同一个舞台。 对他来说,这就是值得铭记的事。优秀乐队出来的人,对舞台的感情总归不一样,他们有着极强的舞台精神、舞台尊严、舞台荣誉感,每一次演出都是一场战役,而这一刻,你是我的战友。 顶灯将舞台上的人照得光彩夺目,三个立麦分开摆放,三十多位同学身穿黑西服、白衬衫,怀里的一朵朵玫瑰花刚好与暗红色地毯相衬。钢琴前,少年一袭黑色燕尾服端坐在琴凳上,一个立麦在手旁正对着琴键。两位长笛演奏者和一位萨克斯演奏者立于舞台另一侧,正中,面色寡淡的少年向观众彬彬有礼鞠过一躬,而后在掌声中转身,双手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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