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深究这些已经没了意义。 同样的,他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周晏礼今天在停车场见到程红云的事情。 他尚且不明了程红云尾随自己的缘由,只是恐惧之余,又有些怜悯。 陆弛下意识地点开周晏礼的对话框,反复衡量着周晏礼的心境,最后,他还是将手机锁屏,躺回了枕头上。 比起心中这份淡淡的、隐隐的怜悯之情,陆弛显然更在意周晏礼的感受。 既然周晏礼从未提过要见他们一面,既然时隔十年周晏礼依旧决绝,那么这就意味着,对于周晏礼而言,不再与父母相见,才是免受伤害的最好选择。 这个假期,陆弛过得相当安逸。 他没有像往常一般呼朋引伴,也没有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他尽可以安心享受这个假期,而不必形色慌张。 每天无非是陪陆长丰喝茶、与李兰聊聊天,再去附近的菜场或超市买点儿新鲜蔬菜…… 他对这样的生活适应的很快,也怡然自得。 只不过,在这表面的静谧之中,他时常能感受到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可等他认真搜寻,却又找不到踪迹。 起初,陆弛有些恼火,甚至会刻意改变自己的行迹和步伐,为的就是抓住那个一直尾随自己的人。 可后来,他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对于程红云这般身份的人,一时冲动跟踪他已是出格,又怎么可能自降身份,亲自尾随呢? 既然不是程红云,那么就算陆弛抓住了自己身后的那双眼睛,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呢? 他心里很清楚,程红云想要的只不过是通过自己的日常轨迹窥探他与周晏礼的生活。 所以,不如算了。 如此这番,几日后,陆弛就学会了与背后那双眼睛共存。 反正也不过是每日买菜、闲逛,最多与乔静姝、钱振他们小聚一二。 又过了几日,到了元宵节前后,那双眼睛就如初春消融的冰雪般消失不见,再找不到半分蛛丝马迹。 陆弛想,或许是程红云终于发现了周晏礼并未与自己在一起,放弃了吧。 他舒了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微瑞已经开工一周了。陆弛年后的工作安排得很紧密,这几天,他几乎从早到晚地待在电脑前,有时候连水都忘了喝。 李兰与陆长丰总算不用担忧陆弛无事可做,却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小弛,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休息。” “工作没有做完的时候,来来来,跟爸爸出来走走。” 每当父母对陆弛表露出心疼的情绪时,他总会笑着说好,只要手边没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他向来不会拒绝父母的关心。 于是,他听话地走出房间,或是陪陆长丰到小区外面转转,或是陪李兰一起逛逛超市。 只是回了家,那些堆积的工作和雪花般飘来的邮件总还是要处理。 他偶尔会给周晏礼发条微信,但措辞克制疏离,大多提醒周晏礼上海下雨或是变天了,记得添衣换衣。 周晏礼总是回复地很及时,说出的话却千篇一律。 “好的,谢谢。”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爸妈。” 看到这些,陆弛心中不免沮丧。 他自认为不是个感情需求很高的人,或许是相爱多年,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所以在分手后才会忍不住想要联系对方。 可事到如今,无论是陆弛还是周晏礼,给对方发出的信息都只剩下了干瘪的寒暄。 再多的情谊都已无法宣之于口,表达如抽干水的海绵,干干硬硬,说得再多也是无趣。 于是,陆弛索然无味地放下手机,只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妄图用工作来忘记相思。 而周晏礼也是如此。只不过,他的情况比起陆弛还要糟糕许多。 他既无知心朋友,也无家人在旁。或许从始至终,他拥有过的,也只有陆弛和微瑞而已。 他既失去了陆弛,那么人生所剩无几的意义便只有微瑞了。 这些天,他不知道加了多少的班,有时一个人在公司待到整个办公楼的每一盏灯都熄灭了,待到整个产业园区已经没有了人。 到处一片漆黑,唯有几盏路灯,在昏天黑地中散发着微弱的冷光。 地下车库中,周晏礼与方圆一前一后地走着。看着方源困得直打哈欠,周晏礼心中生愧,说:“抱歉,今天太晚了。明天你休个假吧。” 一听这话,方圆顿时精神了不少。 周晏礼刚要上车,却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 这声音很熟悉,听得周晏礼浑身每一颗汗毛都立了起来,刹那间就出了一身的汗。 他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穿着黑色漆皮高跟鞋的瘦消女人正朝自己走来。 那女人颈上带着一串黑色珍珠,在晦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幽幽的寒光。她那双眼睛如鹰般尖锐,此时正执着地盯着周晏礼。 方圆一怔,他看看迎面走来的女人,又看看车边的周晏礼,小声问:“老板,这个人你认识么,她是谁啊?” 这个女人周晏礼太熟悉了。 自从大四那年与父母决裂,周晏礼已有十年没有见到程红云了。 这些年来,他曾无数次在噩梦中瞥见母亲的身影,。 在梦境中,程红云总是异常高大,而自己永远是那个矮小瘦弱的孩子。