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安全考虑,虎克只能让楚孑等到雾气消散再上山。 这一等就等了一上午,楚孑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焦急难耐,简直是数着秒过日子。 幸亏上午刮起了风,而且太阳也极好,到了中午时分,雾气终于渐渐散去,将景迈山原来的苍翠景象露了出来。 虎克立即带着楚孑,借了寺里的越野车,沿着这里特色的石子路,向山上开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一处古茶园,这里已经有不少当地居民正在采摘茶叶了。 来采茶的大多都是青年人,有些甚至是少男少女,他们穿着布朗族的民族服饰,神情愉悦,甚至还有几位在开口唱着歌。 虽然楚孑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也能领会歌曲里的快乐和自豪。 在他们看来,劳动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 这种氛围也影响到了楚孑,他也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而在行进的途中,一棵古茶树下面摆设的东西引起了楚孑的注意。 “这是什么?”楚孑问道。 “这是布朗族的传统。”一道女声忽然答道。 楚孑抬头,迎面看到了一位背着竹篓,留着短发,满面笑容的大姐。 虎克忙介绍道:“这位就是杜总了。” 楚孑连忙问好:“杜总好。” “不用叫我杜总,叫我大姐就行啦,”杜总笑着,脸上有两团红晕,看着特别喜庆,“在我们这儿,把古茶园分成了很多小茶园,给每一家承包,而在布朗族的传统里,每一家的茶园都要选一棵最粗壮、健康的茶树,在它们下面祭祀。这种茶树叫作‘茶王’。” 楚孑点头,细细地听,认真地记着。 “这个木桩,代表了茶树能健康、向上的生长;然后还有各种祭品,每年开春,茶树发芽之前,他们都要来这上贡的,而现在这样的采茶季节,他们每到中午吃饭之前也要祭祀,因为布朗族人知道,没有这些古茶树,他们吃不上饭的,这是感恩!” 杜大姐介绍完,还不忘叮嘱:“你看到的时候要绕着走啊,千万小心。” 楚孑:“我知道,不会破坏人家祭祀的东西的。” “不是怕你破坏,而且这些东西也都是常见的东西,这里的布朗族人虽然心中有信仰,但也不愚昧,即使你不小心弄坏了也不会对你发难的,”杜大姐笑着,“就是你不知道,这里的供台旁边习惯种仙人掌,叫‘金刚钻’,能驱邪保平安,但我刚来的时候没想到这地方能种仙人掌,扎了我一身!你也小心点,别被扎了屁股啊!” 这话说完,旁边好多布朗族的村民们都笑了起来,杜大姐也笑,楚孑也笑了。 不过不要太接近供桌这一条,楚孑还是记住了。 虎克找老乡借了两套竹篓,递给了杜大姐和楚孑。 杜大姐冲楚孑一挑眉:“听说你是茶研所的,之前采过茶吗?” 楚孑只能如实回答:“还没有,只看过茶田里一些茶农采过。” “那还是挺不一样的,”杜大姐斜跨好竹篓,“田地里的茶大多都是小乔木或者灌木,而这里全部都是乔木型的古茶树,我们只能靠人工采摘,所以,第一项就是……” 杜大姐话音未落,就已经干脆利落地爬上了一棵古茶树,站在高高的枝杈上看着楚孑:“……爬树。” 虽然杜大姐身形微胖,但动作却十分敏捷,看得楚孑也是一愣。 “你爬得慢点啊,可别摔下去了。”杜大姐又笑着叮嘱道。 楚孑虽然没爬过树,但胜在年轻,动作敏捷,在虎克和杜大姐的提点之下,也爬上了那棵古茶树。 从这一步开始,他已经和当地的茶人是一样的了。 杜大姐站在碗口粗的树干上,不用扶着也能保持平衡,足见其熟练。 然后,她拉过一根细枝条,让楚孑看,又问他:“你知道我们普洱茶要用的是什么样的茶青吗?” 楚孑点头,这个他查过:“虽然只采嫩尖的话会让普洱茶的口感更加田润,但并不方便存储,为了存储方便,也为了能让普洱茶的滋味更加醇香,普洱茶采摘一般是一芽二叶或者一芽一叶。” “没错,”杜大姐满意地点点头,“芽尖的氨基酸含量比较高,但叶子中的酚类物质更多,这才是后期形成普洱口味的主力军,会让茶叶更加耐泡,滋味丰富,有回甘。” 说着,杜大姐就轻轻掐下来了标准的一芽二叶:“喏,采成这样的就好了,不难吧?” 楚孑也有样学样,采了一片下来:“还好。” “好。”杜大姐又笑,“看来你已经入门了,那给你一个任务,这两棵树就交给你了,我去采那三棵,看看我们谁采得更快!” 说完,杜大姐又翻身下树,楚孑还没反应过来,杜大姐已经又上了旁边一棵树,开始工作了。 楚孑虽然不是多么好胜的人,但也不想输得太难看,赶紧开始采茶。 而这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不仅要在茫茫多的枝条中锁定发育情况最适合采摘的茶叶,还要记得一芽二叶或者一芽一叶的采摘标准,同时还得注意自己的平衡和踏实脚下。 而在他的周围,布朗族的茶人们动作又快又准,楚孑看着只觉得跟看武侠片一样。 他们不仅手底下动作快,脚底下动作也快,还有各种竹竿、绳索等等工具,用来够稍远处的枝条。 一边采茶,他便一边感叹,劳动人民真是处处都有智慧。 