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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他们去预约好的场地玩密室逃脱，裴旸选了个医院主题的。进去前所有人的手机都要放进储存柜。 黑暗的场地中除了诡谲凄淡、忽闪忽灭的灯照明外，就只有两只灯光微弱的小手电勉强照路。 大家都体贴地让裴旸和黎姝一起行动，做分支任务。其余几人凑在一块找通关线索。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众人中胆子最小的居然是个子将近一米九的体育生江琪树。进去后他从壮硕的一大个瑟缩成了一小团，先是扒着赵明喆的手不放，被认真查看房间内信息的赵明喆嫌弃挥开，又躲到圆眼镜身后。 圆眼镜本来不太害怕，被他一惊一乍弄得也毛骨悚然起来。在江琪树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道具断肢，发出一声排山倒海的惨叫后，终于也忍无可忍地把他推开了。 江琪树无计可施，只能流落到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俞朔旁边，抱着他的手臂哆嗦个不停。 俞朔虽然不喜黑暗，但对怪力乱神接受度良好。他是属于看鬼片也很淡定的类型，甚至对一些拍摄讲究的鬼片里的恐怖美学颇为欣赏。 他的手臂被江琪树抱得生疼，抽也抽不出来，问道：“你这么害怕还来玩啊？” 江琪树气若游丝：“这是我第一次玩，没想到这么恐怖……” 俞朔问：“你以前没进过鬼屋吗？” 说话间，他们正进入一个放着四张床的病房。江琪树来不及回答，就看见床下爬出来一只白衣长发的阿飘，吓得转身就跑。 然而祸不单行，门外也进来一个穿条纹病服、半边脸溃烂的NPC，浑身血淋淋，关节不自然地扭动着逼近他们。 赵明喆和圆眼镜机灵地从另一扇门先溜了，江琪树吓得几乎四肢着地。NPC最喜欢吓胆小的玩家，两个都被他吸引过去，追在他身后卯足了劲地吓他。 俞朔因为过于沉默和淡定，就这么被遗忘在了阴暗角落。 房间里黑沉沉空荡荡，他听着外面江琪树震翻天的大叫，有点想去找裴旸。 但是，裴旸和黎姝正和待在一起。阴森恐怖的氛围对于孤男寡女是最好的粘合剂…… 俞朔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无力，还有些微妙的自我厌恶。 他慢悠悠地走到另一个房间。这里似乎是手术室，房间正中央的手术台上安置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假大体老师。他把假人挪到台下，自己躺上去，把白布盖在身上。 他现在只想摆烂，只想放松，只想游戏快点结束然后回家睡觉。 过了一会儿，有个工作人员进来埋伏，瞧着手术台上的轮廓好像有点不对。 他走近来，掀开了白布。谁知里面有个人，一个打挺直直地坐了起来。 工作人吓得后退两步，连声尖叫：“啊！啊！有鬼！有鬼！” “没事吧？”裴旸被声音吸引，冲进了房间。 他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只见俞朔一脸茫然地坐在手术台上，工作人员面无人色地吓瘫在地。 一时之间，三人面面相觑，一股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裴旸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将俞朔从手术台上抱了下来，对工作人员道了声歉，径直把他扛走了。 “公主抱……？”不小心遭到反整蛊的工作人员在他们身后小声嘟囔。 俞朔脸上发烫，连忙挣扎着双脚落地自己走，问：“黎姝呢？” 裴旸持着手电筒照路：“刚刚被鬼追时走散了。” 在走廊没走上几步，他们就和赵明喆等人回合了，此时四周突然红灯大亮，播放起了恐怖的音乐。 这个副本参考寂静岭表里世界的设定，红灯亮时被怪物NPC抓到的直接淘汰出局，众人忙四散寻找藏身之处。 裴旸眼疾手快地拎着俞朔躲进房间里一铁皮柜中。地方狭小，两个人贴得很紧。裴旸慢慢地让呼吸匀下来，气息吹在俞朔头顶，有点痒痒的。 外面传来电锯嗡嗡的轰鸣，还有怪物低沉的咆哮，来来去去搜罗人。 第一个被抓到的是江琪树，他的悲鸣透出不像正在游戏的绝望。裴旸听了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胸膛一起一伏，把细微震动传递到俞朔身上。 他低下头和俞朔咬耳朵：“这副本要素还挺杂，不愧是这里最贵的压寨之本。” 俞朔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听他在说什么，剧烈的心跳令他听觉迟钝，只怕这自作主张的心跳泄露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见他没反应，裴旸问：“小朔，你现在还会害怕吗？” 俞朔抬头，望进裴旸湛然通透的眼睛。裴旸的瞳仁里倒映着缩小的他，像一片温柔沉静的湖水。 俞朔鼓噪的心脏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他突然紧紧地抱住裴旸，将脸埋在他的颈侧。裴旸顿了一下，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俞朔闭着眼睛，在心里倒数，三——二——一。 倒数结束，他松开裴旸，打开柜门走了出去。 外面红灯已经过去，恐怖的音乐也停下了。他四处看看，对裴旸说：“里世界结束，safe了。” 出了副本，赵明喆笑裴旸：“危急关头你抓错手了吧？带着俞妹妹躲有什么用，俩大男人挤柜子里头憋屈死了！” 裴旸摸了摸俞朔的头：“有什么不好？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小朔啊。而且我拉女生一起躲柜子里合适吗？你这样色迷心窍，以后千万别因为耍流氓被抓去踩缝纫机。”