他仰望着自己的母亲,又恐惧着自己的母亲,他既爱着她,又发自肺腑的厌恶。 他曾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长大成熟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就足以摆脱父母的阴影,就能够走出年少时的噩梦。 可时常惊扰的噩梦就像高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时刻存在又无法忽视。 噩梦中,程红云总会坐在他的床边。那尖锐的眼眸、冷漠的语调,如最严酷的法官在刺眼的白炽灯下朝着罪犯做出不容有疑的审判。 她说着千篇一律的教诲、念着一成不变的法条,而在这一声声的教诲中,周晏礼的头越来越痛。 到最后,他不得不抱住自己的脑袋,哀嚎呻吟,在床上翻滚—— 直到他带着一身冷汗,从睡梦中醒来。 十年过去,眼前的程红云比印象中衰老了许多。她不再强大,透过精致的服饰和略施粉黛的面容,仍能看出她如今只不过是个虚弱而憔悴的老人。 而周晏礼却长高了,变强壮了,他不在是那个需要仰人鼻息的小孩。 周晏礼没有回答方圆的话,他微微侧着身体,将手覆在门把手上,忍耐着太阳穴传来的一下接着一下的尖锐刺痛。 他的手死死扣在把手上,每一处骨节都泛着青白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汇聚到棱角分明的下颌。 仅是几息之间,周晏礼就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就连说话的能量都没有了。 程红云越走越近,她神色淡然,表情庄重,最后,她立在周晏礼身前,淡淡开口问道:“晏礼,这么多年不见,不打算跟妈妈聊聊么。” 作者有话说: (>﹏<)是没有人看了么呜呜呜为什么没有评论 第46章 陪我的爱人 周晏礼深吸一口气,他转过身来,面向自己的母亲,却没有叫她一声妈妈。 方圆在周晏礼身边跟了那么久,对他的秉性和习惯也算稍有了解。他很快嗅出了空气中浮动的火药味儿,连忙把头深深低了下去,在心中默念着:“我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 唯恐稍有不慎,就窥探到了老板的秘辛。 周晏礼好想揉揉自己抽痛的太阳穴,可他的手臂只是微微抬起,便又垂了下去。 他不想在程红云面前泄露自己的脆弱与无能。 这对诡异的母子对视良久,其间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不过,精神紧绷的不只有周晏礼与程红云二人,还有站在一旁的方圆。 此时的方圆尴尬而局促,简直要找条地缝儿钻进去了。 最后,还是周晏礼先出了声。他不想与母亲在园区的地下停车场起争执,只得叹了口气,对一旁的方圆说:“你先打车回去吧,把车钥匙给我。” 方圆如蒙大赦,刚想把手中的车钥匙交给周晏礼,又忽然想起什么。他怔了半秒,不确定地看向了周晏礼,试探着说:“周总,你……” 周晏礼自然知道方圆在担心什么,他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给出一个确定的眼神后,就淡定地从方圆的手中接过了钥匙。 方圆顿了半秒,他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待方圆走远之后,周晏礼拉开了后排车门,面无表情地对程红云说:“上车吧。” 程红云迤迤然走过去,坐进车里的瞬间,周晏礼“嘭”地一声把车门关上。 虽多年不曾开车,但坐上驾驶位的刹那,周晏礼就找回了自己的车感。他启动车子,不需要适应,就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母子二人不言不语,直到二十分钟后,汽车停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前。 程红云脸色微变,透过后视镜,她目光紧紧盯着周晏礼。 周晏礼与十年前相比变了很多,他的五官变得凌厉,下颌变得清晰,眼神也更加锋利。他不再是任人摆弄的玩偶,或是听话的傀儡,而是一个经历了社会捶打与拷问后,果断而坚定的成熟男人。 程红云本以为周晏礼会带她去家中看看,只是如今的周晏礼,又岂能被她三言两语左右?于是,程红云识趣地没有多言,她清了清嗓子,自若地走入咖啡厅。 此时已逼近凌晨,咖啡厅门可罗雀,唯有角落中还坐着一对儿年轻情侣,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试探着。 原木柜台里面,店员正耷拉着脑袋玩儿手机,见两人进来,也没打招呼,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垂下脑袋了。 周晏礼点了两杯拿铁,几分钟后,他端着托盘坐在了程红云对面。 两人都未开口。 以前周晏礼最怕的就是母亲沉默时的眼神,她向来擅长以失望的目光与轻声的叹息为利器,总用得炉火纯青。 然而时过境迁,周晏礼也成了以眼神杀人的那个,并且丝毫不输给自己的母亲。 最后,还是程红云率先结束了这场无声的战役。她垂了垂眼眸,从包中掏出一个信封,而后她从信封中拿出一沓照片,一如十年前般,一张张地摆在了周晏礼面前。 比起愤怒,这一刻周晏礼心中更多是觉得荒唐。他没想到时隔多年,程红云竟还在用这老套的路数。 他瞥了一下桌上的这排照片,照片中陆弛正和乔静姝一起吃饭,看店面,还是以前他们中学同学常聚的那家小店。 周晏礼心中没太多起伏,只是目光却久久流连于陆弛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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