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直到今日,陆弛还未将自己与周晏礼分手的告诉任何人。 而眼前的林云帆却不一样。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们的相遇不过是生活中的小小插曲。 面对这样一个陌生人,陆弛终于有了袒露心扉的机会。反正明日之后,他们大概率不会再有下一次缘分,也绝不该有下一次的缘分。 陆弛淡淡地说:“分手是他提的,但我和他之间若说有谁犯了错误,那一定是我。” 他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在这冷风中,平淡的语调中不带什么起伏,就好像口中讲述的不是他十五年的感情,而是小说中的故事。 “我忘不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他。我们俩没分手之前,我挺恨我自己的,我恨自己伤害了他、刺激了他,也恨自己一手毁掉了我们之间的感情,眼睁睁看它腐烂。” 在林云帆错愕的眼神中,陆弛苦笑了一下,自嘲地说:“分了也好。分手后……分手后我反而好过了很多。” 陆弛并不指望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男生能给他什么安慰,他只是一个人将话憋在心里实在憋了太久。他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林云帆听得云里雾里,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大脑锈顿得厉害,像个转不动的老旧风箱。他努力思考着陆弛的话,试探着开口说:“陆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忘掉一段感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陆弛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他朝着林云帆走了半步,与这男孩肩并肩站着,轻声说:“云帆,我不会再做其他任何人的男朋友了。爱一个人很累,相爱也好累。” 他花了那么多年与周晏礼相知、相爱、相守,他用尽了自己全部的能量,却仍是得不到一个好结局。他不想再来一遭了。他已经爱不起了。 夜已深,温度在愈加凌厉的风中持续降低。陆弛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他拍拍林云帆的肩膀,笑着说:“相逢一场就是有缘。我已经把你带到拉萨了,接下来的旅程,要你自己啦。” 林云帆脸色一变,他支吾着说:“陆哥,你什么意思?你不想跟我一起玩了?” 陆弛垂眸说:“与你同行的这一天很开心,更近了反而会落下一地鸡毛。我们都记住当下的美好,不好么?” “我……”林云帆怔住了,他张张嘴,似有千言万语,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喝酒误事,冲动是魔鬼。若是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表白,或许他们还能一路同游。 陆弛笑着望向林云帆,“希望你能找到真心相爱的另一半,希望你们能相守下去。”说着,他朝后退了几步,接着转身朝客栈走去。 “陆哥!”林云帆在陆弛的身后小声叫着他的名字,却没有选择跟上。他望着陆弛渐行渐远的背影,将手中那个原本属于陆弛的烟盒攥得更紧了。 直到陆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林云帆的眼前,他才倏地松开手。他看着自己手心中的香烟,竟鬼使神差地抽出一根,放在了口中。 翌日,陆弛一觉睡到了自然醒,醒来后才想起自己昨夜忘了发朋友圈。不过也没什么打紧,他想,或许周晏礼根本未曾看过自己发的那些照片。 为了避开林云帆,陆弛退了房,特地选了家门可罗雀的酒店住了进去。 这天,他没有出门,只待在酒店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几天后,陆弛适应了拉萨的海拔,他开车去了卡若拉冰川。万里冰川,广阔寥落,景色虽没有想象中的好,却足以震撼。 隔了几日,他又去了珠峰大本营。八千米的海拔没陆弛眩晕,一百零八拐的山路却让他头昏脑涨险些吐出来。 最后,陆弛坐在8848.86米纪念碑前,拜托其他旅客帮忙拍了张照片。他原本没想到手机在珠峰能有信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到朋友圈发出去的刹那着实有些惊讶。 在这里,他看到了朝阳灼烧雪山的刹那,见证了雪峰间绚烂的落日晚霞,品味着夜空下的满天繁星。 回到拉萨市区是傍晚时分,兜兜转转间,陆弛竟又来到了八廊街。 此时,夕阳欲坠,火光染红了天际。陆弛沿着转经道,顺着朝圣者三步一叩首的方向转了三圈。 他久久注视着漫天霞光中的大昭寺,虔诚地祈祷周晏礼往后的日子能够无灾无病,顺风顺水。 霞光褪去,八廊街华灯初上。此时,路上已挤满了三五成群的游客,整条街热闹嘈杂。看着人们脸上的笑颜,听着他们说笑玩闹,陆弛突然好想周晏礼。 他原本是打算休息几天就要动身去雅鲁藏布江和纳木错的,可这一刻,他却有些想回家了。 他只身一人,开了四千公里的车从上海来到拉萨,一路上百般辛苦,万般寂寞。他看着车窗外的太阳一次次沉入地平线,将云漫乐队的十首歌听了足有几百遍,甚至在路上见证了五起车祸。 四千公里的孤单旅程,全凭一口劲儿撑着坚持下去。可当他真的到了拉萨,玩儿了没几天就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旅行还是要跟爱的人一起才会有惊喜,只可惜,恐怕他这辈子都没机会与最爱的那个人一起旅行了。 