采了半天他才终于采完一棵树,而反观杜大姐,两棵树都已经搞定了。 不过幸好他学习能力很强,上手也快。等采完第二棵茶树之后,杜大姐那边也完事了。 他采了两棵树的茶,只得了两个小背篓的茶叶,他在心里默默算着,这些茶叶做成普洱茶之后,估计也就是几杯的量。 瞬间,他对这些茶人们肃然起敬。 他喝下的每一杯普洱,都是这样一点一点、爬上爬下地采集出来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但这还不算完,杜大姐带他采完茶之后,他们去到了一家布朗族人的院子,又把上午采到的茶青从头到尾挑选了一遍,避免有枝干、虫子等等杂物。 从这过程中,也足以见得杜大姐的严格、认真,她采出来的茶不仅没有什么杂志,而且品质也很好。 忙完一通,二人终于才开始休息。 虽然楚孑对自己的“采茶初体验”算不上满意,但显然杜大姐已经觉得他这样很好了,鼓励道:“很少有人第一次采茶没摔下来的,你很不错了,小楚,不愧是茶研所明教授的高徒啊。” 楚孑听着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挠挠头:“还是差得远呢。” “没事,术业有专攻,茶农们认真种茶,我想办法帮他们卖出去,而要做茶学研究,还得看你们。”杜大姐还是在笑。 天边已经有了一抹晚霞,布朗族的老乡们正在为着晚饭忙忙碌碌,楚孑和杜大姐在这校园里偷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楚孑见气氛不错,于是,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杜大姐,请问,您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呢?”
第146章 杜大姐微微一愣, 看向楚孑:“你真想知道?这条路可是苦的很哦。” 楚孑认真地点点头:“是的,我知道,我是真的想了解一下。” “你确定要为了茶和当地居民这样奉献吗?”杜大姐神色也认真起来, “这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清源村的事儿我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其实特别能理解明教授当初离开的那个决定, 那是真的心寒。你现在还这么年轻, 真的要做这件很可能费力不讨好的事吗?” 对于这个问题, 其实楚孑也没太想好, 只说道:“我还是想要了解一天之后, 再综合评判。” “那好, ”杜大姐又给楚孑倒了杯茶,“我就讲述我看到的,你来想想吧,我们澜苍的经验可能也未必适合清源村。” “好,”楚孑也为杜大姐倒上茶水, “您讲就是了。” 之后,杜大姐便一点一点讲述起来。 1966年的时候, 杜大姐只有16岁, 那时候她家庭情况比较好, 父母都上过学,虽然算不上什么高级知识分子,但给她的视野高度也是别的家庭给不了的。 当时,正好是各个公社都在招工的时代,所以杜大姐就被东郎公社选入,之后便派到景迈县了。那时候景迈县的老县长非常有远见, 认为他们这些村县想要致富,必然要发展茶叶, 于是就从各村各寨抽调了近100名识字儿的青年,上山学习茶叶扦插育苗以及种植技术。 那时候这算是一个苦差事,景迈山上连房子、水源这些都没有,更别提电和煤气了,所以只能集体住在之前部队留下来的房子里。 当时因为条件艰苦,所以基本没有女青年报名参加,有零星几位也因为生活不方便都离开了,杜大姐就成了独苗,是唯一留下来的女青年,老师怕她住在集体宿舍不方便,于是费劲心思,给她安排在了老乡家里。 可老乡家离景迈山上还有距离,杜大姐就不得不每天早出晚归,要走六公里多才能到他们开垦做工的地方,甚至还要去山上盖房子。 景迈山经常大雾、大雨,可这些也没有阻挡杜大姐的脚步,就这样每天往返12公里,在路上常常要花四五个小时的时间,日复一日的坚持着。 别说是女生了,就算是很多男生不用走这么多路也坚持不下来,更重要的是,当时他们看不到前景,所以很多人都退学了,要么回家务农、要么去学一门手艺,总之大家都觉得这些事儿比种茶叶要靠谱得多。 最终,将近一百人的培训班到了几个月后毕业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三十多个人。 而杜大姐依旧是其中唯一的女性。 讲到这里的时候,楚孑不得不问:“是什么让您坚持下来的呢?” 杜大姐笑了,说道:“可能这和我在老乡家住也有分不开的关系。因为住在了他们的房子里,我对景迈山周边村民的生活条件有了非常直观的认识,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却依旧对我这种所谓的文化人特别好,对古茶树和茶山也特别尊重。他们的质朴打动了我,让我认同了老县长的想法,想要让他们致富,必然要通过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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