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刚才一样,他冷漠地转告李梓寒:“新药已经发行了,你能怎样。” 他不能怎样。药品渠道,与售卖人群,他都不知道。他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证,彭今也还在李广陵手上。 他要怎么解释,所谓新药只是一个半成品,它的副作用也许就是死亡。 不是疫苗,是阿片类衍生物,分化后的异型毒品。属于精神控制类药物,虽能通过刺激脑细胞达到缓解麻醉的效果,但它也是后世缉毒警缉拿十余年的“罂条”。 “罂条”后世被划分到致幻剂的范畴。 中国,香港,当地公安局。 “你这一年多是否能良好适应社会?” “是,我有正当的职业,已经工作13个月了。” “饮食和睡眠状态?” “很好。” 当年涉案的见习警察廖明海,十一年过去,已经爬到了香港公安副处级。前两天因私事约在了白麝香,遇见了晏擎霄,邀他来公安局坐坐,晏擎霄同意了。 “当年的执念,现在放下了吗?” 晏擎霄笑笑:“廖副处,其实你没必要拐弯抹角,我早在服刑期间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哦?还是有政治觉悟的。”廖明海:“那为什么要铸成大错?这十几年,其实我一直没想通你的作案动机。” 晏擎霄抠着茶杯柄,嘴巴发干,他假性咳嗽了一声:“你查过我的信息吧,还记得吗?我和他一直是两小无猜的竹马,后面因为我爸的变故,两家关系淡了不少。高中那几年,还好有他在我身边。我没成功谈过恋爱,他倒是在高中毕业后分分合合谈了几个,我从没觉得自己喜欢他,直到我偷听到我妈说出我爸的同性恋的秘密。我妈对他的关系,从小到大都很微妙,我妈一直觉得我喜欢他。”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眼睛迷茫地看向廖明海:“你喜欢过人吗,能分辩什么是喜欢吧。”晏擎霄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不能。我也许不该在你面前那么坦白,但是我确实,与人类的情感不相通。我对……生命,也没有应有的敬畏之心。” 廖明海推了推鼻梁的眼镜,盯着晏擎霄脸上的表情不言语。 “你要不要,再把我关进去。” 这句话后,廖明海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这样的?” “踩下油门的那一瞬间。”晏擎霄抿下口茶,深呼了口气才说:“我看到他们那么般配的站在一起,脑子里全是他刚被抛弃的时的惨样,我恨,我怕,却最想把他永远留在他身边。” “你没办法理解吧,其实我也不能。”晏擎霄说,“说到底,我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吗,没有吧,我现在也不觉得。只是奇怪的是,和他负距离接触之后,我才后知后觉,他可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不然我怎么会疯了一样,十一年过去了,这种占有欲还执迷不悟。但是警官你放心,我已经会控制自己了。” 2021-02-11 22:03:03
第三十二章 廖明海确实没想到晏擎霄会这么坦诚,这一大段自白,像是当他这个人民警察不在一样。 但他同样也知道,晏擎霄能对他这样浅言深还有一个原因。晏擎霄太孤独了。他选择和自己吐露心迹,是因为很多事不经历不能明白,而自己又刚好了解十年前的一切。不必要解释因果的倾诉是最好的倾诉状态,他只管说,倾听的人能懂,还能在恰当时和他聊几句。 廖明海说:“你很想他。” 疑问句转为陈述句,却达到了一样的效果。 晏擎霄扫过额前的刘海,稍微显得那么不在意地回答:“还好,过年之后见过一次。” “你们已经见过了啊?”廖明海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然后呢,你们说什么了?” 晏擎霄说:“准确来说是我见过他了,他没看到我。他跟你差不多,来我会所喝酒,喝醉了在睡觉,穿得太薄,应侍生来借衣服。我刚好在,就过去看了眼。” “啧,你们这缘分也真是……”廖明海一时没想到词来形容,失意晏擎霄继续说:“那你看着他睡着了,就没和他打招呼走了啊。” “嗯,他变化挺大的,看起来也累,我就没想打扰他。”晏擎霄说地好像自己都觉得有点假,支支吾吾又解释了一句:“当然……我突然看到他,自己也好懵的……我没做好准备……怎么面对他……” 廖明海一直注意晏擎霄的表情变化,看到最后,晏擎霄的眼尾垂下来,脸上的失落也很明显,声音更是不用提了,听起来委屈后悔得要死。 廖明海于心不忍,提醒道:“晏擎霄,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见他一面你欣喜若狂,一个人时牵肠挂肚。因为没说上话的遗憾,你对见面的场景耿耿于怀,追悔莫及。晏擎霄,你很爱他,不要再怀疑自己。” 晏擎霄怔住了,刚才提起李梓寒眼底飞出的光似乎就在这句话后烟灭了。 你很爱他,却伤他最深。世上没有比这个更纠葛的感情了。 * 窗外雷声大作,闪电劈过浓黑色露出点可怖的光,又急又快的雨点从黑幕落到烂糊的黄土上,狂风怒号,掀起一卷尘,蒙在四处奔蹿的人脸上。 