第28章 | Episode 28 【颜料盘。】 在周美清的要求下，俞朔搬进了裴旸家的客房。他本来也总是在裴旸家活动，需要挪动的物品少之又少。 之后苏瑶给俞朔寄来一个邮件，拆开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俞朔哑然失笑——苏瑶竟然做了和俞彦秋一样的事情，谁说他们不相配呢？ 为了达到设立的目标，裴旸总算打起精神应付功课，每天还会花一个小时辅导俞朔的功课。退出物竞队后他的可自由支配时间富余不少，每天打球、吹萨克斯、泡模联社，风生水起。 很快到了圣诞节前夕，裴峰的父亲病危，夫妻俩本打算在家过完年再去北京，这下只好改变计划，提早动身。 裴峰信基督教，周美清和裴旸是无神论者，但每年都会陪他过节。赵明喆对这点也有所耳闻，平安夜恰巧是周日，他自说自话地要上门做客，吃俞朔烤的姜饼人和鸡肉。 一早起来，裴旸就去买了棵小圣诞树回家，剪彩纸，吹气球，布置家里。俞朔则负责准备些节日料理。 就当俞朔把姜饼从烤箱里拿出来，用红绿白三种颜色的糖霜为小人画表情和衣服时，门铃响了。 裴旸去应门，来人却不是赵明喆，而是黎姝。 女孩身着红毛衣和墨绿格子毛呢裙，手里拿着一个系亮面缎带的篮子，笑意盈盈，张口便问：“赵明喆到了吗？他本来说要跟我一起过来的，临时又变卦，快让我骂他两句。” 裴旸挑眉，没说什么，侧身请她进屋。 “哇，好香啊，在烤饼干？”黎姝换了拖鞋，将篮子放在茶几上，径直走进了厨房。 俞朔看到她有些吃惊，立马转眼去看她身后的裴旸。裴旸无言地冲他耸了下肩。 黎姝注意到他的表情，也回身去看裴旸，恍然大悟般说道：“我被赵明喆耍了是不是？你们没有邀请我吧。” 裴旸拿出手机，才看到赵明喆发的讯息，只有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他对黎姝说：“来者是客，别管赵明喆了，你在客厅坐会儿吧，马上开饭。” 黎姝说：“你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她将篮盖掀开，拿出一条奶白羊毛围巾和一双露指骑行手套，“忘记给你弟弟买礼物了，这双手套送给他吧。你试试看这条围巾？” 裴旸接过围巾，见针脚有些歪歪扭扭，问：“这是手织的吗？” 黎姝的脸色仿佛一滴红酒落进白开水，淡淡地粉红起来：“怎么，你嫌太粗糙配不上你啊？” 裴旸笑着将围巾缠上自己的脖子。黎姝走近了，眼睑微垂，语气低回：“不是这么系的。”边说边抬手来替他整理。 俞朔把饼干都画上笑脸和纽扣，出来就看到这郎情妾意的画面，窘迫地又缩回厨房里。他盯着案上做好的芝士焗西兰花、番茄烤鸡腿和小饼干看了半晌，给彭琰打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起，背景有车水马龙之声：“喂？俞朔？” 俞朔轻而快地问：“彭琰，你在哪里，方便我现在去找你吗？” “啊，可以呀，我正好要去美术馆看展，地址是……” 俞朔解下围裙和手套，走出厨房：“哥，彭琰给我打电话，说他去美术馆被人放鸽子了，我去陪他。你们吃吧。” 裴旸颇感意外，想拦住他。但俞朔已经穿好了鞋子，对他们露出一个微笑：“你们玩得开心。” 不给裴旸开口的机会，他快快地把门关上了。 因为是周末的下午，美术馆里参观者很多，有妈妈带着奔跑吵闹的孩子，也有衣着不俗、手扛长炮的时尚潮人。 这是一场交互装置艺术展，艺术家捕捉了大自然中的各种片段，通过不同表现形式安设在房间中。 俞朔和彭琰漫步穿过几道纱幕投影，其间是一段樱吹雪的影像，粉白的花瓣在浓蓝的春空下静静飞舞，烂漫，侘傺，轰轰烈烈。 俞朔伸出手，一枚花瓣的残影从他的指尖掠过。他失口唤道：“哥，你看……” “嗳，弟，我看着呢。”彭琰说。 俞朔稍愣，自嘲地笑了笑。好在彭琰看起来也心事重重，只是随口那么一应。 下一个房间里是无数支花朵从天花板倒悬而下，月季，绣球，桔梗，向日葵，波斯菊……深深浅浅，高高低低，如同打翻了神祇的颜料盘，斑斓飘逸的色彩充盈了整个纯白的空间。 “你的黑眼圈好重，没睡好吗？”俞朔问。 “是呀，最近总要到一两点才睡。”彭琰说。 “四中的作业这么多？” “嗐，不是。是我自己失眠。”彭琰说，“你知道我们学校美术班挺有名的吧？相对的老师也很严格，高一就按照集训的标准在教我们。画室里只有我不在艺术班，每次点评，被骂还好，有时候老师好像无话可说的样子，更可怕。” 他们逛到一个靠铁丝和无数不同羽毛组合而成的巨鸟面前，旁边的介绍说明了每一片羽毛都来自不同的鸟类。巨鸟做出欲飞的姿态，宛如随时要离开此地。 他们在这只鸟面前站了很久。 彭琰说：“俞朔，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什么？” “我觉得你的画就像水，不管什么形状的容器都能适应。但同时，你又还是你自己。”彭琰说，“而我呢，就像一块石头，要想适应，就只能被切割。这里切一点，那里切一点，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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