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上周茉莉的孩子已经不在了,王昌却仍然去过四次汇英中学, 基本上是工作日的每天都会去了。 这已经显然超过了想去看看学校的范畴。 楚孑又想起来在王昌家里摆放的木工器具与绳子。 他的心里泛上了一些隐隐的担忧。 而想查清这件事,也只有一个方式了。 隔天一大早, 楚孑就找到了王花工, 说明了情况, 二人当即决定去汇英中学门口看看。 而且汇英中学的地理位置极好,位于璞兰市城东的核心区外侧。 就像是所有城市一样,璞兰市的东侧新区的发展远好于西侧这种老城区。 城东这边汇集了璞兰市最大的商业区,号称西南小CBD,而且地铁站、车站、三甲医院甚至机场都离这里不远。 最关键的是,汇英中学虽然不在城东最繁华的商业区, 但却距离城东的住宅区很近,可以说, 这附近的有钱人家,如果不想送孩子在大学阶段就出国的话,最优的选择就是把孩子送进汇英中学。 所以汇英中学的学生构成,大部分其实家境不错,小部分是工薪家庭,还有极少数是成绩很好,拿着奖学金进来的学生。 这一点,从汇英中学门口停着的接送孩子们的车辆就能看出来。 二人来的时候,汇英中学已经开始早读了,所以周围都没什么学生了,只剩下些还没离开的家长。 而楚孑和王花工饶了一圈才发现,王昌生前总去的并非是学校的正门,而是西北方的侧门。 侧门并不大,旁边就是一条绵长的小巷。 楚孑和王花工在小巷里走了一圈,感官并不好。 与汇英中学堪称恢弘华丽的大门相比,这里就像是第二世界,满地都是烟头、小食品的包装袋和破旧的教科书。 几乎每个学校周围都会有个这样的巷子。 连环卫工人都感到头疼的巷子。 除此之外,楚孑和王花工没有找到什么特别之处。 想到王昌之前总是黄昏才来,于是二人就在周围找了间咖啡店,坐着等。 白日里的咖啡厅人并不多,大多数都在安安静静地工作,显得楚孑和王花工像是两个异类。 “孩子啊,老陪我待着,耽不耽误你的正事啊?”王花工双手捧着水杯,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现在放假,本身也没有什么正事,”楚孑笑道,“而且,帮您就是我的正事啊。” “唉,谢谢你啊。”王花工露出一个苦笑,神色中充满了不好意思。 楚孑呷了一口咖啡,苦涩布满口腔。 很多人都觉得殡仪服务只结束于仪式之后。 但他看了很多资料,国外的许多殡仪馆都是会和社工合作,或是有自己的独立公益团体,不止会囊括临终关怀、死亡陪伴等等业务,还会负责遗物打包整理、失独老人陪伴等等事项。 一套完整的殡仪服务当然不仅仅是一个仪式那么简单。 毕竟,最理想化的状态之下,殡仪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生者平和的接受逝者离开。 这也是楚孑觉得,目前我国的殡葬行业可能缺乏的一部分。 当然了,道阻且长,这种变化也并非一蹴而就,只能一步一步来吧。 二人又闲谈了几句,楚孑昨天刚在“读书救得了华国人”系统中学了一些关于死亡心理学和创伤疗愈的内容,于是给王花工做了一些简单的心理疏导和缓解情绪的游戏。 游戏虽然十分简单,但从没进行过任何一种形式的心理疏导的王花工却玩的很开心,甚至露出了笑容。 这不免又让楚孑心生感慨。 其实,他能看得出来,王花工虽然此刻没有显露太多的忧伤,其实是因为心中内疚的情绪占据了主导。 如果说所有的负面情绪中弥留时间最长的,内疚一定算是其中之一。 这些情绪到底该如何找到出口呢?只能靠时间吗? 这些是殡葬学课本中没有告诉他的,楚孑也并不确定。 时间终于到了下午。 这几乎就是王昌之前每天都来的时间了。 而这也是汇英中学开始放学的时间。 楚孑很快就看出来了,学生们穿着两种不同的校服,普通的灰色的代表的是普通班的衣服,而深蓝色的应该是汇英中学国际部的校服。 看着穿深蓝色衣服的孩子们浑身名牌的打扮以及轻松悠闲的气质,以及门口停着的准备接送的豪车,显然这就是汇英中学里最富贵的那帮人了。 而很快,楚孑和王花工的视线锁定了其中一个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孩子。 他个子很矮,看上去像是初一或者初二的学生,出了侧门之后鬼鬼祟祟地朝周围看了一圈,然后直接钻进了那条脏乱差的小巷之中。 紧接着,四五个穿着灰色校服的学生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也往小巷走去。 但这些人之中,有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生,被所有人围在正中间,看上去颇为惶恐。 直觉告诉楚孑,这帮人显然不是什么好朋友。 于是,他和王花工也赶紧结了账,走去小巷。 没想到刚到小巷,就让他们看到了难以忘怀的场景。 寒冬腊月里,瘦瘦弱弱的小男生的外套被别人拿着,只穿着校服短袖站在寒风当中唱歌。