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佑倒是表现出了兴趣,不过没有急着做决定,说要等到高考完再说。 季琦玉没参与任何家庭聚会,今年过年他有新计划。 在网上看了几天地图,初八那天早上,他背上空书包悄咪咪出了家门。 他的包里就带了几样东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笔记本,下了公交车,沿着绘制的地图慢慢走进了胡同里。 这里名叫“小破巷”,是个远离城市中心的贫民窟。 斑驳破败的墙壁,爬满脏污的木门,下过小雪,化了的雪水和灰尘将道路染得极其稀脏,季琦玉每走一步,眉头都会锁得更紧。 他将附近逛了一遍,童年残存的和外婆在小花园里一起种花的片段却和这里毫不搭边。 没有一个地方是熟悉的。 五岁之前他都住在这里,可是太久远了,中间又发生了太多事,他完全想不起来外公外婆住的是哪一个房子。 儿时记下的信息只有寥寥几字,光凭着这些信息,很难找到外公啊。 中午,季琦玉在路边一家粉面馆吃了一碗面,老板是个胖大婶,很热情,也许是来这边吃面的陌生人少了,她的话闸一开就停不下来,从街道文化聊到家长里短,从建房年代到拆迁时间,甚至她家隔壁几口人都要说给季琦玉听。 中途季琦玉几次想打断,都没能止住老板发言的激情。 吃完面条,季琦玉想了想,鼓起勇气问:“老板……请问您知不知道,这边以前住着一个叫温涵蕊的人?” 温涵蕊是季琦玉母亲的名字。 好久没念这三个字了,季琦玉说完之后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复杂感觉。 他回到了和母亲一起居住过的地方,回到了他的根。 他想着,反正凭着他那点零星的记忆也找不到确切地址,不如问问人,碰碰运气,万一有人认识呢。 “温涵蕊?”胖大婶愣了愣,边收碗边说,“有点耳熟啊……我好像听过,小伙子,你等我想想。” 季琦玉小小激动了一下,没由来的,有些紧张。 他从很久之前就想来找自己的亲外公了,迫于两个弟弟的淫威,他没能付诸行动。 外婆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也是一念之间决定要过来的,他怕再不行动就晚了。 与其活在无限等待的煎熬里,不如放手一搏,等找到了外公,或许…… “温涵蕊!”胖大婶突然把手里的筷子“啪”一下摔在了桌上,瞪圆了眼睛吼道,“是不是温家那个小蕊蕊啊!” 季琦玉吓了一跳:“什么?” “对了!温老头他女儿不就是叫蕊蕊吗!已经死掉很多年的那个!”胖大婶直白的言辞让季琦玉有些难受。 “您……认识她?”季琦玉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忐忑道,“可以……给我说说吗?关于她……和她父母的事。” “哎哟!”胖大婶瞬间开启话痨模式,也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刚认识的,张口就道,“温老头家那小姑娘,小时候长得可漂亮了!是我们街上出了名的大美人呢!就是可惜去得早,留下她爸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呐!我记得……那时候她好像都快大学毕业了!挺着个大肚子回家里来,毕业证都没拿到呢!听人家说是在学校里被男人骗的!怀的孩子人家不要!那恶心的贱男人可把他们家害惨了!” 胖大婶骂骂咧咧说了几句,忽然叹了几口气:“唉,要我说温家老两口也是命不好,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养大了还被别人骗了,骗了也就算了,好好带在身边长大,组个小家,艰难点也挺好,蕊蕊那闺女偏偏生了重病,没钱治啊!穷啊!那时候老温天天搬砖,温老太眼泪都哭干了,凑不齐钱给她治啊……” 说着说着她抹起了泪:“唉,他家……可怜……还有那个小孩儿,老温家好不容易留个根儿,贱男人一来直接明抢,说带走就带走,十几年没影儿了!你说这造的什么孽!” 季琦玉听得喉头哽塞,一股股酸胀感涌上眼眶和鼻尖。 明明是他家人的往事,却只能从别人的嘴里听见。 他离开的时候年纪实在太小了,根本记不清事情,也理不清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从不知道母亲过世那段时间家里竟然这样贫困,从来没想过外公外婆这么多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女儿没了,外孙被渣男抱走,一家四口只剩下老两口相依为命,哪儿还有什么念想。 他应该早点来的。尤其是外婆……离开之后。 他应该早点来陪外公的。 一个孤家寡人,没有亲人的陪伴,生活怎么料理?独自一人日复一日,活下去的期盼和希望又在哪里? 季琦玉忍住几欲夺眶的眼泪,颤抖着声音说:“老板……请问……温先生,他现在住在哪里?” 胖大婶像是现在才想起来好奇季琦玉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会问温涵蕊的事,她微张着嘴唇,含着眼泪盯着季琦玉的脸观察了一番,才晃着手指点了点他:“你……你不会是……你……” 季琦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他整张脸被喷涌而出的酸意涩得拧在了一起。 他双手捂住脸,深吸了几口气,错过最强烈的那阵哭腔,沉声道:“温涵蕊……是我母亲。”