外面很吵,雨伞插着队撑起,相互躲雨的叫喊,温情脉脉的爱语,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他们是普通人,他们过着普通的生活。 他们不知道身边隐藏的危机,非法流通的试剂今夜就要从暗处改变他们平静的生活。有多少个被昂贵的医药费拖累的家庭,那些躺下的平等生命,他们等不来痊愈。等来的,或许是死神的镰刀。 李梓寒披头散发站在台阶上,眼眸如水,深不见底的情绪死死压在平静的水面,白日里的争吵依旧无用。 “拦不住了吗?”李梓寒闭上眼,喃喃自语。 想他这一生,行差踏错,干戈寥落。按照父母安排的轨迹顺风顺水十八年,遇见阿俨,叛逆一次,改变一生。父母不幸,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生而不养。竹马多年,一夕反目,辱他最重,伤他最深。一生所爱,兰因絮果,阴阳两隔,踽踽独行。三十三年华,走过了许多人三生三世才能遇到的悲欢离合,但他错在了哪呢?为什么总是他满盘皆输?为什么被抛弃,被背叛,被利用的人,总是他?错的明明不是他。 年轻时未珍惜的感情,终于报应到他身上来了吗? ——你说她的心意啊,糟蹋就糟蹋了,关我什么事呢? ——残酷的事实才是真相,这样她们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我咒你这一辈子,都活在爱而不得的痛苦中! 李梓寒勾起的唇角,命运这种东西,真的好无奈。 次日天大亮,李梓寒请过假没再去实验室讨人嫌。驱车到中山美穗家,她正在院子里辅导井润写作业,抬眼见到李梓寒,笔尖惊得戳到了井润,痛地他叫了一声。 这一声让中山美穗回了神,“小李先生?” 李梓寒扶门进来,失魂落魄,小声请求着:“让我看他一眼,可以吗?” 中山美穗看他头上乱糟糟的白发,着装怪异,皱巴巴地像是好几天没换过,其中一片衣领还埋在脖子里,鞋子也穿错了,不是同一双…… 实在是没能理解到李梓寒的意思,中山美穗虽感到不安,却还是上前问道:“谁?你在说什么?” 眼前的女人蕙质兰心,温柔善良,李梓寒有些无地自容地重新问了一遍:“我可以……去你……丈夫墓园前,看看吗?” 话落,中山美穗面色一顿,盯着李梓寒看了一会儿,而后唇角扯开,露出个淡淡的凄美笑容:“小李先生,请。” 墓园被打理的很好。日本墓地多为家族墓园,从踏进门庭的那只脚开始,沿路的石子被铺缮地整整齐齐,黑松栽了一路,修剪过的草地赏心悦目。中山美穗把李梓寒送进来,引到野原城一墓前安抚过他后就退出去了。 眼前的墓碑清晰雕刻着“野原城一”四字,旁边有两束干净新鲜的百合花,一看就是前两天中山美穗换上的。 李梓寒说不出心里看到这一切是什么感觉,只是脑袋空空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良久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我来了,你还记得我吗?阿俨。” 没人回应他的叹息,风一吹,那些轻轻的声音就听不见了,但李梓寒依然说地泪流满面。 “肯定还记得吧,我应该来向你赎罪,你还怪我吧。” “十一年前,是我装疯卖傻,躲避了为你出庭。” “我不敢见你,因为没脸。”李梓寒坐在墓前,额头贴着墓碑,泪水泛滥,“对不起,阿俨。但即使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不出庭。” 李梓寒哽咽道:“不出庭,你就……可以永远活在我心里了。”他的手臂死死抱着墓碑,“可是……为什么那么理想主义的你,也会犯婚内出轨的错。你也……对不起我啊……你的妻子那么好,又怎么能对不起她。” “没关系的阿俨,既然我们分不清楚,就当面说吧。” “今晚十二点,阿俨你来接我吧。我太累了,走不动了。” * 是夜十二点,李梓寒按响了指纹解锁器,用A级权限进了最里间的实验室。 水溶钠反应,产生的氢气,又被反应本身点燃,只要具备一定的量,及明火助燃,就会产生爆炸反应。 实验室的电路复杂,切断摄像头的线马上就会触发红外线报警,同时一氧化碳泄露,必死无疑。 ——一定要现在就走吗?这么急? ——是,我已经订了德令哈的酒店。 ——你一个人吗? ——是,看完中国的草原,我就回日本了。 ——要分手吗? ——嗯。 从前和阿俨分手的那幕浮现在眼前,李梓寒这次不再感受到难忍的痛意,鼻梁上的那颗小痣动了动,他低声笑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未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他抬手倾倒了试剂瓶:“既然一切因我而起,就让我来结束吧。” ——何姨要知道我去你家了,她又要不高兴了。 ——不会,你又不搞她儿子。 …… 剧烈的声响震破了耳膜,温热的液体从耳垂处流下,尖锐的报警器此起彼伏…… ——你以为我怕那个诅咒吗? ——他说得不作数。 …… ——我没想过找哪个女人好好过一生。将来对世上的人和事都倦了,我也学那避世不出的陶潜,找个桃源潇洒后半生。 …… 火源扑来一团团热气,氧气被一氧化碳侵占,红外线无遮挡地射到他脸上…… ——药品已经发行了,你拦地住吗? 明火燃到了实验台,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脚下濡湿的布料也感受到了蒸腾的热气。
46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