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离那渣滓远一点,有传染病。”裴旸语气淡得几乎有些冷漠。 俞朔想他大概是看到自己和齐泽楷聊天了,不知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不禁攥紧自己的衣角,耷拉下脑袋:“对不起……” 裴旸用宽大的手掌揉他细软的头发,说:“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俞朔睁大了眼睛,呼吸一滞,才听他继续说:“以后不来了。” 他看向裴旸:“……你也不来了吗?” 裴旸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是啊,不来了。其实挺没意思的。” 俞朔不懂这句感叹的来意,但还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像小时候一样,悄悄地探手去牵裴旸。他的手指刚触到裴旸的手背,就被对方反掌握住了。 裴旸轻轻握着他的手,阖上双眸,没有再说什么。 国庆长假过去,裴旸在之前的物理竞赛拿了省一等奖。假后返校日,学校拉起大红横幅,庆贺麓川的数竞和物竞校队在九月的赛事里硕果累累。裴旸的照片和名字也被贴在教学主楼一层走廊的公示栏上,他本人则随省队前往北京参加决赛。 俞朔隔着擦得纤尘不染的玻璃,看着裴旸的那张二寸红底证件照。 一排尖子生中的佼佼者横列过去,裴旸容貌出色得仿佛独自来参加偶像选举。俞朔知道很多女生经过,都会掏出手机,做贼一样拍一张。 其实她们不必亲自偷拍,裴旸的照片和资料早不知道多少次被投稿到校园墙上,连这张二寸照片的高清电子版都有,想必是同班同学泄露的。其他的,打球,吃饭,走路,国旗下讲话,包括趴在桌上午睡的偷拍照,一应俱全。 这样朗朗如日月入怀的少年,哪怕他无意照耀任何人,还是点亮了多少思春期的梦境。 俞朔久久伫立在那里,舌根隐约发苦。他只是迟钝,却没有迟钝到成为一个傻子。 “你,喜欢裴旸吧?” 这个问题仿佛再次于耳畔响起。 “是的。” 他自问自答。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在他知晓“喜欢”这个词汇的真正含义之前,就已经开始喜欢裴旸。或许“喜欢”早已不足以形容这份感情。 但是,为什么要让我察觉呢?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呢? 就像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伤了,俞朔急忙用手遮住双眼,站在正午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感觉到一种绵长的痛楚将他的胸口贯穿。
第25章 | Episode 25 【流水。】 “俞朔?”有人在他身边停下,出声唤道,“你没事吧?” 俞朔急忙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平复呼吸后才回头。 叫他的人是林子期。他穿了件淡紫色衬衫,外罩颜料斑驳的围裙,左手拽着半人高、带四个轱辘的分层架子,右手勒着马赛石膏像的脖子。 “老师,我来帮你拿吧。”俞朔上前想替他分担那一脸哀愁的石膏像。 林子期却将那带轱辘的铁架给他:“你还是推这个吧,石膏太重,省得拿不稳摔了。”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俞朔问。 “晾画的。你们的水彩和丙烯画不是老粘在一处吗,我采购新器材时顺手就买了几个架子回来。”林子期说。 俞朔抓着铁架上的横杆往画室拖。 林子期在他身后,扫了一眼公示栏。上面主要有两张照片比较吸引眼球,一个是面容清素的少女,名叫黎姝;另一个则是令人见之难忘的美少年,叫裴旸。 他笑了笑,跟上俞朔的脚步。 美术社活动室里没人,窗帘也合着。林子期放下石膏,去将窗帘和窗户都开了。俞朔安置好架子想走,被他叫住。 “我泡咖啡,你也喝一杯吧。中午不睡,下午没精神上课。”林子期说。 俞朔顺从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林子期从柜子里拿出了挂耳咖啡。小股滚烫的开水打着圈灌进玻璃壶里,蓝山豆的醇香随热气冒出来。林子期倒了一杯递给俞朔。 林子期用闲聊的口吻问:“最近你有和瞿兰老师联络吗?” 俞朔说:“教师节我有回过初中,她办公桌上好多康乃馨和玫瑰。” 林子期感叹:“每一届学生都最喜欢瞿兰老师。如果没有遇见她,我也不会下定决心学美术了。” 俞朔问:“老师你没有回去看她吗?” 林子期右手摸着左臂,苦笑道:“我出国前和她说了许多豪言壮语,最后还是回来当老师了。教学生画画当然也很好,但我做不到像瞿兰老师那样。教书不是我的天职。” 俞朔讶异于林子期的坦诚。成年人对青少年,老师对学生,总是喜欢端架子的。 不过林子期看起来确实不像老师。他太年轻漂亮了一些,不在于容貌,而是整体给人的印象。他总是戴银镜框银耳钉,穿长袖衬衫,配好看的皮带,显得腰细腿长,身上有淡淡的木质香水味。美术社的女学生说林老师像文艺电影里的男主角。 俞朔说:“老师,美术社的所有人都很喜欢你,我也是。而且我来这里学到的比我想象中的更多。” 林子期愣了一下,微笑道:“谢谢。” 午休时间即将结束,俞朔起身准备离开。看着他走到门口,林子期说:“俞朔,如果有什么烦恼,随时可以和我倾诉。” 俞朔点了点头:“好。” 