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开脸,意识到自己这样赤手空拳送上门是多么愚蠢且冲动的决定。 花臂男压着俞朔的腰,低头就能看见他露出来的大片皮肤,以黑皮沙发作背景,愈加白得像蕴着光泽的细瓷。这个画面莫名使他联想到打开女人的黑丝绒珠宝盒时,窥见里面放着的珍珠或者水晶…… 俞朔感觉到异样,低头一看,头发差点竖了起来。悲愤之中,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上身,一口咬在花臂的肩膀上。 “啊——!”花臂痛到大叫。 “齐泽楷,你这废物,起开!”陆壬嘉丢开手机,高声嚷嚷。黄毛试着将俞朔从他身上拽下来,但分毫不能撼动他,因为俞朔这一口是誓要咬下他的一块肉来的。 “不行了,真要见血了!”花臂捶打俞朔,只是让他牙关咬得更死了,“我认输!快松开!” 任由陆壬嘉和黄毛推他、拉他、揪他头发,甚至猛掐他的脖子,俞朔就是不肯松口。 陆壬嘉环顾四周,捡起桌上的细口玻璃花瓶,高高举起。 “等等,这样会死人的吧!”黄毛有些顾忌地退开来。 “管他娘的——” 陆壬嘉手中的花瓶待要砸下,包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他们眼前闪现一道刺目的白光。 “咔擦。”
第15章 | Episode 15 【海枯石烂。】 “好热闹呀,你们在少管所里也是这么热闹的吗?”裴旸拍了张照片,径直走进来,夺下陆壬嘉手里的花瓶,稳稳放回桌上。 “操,你谁?”陆壬嘉回神,挑衅地推了裴旸一把。他隐约觉得在学校里见过这个人。 裴旸没吭声,稍稍侧身,抓住他的肘窝,旋身,扣肩,兔起鹘落间一个过肩摔把他掼倒在地,再迅速地抬脚踢在他的太阳穴上。 陆壬嘉还没来得及出声,已经侧着倒下了。 黄毛嘴里骂着脏话,扑向裴旸的后背。 裴旸向后摆肘,击中黄毛的下巴,在他瘫软的同时转身来,将膝盖对准他的脸重重一顶。 只见黄毛的鼻子下方两道鲜血喷涌直下,捂住口鼻痛苦地呻吟颤抖。 俞朔和花臂早分开来了。俞朔慌忙将短袖套好。花臂退到一旁,摸着貌似已经被咬出一个血窟窿的肩膀:“这位哥,差不多就行了啊,都是误会。” 裴旸见他没有动手的打算,连个眼神也欠奉,捡起摞在地上的校服外套,丢到俞朔面前,说:“穿上吧,像什么样子。” “草你妈的齐泽楷……叛徒……” 陆壬嘉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还要再发动攻势,被名叫齐泽楷的花臂男从身后抱住,表演了个“强人锁男”。 “算了吧这事,不至于。”齐泽楷不慌不忙地说,“Sorry,小嘉他比较冲动。” 裴旸冷笑着瞥了他们一眼,抓着俞朔的手臂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朝外走。 身后三人闹起了内讧: “齐泽楷,你吃错药了?平时就属你最能打,你他妈秒怂?” “哎呀,我可不想跟你们一起蹲局子。” “不想帮忙直说,少在这里拖我后腿!要不是刚才你拦着,我早就打死那男的了!” “欸?小嘉,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早就放开你了,他们也没走远,你大可以现在追上去报仇呀。” “……” 他们穿过昏暗的走廊,出了KTV大门,来到光明的大街上。 裴旸撒开俞朔的手,问:“怎么回事?” 俞朔说:“他们,他们在学校欺负我,还打了我朋友,我就想着要把话说清楚。”他的声音嘶哑得仿佛被磨砂过滤了一层,是方才给掐伤了嗓子。 裴旸没表情地重复了他这句:“你想把话说清楚。”又问,“你怎么从学校被他们逮到这儿来的?” 俞朔有点心虚,声若蚊蚋地说:“我自己跟来的。” 裴旸被他的回答气笑了,不再言语,自己快步往前走。 这下俞朔急了,耍赖地从身后抱住他:“哥!” 裴旸低叱:“放开!我哪是你哥,我可没有你这么聪明的弟弟。” 俞朔哪敢放手:“你都来救我了,当然是我哥。” 裴旸冷笑:“是吗?我还以为自己是一个见义勇为的热心路人呢。” 就这么拉拉扯扯地走了一段路,裴旸严肃地回身,正要说话,一声清晰的哀鸣从俞朔肚子里传出,打断了他。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很快第二声又响起,绵延婉转:“咕——” 裴旸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语气里带着几分戏弄:“你吞了只青蛙在肚子里?” 他放缓了脚步,七拐八绕,带俞朔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吃店。 俞朔听说过这家店,据说已经经营三十年有余,曾经的校友回到母校必然到此重温旧味。店里最为人所称道的是招牌馄饨,汤底是用鸡骨架熬出来的高汤,异常鲜美。馄饨皮薄馅足,个头饱满,碗底加了紫菜虾米,热气里有股咸香,勾得人胃口大开。 店内人满为患,他们坐在店外支起的桌椅上。 裴旸熟练地点了两碗馄饨。老板认得裴旸,看到他身后俞朔狼狈的样子,吃惊地问:“这位小同学怎么了?” 裴旸不留情面地说:“二傻子,人贩子来拐卖他他也会跟着走,叫小混混给打成这样的。” 俞朔尴尬不已,坐在位置上垂着脑袋不说话。 热腾腾的馄饨端到他面前,裴旸朝他碗里倒醋,放了支勺子,命令道:“吃!” 俞朔于是吃了起来。他嘴角有伤口,碰了热汤,痛得忍不住嘶气,裴旸并不理会。 