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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他能控制要不要去想的，它们自己要钻进他脑子，要把他明亮的情绪都染黑，要把他拉入地狱啊。 瓷娃娃一样的周珩乖乖地蹲坐在一旁注视着他，他干净的视线让宣黎坐立难安、顾影惭形。 张海逸有些尴尬地示意道：“额……小姐，他既然醒了，那么您就……轻便？” 一想起方才这姑娘忽然从吧台翻过来，扛起宣黎就往厕所跑的景象就很惊险。姑娘看着瘦弱，力气却大得惊人，步伐轻盈，顺着暗处一路溜过来，竟也没什么人发现。他还是一路疾跑，才勉强跟来的。跟来之后，才发现宣黎居然无端陷入了梦魇。 周珩瞥了他一眼，粗着嗓子说：“我也是站着尿尿的。” 宣黎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笑得极为夸张，几乎是捧腹大笑，笑得喉头发甜。 周珩冷冷地说：“你想憋死自己，这样远远不够的。” “呜……”宣黎扑过去一把抱住周珩。 孩子纤瘦的肩膀甚至承载不起宣黎沉重的头颅，可张海逸却错觉那是一处既宽广又沉默的海湾。他这时恍惚地想起从宣黎笑容里泄出的轻快，是按捺不住的情愫。 张海逸心里即刻有些明了，他劝道：“如果心里不舒服，就拒了。你手里那么多老客，他们还能拿你怎么办？” 宣黎摇了摇头，说自己可以。 宣黎就怕她拿他怎么办，他要尽量地乖，不引起她的注意，尽快为自己赎身。 宣黎的内心急需一次重生，他认定只要脱离此处，他才勉强有了人的模样，才能平等论爱。 只可惜，在平等之前还有漫漫长路要走，例如这个大腹便便，且体毛繁盛的中年男人就是巨大拦路石之一。他猴急地搓着自己身下的小玩意，说：“打我，快打我！爸爸，爸爸，你快打我！” 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轻车熟路地抽出腰间皮带，冷冷地说：“趴好。” 男人被鞭打得直浪叫：“用力点、用力点！”，还不忘补充道：“别留痕，别留痕，我还有个儿子的，我今晚要回家的。” 宣黎被吵得有些烦躁，正想提手抽他一下猛的。这时身后窗帘无风自动了，拉环在窗帘杆上左右摇曳了数下，发出细微的声音。一道视线如期地来到了宣黎的背上。 忽然几乎是同时，宣黎全身的血液立刻躁动了起来。他沙哑着嗓子说：“我先把衣服脱了。” 不知是说给床上的人听，还是说给身后的人听。 他扔了皮带，在周珩的视线里一件又一件地脱下身上的军装，以最规矩的手法。他深知，越是庄严肃穆的服装就越要正儿八经地脱，更多的克制能激起更多的视觉冲击。像床上的中年男人，不就兴奋地都快忘了呼吸了吗？ 宣黎慢慢地将军装扔在地上，再一颗纽扣一颗纽扣地解开白色衬衫，双臂抓着敞开的衣襟，均速朝后拉开，脱下白衬衣，将背部起伏的肌肉展示给窗帘后的人看。他只要想象一下周珩干净的眼睛是怎样巡视过他的身体，就立刻有极富技巧的舌尖舔过全身的幻觉，让人难耐。 性幻想是世界上最让人欲罢不能的性爱技巧，光想象他就已经硬得不成样子，直挺挺的，快要贴到肚皮上了。 周珩…… 宣黎在心里念了念这个名字，又看了看床上的男人。他们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即使对方丑陋得能让人生理作呕出来，也不能表现出嫌恶。而是要面不改色地按照公式化去撩拨对方，似有若无的抚摸对方的耳朵、脖侧，先打破彼此的距离感。 如果、如果这是周珩的话…… 那他应该会在床上坐得笔直，眼底一片清澈。对他的抚摸，应该是会疑惑？还是他也有感觉，他有感觉的话应该会是…… 忽然一个刻薄的女声刺碎脑子里的幻想：“哼，寻死，你有本事倒是死啊。你个小贱货，把腿张开！” 宣黎陡然打了个激灵，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笑容从他脸上消失，脑子里缱绻的幻想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媛姐幽魂一样的眼神。 往日的诋毁攻击如一把强有力的大锤，击碎了他对于未来的美好幻想。 他幻想着两人浪漫的场景，却依旧做着最不堪入目的事，还是当着那孩子的面。 什么只关注他一人，什么两人的小秘密，他配吗？ 他这一个人，已经烂到根了，他配拥有幻想中美丽的景象吗？ 这一场情事，宣黎从未有过的谨慎。几乎把身下的男人当作是铜壁铁墙，发泄情绪一般地鞭打，又小心翼翼地捕捉周珩细微的动静。 “你要不杀了我吧。” 顾客走后，宣黎侧躺在床上，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平淡地说。他是个懦夫，他没办法把自己杀了。那如果可以被一个尽心保护着自己的、让他想收藏起来的人杀死，这也不失为他这段人生的亮点了。 “不可能。”阳台外传来一个冷酷的拒绝声。 “为什么要跟着我？”眼泪顺着鬓角没入枕头，声音用力到浑身颤抖，“你这个没有感情、偷窥成癖的怪物，你除了打乱了我的生活还会干嘛，还说要保护我还说要保护我！你凭什么保护我，凭什么！” 宣黎竖起浑身的尖刺，要刺穿周珩似的挥舞着。 若是非要追究这个问题的话，大概是因为：“我确实是个怪物，我现在想学做个人，而我觉得你教会了我人的生活。” 他总是如此，看似没温度，却轻易软化他所有的刺。白床单中的身子缓缓地蜷成了团，宣黎咬着被子泣不成声。 他想说生活不该是这样的，可是他舍不得说出口，他真的不舍得教他去看更美的世界。他想永远把他留在身边。 他想永远—— 2021-02-07 20:26:11
