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背后发凉,紧张地笑起来:“我们是不是,有点误会?” 卢比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没听清,自顾自说:“我的领导问你们,货在哪里?” “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我们认错人了。”沈忱话说到一半,季岸忽地抬手拦了拦,抢过话道,“你认错人了,我们没有货。” 对方边比划边道:“你们,药,违禁品,货呢?” 沈忱脑子一抽,跟着比划道:“我们,没货;你,认错人的明白?” 卢比大约是听懂了,连带着卢比的“领导”好似也看明白了。 他稍稍往后站了些微,努力挪着眼珠子看向季岸的脸,悄声道:“他——们——是——毒……” “你才知道?”季岸不客气地反问他,“这就是你说的负责人?” 沈忱:“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他们悄声说着,对面卢比也正和中年男人在急切地解释着什么。 中年男人忽地扬声:“@%#@*!” 卢比点头哈腰,看起来像是在道歉,转而又扭头冲他们问道:“你们是警察吗?” 中年男人倏地抄起烟灰缸,朝着卢比狠狠砸过去,嘴里还不清不楚地骂着什么。卢比反应倒是快,侧闪一步,刚刚好躲开。玻璃烟灰缸在地上砸出巨大声响,碎片弹飞;沈忱只觉得余光里有东西倏地飞过来,不等他做出反应,玻璃渣子就狠辣地擦过他的右脸颊。他“嘶”地一吸气,捂着脸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操!” 就这退半步的动作,和这声字正腔圆的国骂,彪形大汉们就像方阵队表演似的齐刷刷站起来。 沈忱:“!” 季岸:“!” 这群人的老大端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抽雪茄,一手搭在桌面上,手指轮换着敲出马蹄的节奏。他神情微妙,除了“来者不善”之外,沈忱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本来也不擅长看脸色。但那些大汉,包括卢比,仿佛都已经读懂了他的意图:那些人不紧不慢地慢慢围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满脸的蓄势待发。 “……我觉得我们要完蛋了,”沈忱匆匆说,“怎么办季岸……” 男人冷静得诡异:“等下我说跑,你就跑。” “怎么跑啊,这怎么跑啊……” 三两句话间,包围圈越来越小,白灯把一张张脸照得极其可怖,沈忱紧张到吞口水:“我不会死在这里吧?……” “下了楼往右跑,我会追上你。” 雪茄男几乎和季岸同时开口,说了个什么简短的词。 下一瞬,季岸一脚踹在他们身后堵门的男人身上,朝着沈忱大喊:“跑!” 有那么零点几秒,沈忱感觉自己是九十年代的港片主角,正在经历和黑恶势力的对抗,最后会遍体鳞伤的获胜,因为正义必胜。 但零点几秒后,恐惧便占领了他的理智高地,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听不着,耳朵里只有季岸那声“跑”。 他疯了似的撞开那些彪形大汉,就往门外冲。 然而那些人哪里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沈忱没能跨过那个门槛,后领子就被人抓住了。 他倏地闭上眼,却听见壮汉在他身后一声闷哼,接着松开了他。 沈忱回过头,季岸撂倒壮汉的手肘还没完全放下。男人没有一秒犹豫,没有一句多的话,甚至都没多看沈忱一眼,闪身便往办公桌处冲。过程中男人像趔趄似的前倾身体,顺势捞起办公桌下那根沈忱盯过的灯管。紧接着,季岸左手撑在桌面上,利落地越起再落下,几乎在眨眼间窜到了雪茄男的背后。 男人一把箍住雪茄男的脖子,在一众惊呼声里,把灯管狠狠敲在办公桌上。 玻璃管哗啦地碎了一地,剩下半截仍握在他手里,破口处闪着锐利的光。 众目睽睽下,季岸轻巧地一抛再一抓,反手抓住灯管,拿破口对着雪茄男的侧脖子。 众人:“!” 沈忱:妈的这人好帅! 再没人注意沈忱,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季岸身上。 只有季岸看着他。 他看见季岸用嘴型说“走”,沈忱深吸一大口气,扭头狂奔。 守在走道的那两个黑夹克还没意识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正笑嘻嘻地闲聊。沈忱冲出来得太突然,两个人反应不及,沈忱就那么缩着肩膀,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踉踉跄跄跑下楼梯。 外面是偏僻的住宅区,这一刻,夜市的热闹离他很远。 沈忱跑得并不快,这附近太黑,他有轻微的夜盲,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他却不敢放慢脚步,只能没命地跑——他才不是港片里帅气男主,要真落在那些人手里,九成九没好果子吃。 但偏偏这时候,他脑子里在反复播放刚才烟雾缭绕下季岸的样子。 他们之间可没什么患难与共,除了曾被一块儿关在体育馆的器材室一整晚。 所以沈忱从来不知道季岸会打架,更不知道季岸是那种“你先走我殿后”的勇士。 “要走我先走,要死你先死”,才比较符合他们的关系吧? 沈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汗雨如下也不敢停;他明明是很紧张的、很害怕的,思绪却异常的清晰: ——他跑了,季岸怎么办? 他不是帅气男主,季岸也不可能是;就算季岸是,那房间里起码有二十人,季岸要想脱身,至少得是武林高手。 