陆弛掏出手机,指尖停留在了电话簿中周晏礼的名字上——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评论小陆勇敢爱,助力小周小陆甜蜜蜜 第30章 来电 夜雨蒙蒙,这晚无月无星。 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周晏礼睡意全无,躺在床上反复划着手机。 算下来,陆弛应该已经抵达拉萨了,可他却没有发朋友圈。 周晏礼默默想着,他点开陆弛的头像,向下滑动。 自从分手以来,每一天陆弛都会发一条带定位的照片,有时是天边火红的晚霞,有时是名胜古迹,有时是沿途的山川河流,有时只是一顿简餐。 陆弛发出的每一张照片,周晏礼都存进了手机。每一个寂寞的、无法入睡的夜晚,周晏礼都会细细品味着这些照片,到如今,半个多月过去,这些照片他早已烂熟于心,每处细节都已刻进他如精密仪器一般的大脑中。 他随意点进一条朋友圈。有时候,他觉得陆弛真的迟钝得可爱。 他们有那么多的共同朋友,而陆弛又是个人缘那么好的人,可这么多朋友圈,却从来没有一个朋友给他评论或是点赞。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陆弛的这些照片都是发给周晏礼他一个人看的。 那么今晚呢? 陆弛已不再思念自己了么?陆弛已经适应了没有自己的生活了吗?陆弛已经可以开启新的人生了吗? 周晏礼心里乱糟糟的。明明说出分手的人是他,明明这一切都是他求之不得的。可为什么心还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呢? 人不能太过自私。 一连几日,陆弛的朋友圈都是一片沉寂。周晏礼连这份小小的期待也失去了,他只能反复点开他们的聊天记录,将早已刻进脑海的对话反复咀嚼。 陆弛不在身边的日子,周晏礼向来是睡不着的。起先他会依靠安眠药入睡,但日子久了,安眠药的作用竟也逐渐降低。药吃的越来越多,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他却越来越清醒。 他知道,自己根本离不开陆弛,就如鱼不能离开水一般天经地义。可悲哀的在于,他必得像愚蠢的鱼跳出河流,而后在清醒中忍受着陆地的窒息。 于是,他索性不再吃安眠药,也放弃了入眠。那么长那么深的夜晚,他只能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从凌晨到东方既白。 他从未像此时这般感谢自己的超忆症,他可以用一整晚的时间,回忆他与陆弛少年时代的一整天。一切都刚刚好。 几日后,周晏礼看到了陆弛在珠峰8848.86米纪念碑前的照片。他呼吸滞了几秒,一种说不上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知道,陆弛身体一向不错,此时又已在西藏待了好几天,根本没什么可担心。可看着照片中陆弛消瘦苍白的面容,周晏礼还是忍不住地担惊受怕。 他将手机扣在桌面上,用力甩了一下头,妄图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统统抛去,却仍是徒劳。面前电脑屏幕上的表格逐渐模糊不清,最后,他的眼前就只剩下了陆弛的脸庞。 这段时间,因为陆弛不在公司,周晏礼的工作更加繁重起来。他不仅要负责公司的大方向和研发进度,还要盯紧陆弛负责的那些模块。 不过,相比清闲的日子,他倒是喜欢在公司里忙碌着。至少,忙碌的工作可以让他暂且从钻心刺骨的思念中抽离出来。 五点半,方圆准时敲响周晏礼的屋门。方圆探进半边身子,朝他说道:“周哥,走吧,今晚于书记组织了晚宴。” 周晏礼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弛在珠峰纪念碑前拍的那张照片,而后才站起身来。 他走出办公室,发现于叶已经在一旁等着他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真心的笑容,对于叶说:“走吧,于总。” 于叶今日气色极好,称得上是容光焕发,他笑得得体自然,站在周晏礼身侧,步履从容。 晚宴设在了黄浦江边的一家高档商厦的顶层。在电梯飞速上行的两分钟里,周晏礼定定地望着玻璃窗外黄滚滚的江水,直到电梯门即将打开的片刻,于叶才突然叫起了他的名字。 “晏礼。” 周晏礼倏地回过神来,他转过身看向于叶,问:“怎么?” 只见于叶一边朝周晏礼微微摇头,一边朝他走了半步,接着于叶抬起手臂,他修长白皙的指头覆在了周晏礼的领结上。他不由分说地理了理周晏礼的领结,那表情再自然不过,就好像这件事已做了千百遍。 周晏礼一怔,喉头滚动间,还没来得及将那句“不用”吐露,于叶就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手。 “叮”的一声后,电梯停在了商厦的顶楼。礼仪小姐一左一右朝他们微微鞠躬,掐着甜美的嗓音朝他们问候:“先生,欢迎光临。” 于叶气定神闲地朝两位礼仪小姐点头示意,淡定从容地走出轿厢。 周晏礼抿了一下嘴,他眉心紧缩,用力扯了扯自己的领结,紧跟着走了出去。 商厦顶层近一千平米的空间只设了一间包房,每天只接待一桌客人,听闻但凡能走进这里的,非富即贵。若是寻常人,恐怕连知晓的门路都没有。 走出轿厢后是一道长长的走廊,水晶吊灯从电梯厅一直延续到包厢。包房的门是实木打造,见他二人走来,立即有服务员将门推开。 包厢呈新中式布置,典雅考究,周晏礼一进门就看到正厅的墙壁上悬挂着的张大千的泼墨山水画。实木的圆形餐桌摆在房间的正中,上面雕刻着精美的朵朵祥云。 此间已有不少人落座。但凡能参加于书记的晚宴的,要么久居官场,要么浸润商海,自然不必等晚宴开始,一早就猜中了谁是今晚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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