吃了大半碗馄饨,犹嫌不足,裴旸又点了大盘的三鲜锅贴,先夹一个放进他碗里:“从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俞朔讷讷地将这一周的经历和盘托出,包括源头在苏瑶交的那个新男友也说了。 裴旸听完,只淡淡道:“我知道了。” 俞朔试探地问:“裴旸哥哥,你不生气了?” 裴旸叹了口气:“我这是生气吗?我是为你的智商着急。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发个不明不白的短信来,差点害死你自己。” 俞朔小声碎碎念:“我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你挂掉了呀。最近老这样。” 裴旸的手顿了一下,瓷勺碰上碗壁,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填饱了肚子,他们回到裴旸家。裴旸让他在沙发上躺着,用冰袋敷脸。 仰躺的角度使俞朔脖子上的被掐出来的印迹异常显眼,白皙的皮肤上一圈醒目的乌青。 裴旸垂眼看着,突然将手覆上他的颈项。 这个动作太危险,不同于陆壬嘉那空有蛮力的莽夫,裴旸一点劲没使,就能让人感觉脖子发凉。 他的手指虚拢着,盖住狰狞的掌印,表情很淡:“再有下次……” 脖子上隐隐作痛,俞朔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没有躲开。他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温驯地注视着裴旸。 裴旸挪了开手。 俞朔刚要松口气,额头马上遭到一个重重的爆栗。 “裴旸哥哥!”俞朔痛呼。 “别动,冰敷呢。脸都肿成猪刚鬣了,瞧着忒败坏市容。”裴旸使坏成功,两颗尖尖的虎牙又从嘴角冒了出来。 当晚俞朔留宿在裴旸家,洗完澡出来,听见裴旸和周美清在书房里交谈。周美清的声音传出来:“阿瑶简直越来越不像话了!” 俞朔推开门,周美清正坐在看书用的懒人沙发上,一脸严肃。裴旸则背靠办公桌站着。见他进来,二人话头止住。 周美清说:“小朔,早点睡吧。这两天就不去学校了,让裴旸哥哥在家里教你,反正他也闲。” 俞朔却直接问道:“你们在聊我妈妈的事吗?” 周美清冲他招了招手。俞朔过去,被她搂着一同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周美清捧着他的脸看了看,痛心地说:“都破相了,疼吗?怎么还是这样瘦,浑身都是骨头,没有好好吃饭吧?” 俞朔将头靠在她的锁骨上,汲取着她身上母亲般的温暖。 周美清从事金融业,做券商私募基金。这两年量化私募大势正盛,她的事业处于上升期,忙得脚不沾地,出差是家常便饭。但只要得空,她总不忘将俞朔叫到家里,关心他的学业和生活近况。 俞朔感激眷恋之余,不免有种深切的无力感。他多希望自己和苏瑶是有价值的人,能够回报裴旸和周美清的善意。可惜他们只是累赘,一味不知羞耻地蒙受着他人的恩惠。 周美清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温言道:“小朔,阿瑶不负责任,害你受委屈了,但请你不要太责怪她。阿姨知道,她的心是很好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妈妈。” 说话间,裴旸走了出去,回来时带着两杯热牛奶,递给他们。 周美清接过马克杯,微微一笑,怀念地说:“以前我和阿瑶,就像现在你和裴旸哥哥,再没有比我们更要好的了。她住在我楼下,就是你们现在的家。那时候……” 时间如老式放映机里的胶卷,逐帧后退,一直退回二十几年前。眼前旧房成新屋,墙上多了字画,桌角摞着《花溪》、《当代歌坛》和《青年文摘》等杂志。 一只纤细的柔荑拈着湘妃竹杆的羊毫,在宣纸上作完最后的提染,轻轻搁笔。手的主人回过头来,柔白脸蛋上一双水雾濛濛的杏眼,正是十三岁的苏瑶。 苏瑶天天泡在周美清家,没事和周父学了几笔国画,表现出十足的天赋,令周父赞不绝口。有了鼓励,她更愿意学下去了,日益精通起来。 苏瑶擅长工笔花鸟,总是画垂丝海棠上鸟雀嬉戏,牡丹花丛间蛱蝶翩飞,一派恬淡静美。画如其人。 桌上铺着一张苏瑶画的秋菊喜鹊图,一张周美清满分的数学试卷,就像她们两个人,毫无共通点,偏偏好得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小区新建,处于黄金地段,毗邻市政府、医院和学校,她们做邻居不满一年光景。但追溯起来,她们要好的契机倒不是家住上下楼,而是周美清拿三好学生奖金引发的祸端。 五十元,当时相当于普通人一周的伙食费。周美清在全校师生面前领奖,出了风头,也惹了小人眼馋。 她放学回家爱走捷径,是个略显冷清的小巷。隔天,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埋伏在那里,等她经过,猛然从旮旯里窜出来,团团堵住她,问她“借钱”。 “你们让开!我没钱!”周美清攥着书包带子,瞪视把她围住的人,但单枪匹马,不免漏出几分色厉内荏之气。 “昨天才上台领了五十块不是么?”带头的男生油腔滑调,死缠烂打,“别这样,都是一个学校的,借我们两天,下周保准还你。” 正当她头疼,巷口出现了一个纤瘦的身影,手里擎着长棍,气沉丹田,怒吼道:“小兔崽子们!干什么!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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