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一首简单的儿童歌曲,被瘦弱的男生唱的声声断断,令人听了都感觉难受。 而围着他的几个男生,还有深蓝色校服的男孩,却笑得很开心。 这帮人显然没想到楚孑会出现在小巷旁边,还以为他是路过的路人,便都站了起来,把那个小男生挡在中间,朝他摆摆手:“快走快走!” 楚孑当即拨开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向里走去,厉声问道:“你们干嘛呢?” 深蓝色校服的小不点笑了一下,看上去颇有礼貌,“叔叔,我们和同学玩呢。” “玩?”楚孑冷笑,“那你怎么不把外套脱了,和他一起玩啊?” 楚孑虽然一幅大人的样子,但其实心里也止不住的颤抖。 因为这几个孩子的神色中,根本就没有一丝青少年的青春与活力。 反而特别像是那种已经经过社会千百次磨炼的虚伪与冷漠。 “叔叔,您都不知道,我们平时就是这么玩的,”小男孩又笑,问像那个瘦弱的男生,“花仔,是不是啊,你自己跟叔叔说,是不是你主动要求不穿外套的?” 叫花仔的小男孩已经冻得嘴唇都紫了,看向楚孑,眼神像是在求助,嘴上却说:“是的……叔叔……你快走吧……” 楚孑还没答话,王花工却心疼的不行了,问道:“孩子,你说实话啊,没事,我俩都在这呢。” 说着,王花工就脱下了宽大的外套,披在了花仔的肩上。 但他却没想到,这动作反而刺激到了花仔,花仔立即往前站了一步,将大衣抖落在地上,大喊一声:“我不冷!” 王花工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叔叔你看,花仔他真的不冷,”小男孩又道,“我劝你们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楚孑冷冷看向他,问道:“你叫什么?” “哎呀,我们老师说不能向陌生人透露名字呢,”小男孩眨眨眼,“您要是再不走,我可要报警了,还要找学校保卫处呢。” 旁边灰色校服的男生也搭腔:“就是啊叔叔,这本就不关你们事儿。” “我们闹着玩呢。” “花仔他都不觉得冷,您为什么要管我们呢?” “这是我们的事,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啊……” 几句话说的楚孑火气渐起。 但面对一帮还能享受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的小孩,楚孑也不能动手。 楚孑冷静片刻,站到了巷口。 “来,你们继续玩吧,我看看总不犯法吧?”楚孑冷冷道。 小男孩明显愣了一下,却还端着假笑:“叔叔,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就想看你们玩而已,”楚孑也换上了标准的假笑,掀起了袖子,“不行么?” 小男孩耸耸肩:“你看呗,不过不能动手哦,不然未成年人保护法会让你坐牢很久的。” “你懂得还不少,”楚孑心中寒意更甚,“但有没有可能叔叔根本不在意呢?” 对付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楚孑知道说教是没什么用的。 又不能动手打,只能用这种方式了,希望有用。 “呵......”小男孩的脸一下就臭了起来,“叔叔你还真是......” 而他刚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几声摩托的轰鸣。 “算了,我们走,真扫兴,”小男孩朝小跟班们招招手,又狠狠剜了花仔一眼,“你等着,明天我们再玩。” 说完,也不看楚孑和王花工的神色,便径直离开了。 王花工唏嘘道:“真是的,现在学校里怎么还有这种事啊?” “这种事一直都有的,”楚孑这才恢复温和的表情,看向花仔,“你没事吧?” 花仔松了一口气,赶紧穿上外套,倔强地摇摇头:“没事。”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楚孑又问,“你父母或者老师知道这样的情况吗?” 花仔轻哼一声,看向别处,“他们知道。” 楚孑被花仔的表情刺痛了片刻。 每一个校园暴力都像是一场糊涂官司,尤其像是小男孩们对花仔这样的软性霸凌,又留不下证据,老师和家人能做的事也很有限。 楚孑观察了片刻花仔的打扮,发现他的外套袖口都磨破了,没有牌子的球鞋也很脏。 显然,他的家人应该还在为了生计奔波,恐怕也没太多时间关心孩子的情况。 “不过也没事,”花仔整理好了衣服和书包,“明天就好了。” 明天…… 1月21日? 楚孑忽然看到了花仔的书包上,有一个木刻的摩托车。 王花工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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