林子期目送他离开,将手撑在讲台桌上,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冉冉的秋光。 放学后,俞朔回到家里,试着叫了两声苏瑶,不出所料的没有应答。他在厨房外的日历上画了一个叉。 苏瑶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家来住,有天她在桌上留了一沓现金和一张字条,上书:“宝贝,最近妈妈有个朋友心情不好,我在她家里小住一段时间。照顾好自己。爱你。”之后便杳无音讯。 俞朔隐隐有些不安,好在过两天裴旸就会从北京回来。 没有一起吃饭的人,他也没有做饭的兴致,叼了根巧克力坚果棒,从冰箱里拿了杯酸奶,权当晚餐。正打开电视,想为房子里填充一些虚假的热闹,手机里忽有讯息传来。 俞朔打开微信,一个昵称为“木比白”的人发送了个好友申请,备注:“俞朔,是我。” 见是知道自己名字的人,俞朔不假思索地通过了好友申请。对方秒发了个视频通话过来,俞朔手一抖,接通了。 手机屏幕上一张放大的脸,不是齐泽楷又是谁。 俞朔马上想挂掉,对方抢着道:“等等嘛,俞朔弟弟,上次一别就没机会再见了,你和裴旸还好吗?发展到哪一步了?上床了不?” 俞朔恼得满脸通红,明知道不应该搭理他,还是忍不住骂道:“你疯了?快去医院看看吧,神经病!” 齐泽楷遭骂,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神经病,哎唷,我上一次被这么骂还是小学,你好复古啊!其实我知道你们没有,逗你玩儿的。裴旸他一看就没这意思嘛。” 俞朔沉默了,手指悬在红色的挂断键上空,却没有马上点下去。 齐泽楷似乎待在某酒吧的包厢里,背景有听不分明的DJ乐声,旁边还有女生软着嗓子喊他。他不受影响地继续说:“伤心了?俞朔弟弟,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直男。如果你实在寂寞,可以来找我哦。我记得你唱歌很好听,想必在床上也很……” “挂了。”俞朔面无表情地切断了视频通讯,将手机往桌上一扣,进房间写作业去了。 等到睡前,他躺到床上,准备定起床闹钟,才发现齐泽楷又给自己发了几个压缩文件。 他怀疑里头会是诡异的病毒之类的东西,就像齐泽楷这个人一样。但经过一番犹豫,还是禁不住好奇,下载了其中之一。 文件解压完,立马跳出来一段视频。 画面上单刀直入地出现两具胴体,一麦色一雪白,紧拥缠绵,难舍难分。 初中时,俞朔有幸被几个精虫上脑的同班男生邀请观赏过这类小电影,知道这个姿势叫脐橙。所见唯一不同的是,视频里被顶得直哼哼的这位是男非女。 俞朔如同巨蟒缠身,想要挣脱,却连呼吸也壅塞在胸口,不得自由。他睁大双眼,被施了定身咒语般,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极其荡漾的一幕。 视频大概经过掐头去尾,只有短短两分钟,很快结束了。直到手机自动息屏,他才如梦初醒,手腕一脱力,手机摔到了枕头上。 明明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恶心,可是生理上却做出了违背心情的反应。俞朔抓起被角,缩进小小一团密不透风的黑暗中。他抱住膝盖,竭力要把从隐秘内部窜起来的小火苗捂灭。 就这样,俞朔把自己折叠成一小块,久久的,在闷窒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而梦也来戏弄他,睡到昏沉处,他感觉自己被漆黑的潮水冲刷、推搡、蹂躏,在无所依附的空间里颠倒晃荡。 正在他失去方向,失去形状,难受得想哭时,有人抱住了他。于是他又重新凝聚成他自己。 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从背后一手环过他的腰,一手将他的下巴轻柔地掰过去。温热的气息贴近了,他从中闻到淡雪与松木燃烧的清香…… 俞朔醒来时,背上汗津津的,脸颊仿佛被蒸过,沁透一片湿润的红霞。他深深地呼吸,意识回笼后蓦地咬住下唇,赤脚冲进浴室。 水声淅沥,洗净身上滑腻。乌发遮去表情,他张开五指,看着水经过指缝,向下滴落。 他知道,哪怕握紧拳头,流水也一样不会在掌心停留。 “错了。”他对自己说,“这样,根本就不对。”
第26章 | Episode 26 【鸽血红。】 从北京回沧海市的航程乘客寥寥,省队选手的座位比较集中,裴旸戴着耳机都能听到前排一个男生口灿莲花地复盘其解题思路。 也无怪乎他一大早的航班就如此振奋精神,据说此人不惜留级也要在CPhO中拿成绩,意在清北。皇天不负有心人,此行果然夺得银牌,虽然没进国家集训队不能保送,但降分是妥了。 裴旸高一时踌躇志满,却在爆算题粗心大意,与省队失之交臂。这次进入决赛得到国三,好歹给自己过去付出的热情一个交待。 同校高三的学姐也拿了铜牌,正心态稳健地呼呼大睡着。 裴旸打开遮光板,看着舷窗外的云海。 其实他大可以再次参加竞赛,老师替他分析过,这次他完全是赛前松懈加发挥失常。有了两次经验,第三回再来一定能拿金。但裴旸拒绝了。 他参赛并不是为了升学,更多是兴趣使然。高一刚加入物竞队时,他在桌子上写下一句费曼的名言:“Physics is to math what sex is to masturbation. ” 那时候澎湃的激情不是假的。但他发现自己大概天生就不适合一切高强度、高重复的事务。每天接近十个小时的备赛刷题几乎消磨光了他对物理的喜爱。于是他决定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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