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郑知夏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仓促抬头,嘴唇苍白得藏不住任何心事,林霁却和从前的任何一刻没什么两样,嘴角的笑意明显而包容。 “怎么了?” 他那么平静,郑知夏却觉得自己在面对一场三百万年不曾停歇的暴雨,世界泥泞混沌,他是初生地球上垂死的唯一生灵。 “哥,”他的黑色瞳仁幽深湿漉,“你是讨厌我吗?” 林霁只会和他一起心碎难过,他淡淡地笑着,脊背却直得很僵硬。 他没办法对郑知夏说虚假的绝情话。 “怎么会?只是比起我,你的生活应该有更多的东西……” “是因为Valina吗。” 郑知夏平静地打断了他,弯着眼轻轻笑起来——只一眼,林霁就想从这光亮压抑的巨大囚笼中落荒而逃。 他沉默着,眼神微微颤抖,郑知夏便以为自己得到了答案,他近乎仓促地站起身,转身发出声闷而低哑的笑。 “我知道了,哥。” “我过两天就——搬回自己那边去。” 林霁不自觉地攥着拳,牙关咬得很紧,半晌后才涩然道:“这个不用,知夏,你可以一直住在我这里。” “不,”郑知夏嗓音轻轻,“不用了,毕竟正常的朋友也不会一直住在一起,哥,你又不是我亲哥。” 林霁的眼神倏然变了,他抓住郑知夏的手,语气很严肃:“不是亲哥也是你哥,我没有赶你走,只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生活。”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 眼前光影斑驳,郑知夏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又或许只是他不想看清,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隐隐反胃,林霁抓着他的手很紧,他挣脱不开,又不肯和林霁对视,喘息声隐隐在耳边响起,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郑知夏终于抬眼,脸色苍白得宛如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抬脚踏进无法挣脱的沼泽。 “哥,你又知道多少我的生活呢?”他冷静地反问,“我在学校做了什么,和谁是朋友,参加过什么活动,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是在做什么。你不知道,却说希望我有自己的生活,这也太自以为是了。” 林霁皱着眉,嘴唇颤了颤。 我知道,他在心里说,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和谁出门玩,下周要在运动会上担当主持人,被很多人告白塞情书。 我知道你最大的秘密。 但他只是沉默地松开手,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这一瞬间的疼痛却比先前更痛,郑知夏弓着背,微微张着嘴发出声微弱的喘息,眼中黑茫茫一片。 他说不出话,怕哽咽比言语更先脱口而出。 未开封的柠檬茶被丢进垃圾桶,郑知夏的背影匆促消失在楼上,徒留林霁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神色晦暗难辨。 不该是这样的,他没想过彻底推开郑知夏。
第31章 邀约 郑知夏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林霁疏远得莫名其妙,甚至能称得上生硬,他翻来覆去地回忆,却仍旧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 总觉得很像被夺舍了,不然怎么会讲出这么失心疯的话来? 他被弄得一晚都不得安宁,百般思索后又忍不住惶恐,仿佛赤裸置身于冰凉湖水中。 会是秘密被发现了吗? 郑知夏既惊又怕,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喘息声在偌大的卧室中盘旋,头顶的中央空调输送着恒定的温度,他抱着膝盖坐在床沿,独自面对窗外寂寥零落的灯火和高楼大厦,仿佛提前进入了长久无尽的冬天。 不,应该不会的。 他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是徒劳的安慰,也是有效的魔咒,郑知夏自认为天衣无缝,没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永远不会被发现,而林霁若是要怀疑,哪里还用等到最近,早就该发现了。 但郑知夏还是一夜未眠,天色大亮时顶着明显睡眠不足的脸下楼时,林霁正好在吃早餐,和他对上目光时很明显地诧异了瞬。 “没睡好吗?” 郑知夏艰涩地移开目光,没说话,转身就要重新回房间待着,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立刻刺耳地响起,林霁的嗓音低沉而压抑:“知夏!” 他便在这种几乎能杀死自己的纠结痛苦中很轻地叹了口气,连天上的浮云都吹不散。 “哥,”郑知夏一如既往地呼唤林霁,眼神却很压抑,“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因为我不确定你还会说出什么愚蠢至极的话,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些愚蠢的话而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林霁攥着他的手腕,喉结微弱地滚动了下。 “昨天,是我说错话了,”比起别的,他现在更想让郑知夏开心起来,“你当没听过那些话,可以吗?” 