接着沈忱的眼前便好像放电影似的,开始播放季岸被二十人围殴、头破血流的狼狈模样。 他的脚步因此而放慢,再放慢,再到停下来,沈忱佝下腰,双手撑在膝盖处大喘气。喉咙在燃烧,侧腹在抽痛,他喘了半分钟才终于直起腰,转身看回去——无情的黑夜中,只有那栋小楼,那间“台球室”亮着惨白的光。 他跑了有多久了?季岸现在怎么样了?不会已经被打死了吧? 各种问题在沈忱脑子里疯狂地转,他用手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像是因为狂奔这么一段而脑子太热,也像是被这荒谬又可怕的乌龙事件吓懵了,沈忱没有思考几秒——不,他根本没思考,在做出决定之前,他的脚已经迈开了。 朝着他跑来的方向。 “我要死在这些人手里了,那就是季岸全责”,他这么想着。 沈忱迈着两条沉重的腿,努力想再跑快点。但平时完全不锻炼、经常熬夜、抽烟喝酒的报应都来了,没跑几步,他便觉得肺要着火,头也跟着发昏。即便如此,他仍咬着牙坚持,速度甚至比刚才逃跑时候更快。 很快,那个发光的楼道口再次出现。 时机巧得像演的,在他抵达时,楼道口里窜出来一个人。那个人手里仍拿着半截管状物,背身出来,朝着里面狠狠踹了一脚。 是季岸。 “季……季……季……”沈忱想叫他,可根本叫不出来。 男人就像脑袋上装了雷达似的,只一秒就接收到他的讯息,朝他看过来:“……不是让你跑吗?” 这题沈忱会,这种时刻当然要说“我怎么可能丢下你”“我回来帮你”“要走一起走”之类的帅气台词。但等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口气,张开嘴喊话时,另一句话冒了出来:“我一个人怕!” “……” 男人三两步冲到了他身边,借着微弱的光,沈忱能看到他脸上挂的彩:“你被打了没有?” “……”季岸口吻不善,“你猜?” “……” 两句话的功夫,楼道里追出了第三人,打断了沈忱的话。 季岸的反应速度是沈忱的七倍,他把那半截灯管一扔,转而捉住沈忱的手,拉着沈忱拔腿就跑。 沈忱:“我,我,我跑不动了,已经……” 对方像听不见他的话似的,紧紧地捏着他的手腕,自顾自往黑暗里狂奔。 那些黑夹克一边叽叽哇哇地大声骂着什么,一边朝他们追来。 大约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就会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 沈忱也不例外——但他刚才已经激发过了,现在是超载后的疲软期。他们才跑出去没一百米,沈忱腿发软地往前踉跄;男人反应快极了,猛地抬手,硬生生把沈忱拉住,没让他摔倒。 在后面的追击声中,沈忱崩溃道:“我崴到脚了!” “……Fxck。” 季岸罕见地骂了一句。 他不带犹豫地朝沈忱弯下腰,像要撞死对方似的,用肩膀猛地顶住沈忱的胃。 “!!!” 下个瞬间,沈忱的天地颠倒了——季岸把他扛起来了。 男人靠着一只手死死圈住他的腰背,继续往前狂奔。颠簸带动男人的肩膀一下接一下地撞在他胃部,刚吃的炒饭都快被顶出来。沈忱只能一手抱着季岸的手臂,一手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吐出来。 他算是偏瘦的,个子也不算高,个头更不算大;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被另一个男人像扛米似的扛在肩头。 尤其扛他的还是季岸。 而身后的“追兵”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被拉开了距离。 ——原来季岸身上的腱子肉,是真材实料,不是摆设。 数分钟后,追兵越来越远,骂声都变得朦胧,可季岸速度丝毫不减。正当沈忱想告诉他可以停下的时候,男人突然一顿,整个人往前栽。沈忱的脑袋在季岸的背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数。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只铅球,被人大力地抛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十一章 夜光手表 坠地的瞬间,沈忱下意识护住了脑袋。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反倒称得上是开始——他摔下去的地方是个陡峭的长坡,泥土地,枝蔓横生,非常原生态。他顺着坡道滚下去,肩膀、膝盖、手肘在滚动间不断地和树木碎石磕碰着;这条道还分外的长,长到沈忱感觉自己脑浆都快被摇匀了,滚落的势头也没有减缓多少。 直到他的侧腰撞了棵挺拔粗壮的大树。 “!” 树干被撞的闷响,树叶沙沙地摇了摇,接着夜又回归了寂静。 那一瞬的剧痛几乎让沈忱昏过去,意识都中断了,隔了好几秒才恢复过来。一片漆黑中,他连爬的力气都拿不出来,只能仰面朝天地躺在略微湿润的泥土地里,不断深呼吸,以缓解侧腰的痛。等到腰上那块好了些,他才察觉到身上其他地方磕磕碰碰的疼。 ——好想回家。 沈忱努力地深呼吸,忍着疼,想到的全是躺在自己公寓柔软的沙发上,一边打游戏一边喝奶茶的惬意画面。 等他再缓过来点,他要马上用手机写封遗书……不,一封不够,起码两封,还得跟他家长交代一下他为什么会英年早逝。顺着遗书的内容想下去,他又不禁疑问“怎么城市里还附带这种荒山一样的地方”,接着他便想到了季岸——季岸不会是故意把他扔下山的吧?谋杀,这肯定是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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