第10章 捕狼 年终会结束后，海城便迎来了真正的冬天，气温每日愈下，刺骨的寒被塞在海风中，针一般地折磨人，磨得宣黎在睡梦中都不得放松。 “啊、啊……不要啊，不要——！” 他又一次猛地从梦中挣扎醒来，瞪着惊恐的双眼，躺在床上剧烈得喘着气。 他边平稳自己的呼吸，边幽幽地转动眼珠，与正对着床的装饰画对视了片刻。装饰画似有灵性一般，竟也对着宣黎滑了一圈水亮的光，如清泪在干净的眼球之上打转而过。这让宣黎有了一丝的安慰。 梦境渐渐消散，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宣黎才抹开满脸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潮湿，像个垂暮老者一样，僵硬又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更衣洗漱，准备新的一天。 与往常一样的举动，心境却变了。 灰暗的情绪对宣黎来说一直都是最烈的毒药，只需要一滴，他自己便会拼了命地吸收，化为一个个恐怖的梦魇，夜以继日地纠缠他，蚕食更多的、更纯正的负面情绪，急速地增生扩散开，直至把他整个人都给侵占。 他表面看上去依旧正常，他如往常那样的上下班，甚至更加积极地锻炼身体，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热爱生活。但他讨厌人群与阳光，讨厌能量蒸腾的汗味，更讨厌日复一日的食寝起居。他不想动，他想腐烂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但他没有权力。 年终会之后，春节便愈来愈近，满春阁的生意也迎来了年尾的最后一个旺季，每天都有一茬又一茬的老板来谈生意。在繁忙之下，睡前定时定量的小药片被停掉这种小事，简直是微不足道。就连周珩都没发现他的异样，甚至放心地窝回自己的小破屋里。 他怎么可以走呢？！ 周珩的存在如装饰画中一闪而过的对视，是宣黎最后的安慰。 他喜欢周珩的纯粹与坚定自信，同时他又不满于周珩的若即若离。 宣黎整个人滑入温水中，心也随着温热的水荡漾着：他恨不得撕裂毁灭的那些自我，都展露给周珩看了。可是周珩他依旧爱护着他……啊，是爱护啊……小朋友还什么都不懂，坚定地认定他就是生活，他虽若即若离，但始终及时挽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不是爱护是什么？那、那周珩会不会…… 宣黎忍不住捧着那颗在胸腔里撞得他呼吸不畅的心脏，笑容抑制不住地扬起。他飘飘然地想道：周珩会不会是喜欢自己呢？哪怕一点点？ 他半合着眼，右眼尾上的红痣异常的鲜红，似血族的渴血症发作——而他在渴求周珩。 他渴求他身上的纯洁干净，还渴求他的全心信任，现在更渴求他给他更为深沉的救赎。 人性的幽暗总是强于光明，特别是当欲望极度高涨之时，总会剑走偏锋。 宣黎忍不住想着，要是把他给锁在身边，那该多好啊—— 宣黎慢慢滑入水中，口鼻间咕噜咕噜地往上冒着泡泡，黑色的轻雾由他的某一个毛孔中渗出，消散在芬香的、干净的水中。 反正，他既不懂得社会规则的是非，更不懂得人性的复杂。他还是个未涉世的孩子呢…… 遗憾的是，现实中的他们始终像两条互不干涉的直线，虽有互相交错的一个点，但路过这个点后，只有越行越远的份了。而这个点向来是掌握在周珩手中的。 他需要一个理由…… “当啷——！” 电脑扬声器忽然响起的一声重物磕碰声，让周珩画图的手猛然一滞。 他转头看向小铁床上的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的监视画面里是一个金发男子，他光裸着身子，不断地将随手能摸到的物品往墙上掷去，每一件都准确无误地砸向周珩之前安装的摄像头上。他嘴里还谩骂着：“去死啊臭八婆！你个恶魔，恶魔！你怎么还不放过我？我怎么还不放过我啊！我要杀了你！等、等等……杀了谁杀了谁？别过来、别过来啊——！” 这忽然而来的突发情况，让周珩心头猛然一紧。屏幕中的宣黎已然神志不清，嘴里的辱骂颠三倒四。除了这些被制造出来的噪音和宣黎的谩骂外，还有邻居的怒骂声和敲门声。 他骂的是谁？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眼皮底下转悠。 周珩立马放下笔，抓起床上的棉外套，边穿边往外跑。他一出仓库门，就直奔居民楼。 周珩脚蹬斑驳的墙壁，三两下越上了墙头，居然在旧民居的屋顶上飞檐走壁了起来。他如一头误入城市的黑狼，身姿矫健，空中只余他飞速越过的残影。 周珩用了平时的一半时间就到了宣黎门口，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的人，均怒气蓬发，吵吵嚷嚷的，有在对着门怒骂的，有在抱怨八卦的，也有在商量对策的。 周珩一出电梯，便隐去自己眼神里的冷，饱含歉意地朝着邻居鞠躬，说：“屋里是我表哥，他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进去看看，让他吃吃药什么的。” 周珩天然的纯良模样骗过了在场的所有人，他背着这无数双眼睛，公然用藏在宽大袖子内的万能钥匙撬开了门锁。门一开，周珩立马闪人进去，“嘭”地一声就把门给关了，把他们好奇的打量全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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