第29章 自杀 胖大婶盯着季琦玉看了半天,她没想到说了半天八卦的主人公就在面前,可能是太过惊讶了,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季琦玉花了几分钟调整好情绪,抬头看着还处于震惊之中的胖大婶,勾着嘴角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还想请问,您知道我外公现在住在哪里吗?” 胖大婶总算回了神,不过关注点很奇怪:“外公?你……你这几年跟着你那个便宜爹跑南方去了啊?叫法都变了!” 季琦玉点点头:“在南方住了挺久的。” “哦……”胖大婶皱皱眉,没有立刻回答季琦玉关于外公的问题,把脏碗收到厨房后,拿了一块洗干净的抹布出来擦桌子。 季琦玉静静地等着。 “你,哎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胖大婶背对着他大力擦桌子,肥胖的身躯左右摇晃,她说,“我记得你姥爷以前总叫你小砚,什么什么砚?我忘了,好久没听他提到你了。” 季琦玉愣了一下。 小砚? 五岁之前和母亲一家相处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记事开始到现在,季琦玉只记得自己叫季琦玉,对胖大婶说的“小砚”没有一点印象。 也有可能是用“季琦玉”这个名字习惯了,导致他的记忆产生了错乱,连带着他努力回想曾经在小破巷居住的那些生活片断,别人叫他的嘴型也被替代成了“小玉”。 季琦玉忽然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有了浓浓的好奇,如果不叫“季琦玉”,如果有其他的名字,如果一开始没有跟着季与安去陆家,他的人生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换回原来的名字是不是就会……是他一直渴望拥有的正常人的人生呢? ……他还可以选择吗? 这种强烈想要换一种人生的冲动让季琦玉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他有些激动地开口:“老板!请问您能告诉我我外公住哪里吗?我想见见他!” 胖大婶听见季琦玉放大了的声音,顿了顿身子,转过身来,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 “孩子,你……”她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地说,“你姥爷他……在你姥过世没多久……就中风了,进了医院,听说是老家那边的亲戚过来照顾的,一直也没回来,抱歉啊……我不太了解他老家那边的事。他在这边的房子是租的,房租好几个月没续了……我也不知道老王家还给他留着没……” 季琦玉瞳孔急骤收缩:“中风……了?” 胖大婶一改之前的能言快语,支支吾吾道:“哎……这事儿,你看,老王家都搬市区去了,你想要看他租的房子也没钥匙,我这儿也帮不了你什么忙……” 短暂的喜悦过后是无尽的失望,直到徒步回到陆家,季琦玉心里还是直发堵。 他很后悔没有在外婆出事的第一时间找到外公,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没偷偷去见见他们,要顾虑那么多,要等这么久。 曾经憧憬过的那些画面现在全没了。 未来…… 季琦玉精神恍惚地站在窗户边,温热的泪水无声滑落。 他的未来还有什么呢? 原本以为可以找到自己的家人好好体验家的感觉,所以这么多年,就算遇到了这么多不好的事,好多次他都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乃至自杀的想法出现了那么多次,他都咬牙强忍到现在。 他不是没有反抗过,他也举着刀想要同归于尽过,为了幻想中的未来,全都忍下来了, 可现在呢? 他知道胖大婶吞吞吐吐不敢说出来的是什么。 他的外公生死未卜,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 这样活下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他再也回不了那个家了。 “你今天去哪里了?”房间门突然被人推开,季佑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季琦玉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如果不是季佑,他不会毫无尊严地躺在男人身下供人侵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外婆被拔掉呼吸机,他受了那么多的凌辱,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季佑先开始的! 他恨季佑。 恨季诚。 也恨季与安。 恨所有姓季的人! 季佑慢慢走到季琦玉面前,沉默地看着他脸上的湿润,视线逐渐锐利起来:“你去小破巷了?” “关你什么事?”季琦玉冷哼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睛还在流泪,他正视着季佑,拳头紧紧攥着,一字一句道,“我去了哪里关你这个变态什么事?你想干什么?怎么?变态病犯了,又想找个人杀一下?” 季佑皱了皱眉,盯着他看了半天,露出了个不太愉悦的勉强笑容:“小玉……你别说气话。” “说什么气话?杀人的难道不是你么?”季琦玉气息不平,声音越来越大,“把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拐上床玩3p,拔老人的呼吸机,威胁,侮辱,打压,这些不都是你做的吗!这些不都是你吗!” 他猛地推了季佑的胸口一下,对准季佑的脸一拳打了上去。 季佑重心不稳,被打翻在床头柜边上,脑袋磕到墙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季琦玉用力过猛,他自己也摔倒在地,红着眼睛瞪季佑,继续吼道:“我欠你什么!我欠你什么!我杀你妈了还是杀你爹了!你这个死变态到底还想做什么!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 吼完这句话,季琦玉再也硬气不起来,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直接蔫了,他把脸埋进两只胳膊间,抱住腿崩溃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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