这不像是会从林霁口中说出的话,郑知夏所认识的林霁不会粉饰太平,也不会低声下气,他不争气地消了大半的火,却还是在莫名的不安。 “不可以,”他执着的,又因执着而畏惧,“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说那种话?” 林霁只能佯装若无其事,勾唇笑了笑,说:“没什么,是我脑子不清醒,你不要和我计较。” 郑知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依不饶地问:“到底为什么?” 林霁沉默着,说不出谎话,也讲不出真相,眼波在微熹的晨光中微微颤抖,竟第一次开始后悔。 如果得知秘密的那晚假装不知道,让一切都保持现状,自欺欺人地和郑知夏当好兄弟,会不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林霁做不到,他清晰地明白自己就是郑知夏的痛苦源头,是迟迟无法戒断的上瘾止痛药,他想郑知夏好,想郑知夏以后再也不痛,想郑知夏能潇洒漂亮地走开。 于是他说:“不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们前几年没怎么见面,所以我——” 话音顿了片刻,郑知夏定定地看着他,在未完的答案中听见冷风贯穿过空荡荡的心脏。 林霁苦涩地笑了声:“我开始不习惯了。” “好。” 郑知夏眨了眨眼,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对着林霁微笑:“我能理解的,哥,毕竟是三年。” 多少人的亲密关系连三年都维持不到,他和林霁变生疏也是应该的。 他不愿再谈论下去,逃也似的上楼拎起背包冲出门,没有人拦他,他站在亮得刺眼的电梯里,咬着牙握紧拳,克制地捶向一侧。 咚! 闷响淹没了那声脏话,郑知夏看见镜中的自己双眼通红,那么委屈,那么欲言又止,却第一次被视而不见。 林霁是真的想要将他从自己的生活里剥离出去。 …… 邓明城最近还挺春风得意——他在银星醉生梦死好几天,最后有好事者把电话打到了施嬅那里,清冷校花竟然真的穿着针织毛衣和格子长裙推开了银星的大门,任由自己干净的小白鞋踩在欲望堆砌的瓷砖上,亲自把邓明城带出了酒池肉林,坐在路灯下喝便利店里买来的酸奶。 据说邓少爷被扇了一巴掌,施嬅哭得很漂亮,连围观群众都怦然心动于心不忍,而邓明城本人只顾着傻乐了,在他的世界里眼泪和爱划了等号,按斤称量自己得到的真心,低俗恶劣得让郑知夏嗤之以鼻。 他试图提醒邓明城:“你如果真喜欢施嬅,就不要用以前的那些办法对她。” 邓明城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大咧咧地搭着他的肩膀,说:“哎呀,以前那些都是玩玩而已,她们哪儿能跟施嬅比!” “噢,这个确实,”郑知夏面无表情,“你玩不过她。” 邓明城啧了声,眉头不满地皱起:“她很单纯的,你不懂。” 郑知夏懒得和他辩论,点点头敷衍道:“对对对,你自己觉得可以就好。” 邓明城侧头看他,探究的目光扫过他发青的眼底和额前耷拉的碎发:“你这两天犯的什么病?” “没什么,”郑知夏随口道,“我在想要给林霁送什么生日礼物。” “那不知道,我没给男人送过礼物,”邓明城抬头望天,“你去年送的是什么?” 郑知夏却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说:“去年我带着蛋糕去国外找他,他不在。” 那个蛋糕被他吃了一半,另一半扔进了垃圾桶,手机屏幕上是三个未拨通的电话号码,林霁的公寓一片黑暗,没有丝毫人气。 原来从那时就已经有了征兆,原来是他一直捂着眼睛扮瞎子。 邓明城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干什么呢,走路还发呆?” “没什么,”郑知夏无声地呼了口气,“走吧,不是要开会么。” 这条路那么长,他走在风中,回头时看不见来路,抬眼时远方有落叶簌地一声落在地上,心尖也颤抖了一下,如同一声无力的小小叹息。 都说真正要好的两个人怎么都走不散,郑知夏深以为然,又不甘心地想弥补三年的空缺,林霁不缺礼物,但他还是去买了和去年一模一样的蛋糕,找出了抽屉里那支没送出的笔,最后拨通了林霁的电话。 待机声响起时心里飘过一个数字——他已经五天没有和林霁联系过了。 “知夏,”林霁的嗓音温和到连时间都错位,“怎么了?” 没有争吵,没有诛心话语,郑知夏却心口酸涩,眼睫颤抖。 “过两天是你生日,”他故作冷淡的语气,“有安排吗?” “我正好想和你说这个,”林霁在那头笑了声,“回来陪我过个生日,可以吗?” 郑知夏有些意外:“请你的朋友到家里来吗?” 林霁明明一点都不喜欢被旁人入侵自己的私人空间。 “不,就我们两个,我其实不喜欢那种无意义的庆祝,有你祝我生日快乐就好了。” 明明前两天还说应该有各自的生活。 郑知夏第一次觉得林霁矛盾,他看不明白,却松了口气,勾起唇角若无其事地笑。 “好,我会回来的,噢,给你准备了蛋糕和礼物。” 林霁也低低地笑,说:“那到时候见。” 电话挂断,郑知夏看向熄灭的电脑屏幕,从中发现了自己很傻的笑脸。他太容易被满足,只要林霁招招手,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奔去他身边。 约好的日子很快就到来,天色是秋天一成不变的晦暗萧索,郑知夏开车驶过川流不息的街道,先去接了蛋糕,这才踩着华灯初上的夜色回到林霁家中,玄关灯光亮起,偌大的客厅灯火通明,他换好鞋,顺着食物的香气往厨房走,刚好看见挽着袖子的林霁走出来,指尖滴下一点水渍。 “回来了?”他接过郑知夏手里的蛋糕,“先去收拾一下,然后就能吃饭了。” 郑知夏也弯着眼对他笑:“哥,你生日还自己做饭啊?” 林霁对此十分不以为意:“自己做的才合口味,这周在学校忙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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