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夏哼笑一声,回他:“对啊,你信吗?” “不信,”邓明城答得干脆,“我宁愿相信明天是世界末日。” 这么相比的话,世界末日也能算是好事。 “那还问什么,”他结束了毫无营养的聊天,“行了,我今晚过去。” 邓明城这才重新安静下来,郑知夏继续开始看自己的报表,对面的年轻实习生犹豫好久,红着脸走过来,轻声细语地问:“你要一起去吃饭吗?” “不,”郑知夏礼貌地对她微笑,“我在等人。” 林霁从公司过来差不多要十五分钟,他掐着点拎起西装外套下楼,又在电梯里扯松了领带,顶着正午的烈日钻进林霁的车中,而后夸张地舒气。 “快走快走,别让我爸发现了。” 林霁竟也真的快速转弯掉头,停在路口红绿灯前时才侧过头,抬手捋了捋他乱糟糟的额发:“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因为一上午都在看报表,”郑知夏叹气,“还不如让我算账呢。” “算账也累,”林霁笑了声,“要不来我这实习,给我当助理。” 郑知夏听出来他是开玩笑,于是也半真半假地说:“那我爸会冲到你公司把你揍一顿的。” 林霁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应该的。” 他带着郑知夏在熟悉的地方下车,这是他们从前经常来吃的私房菜,老旧街道的深处是一扇古朴的木门,庭院葱茏深深,白墙青瓦立在燥热的天光下,锦鲤池旁趴着晒太阳的乌龟,郑知夏收回视线,感叹:“那么多年了,这里一点都没变。” 他记得林霁最爱吃这里的棉花鸡。 林霁轻车熟路坐下,立即就有人将菜端上来,红艳艳的山楂小排摆在郑知夏面前,温度正正好能入口。 “我回来后只来过一次,”他说,“还是前几天给你跨城送外卖,知夏,其实我这几天一直想问,你那次生病,是不是跟裴如许的事有关?” 郑知夏心尖一颤,不安感猛然浮现。 “你怎么知道他叫裴如许?” “校园网上有他的信息,上个期末的奖学金公示名单,”林霁语气寻常,替他夹了一块排骨放进碗中,“然后又顺便查了下,发现他有在银星兼职。” 他抬眼,笑着问:“你知道这些事吗?” 郑知夏捏着筷子,在头晕目眩间镇定地笑了笑。 “我知道。” “我就是在银星认识他的。” 作者有话说: 郑知夏(强行冷静.jpg):聪明人不会编一个全新的谎话,而是更改部分事实
第16章 天生坏种 窗外阳光惨烈,蝉鸣声聒噪,郑知夏端着茶杯,指腹的刺痛开始发痒。 “你应该也知道,银星是邓明城开的,我和他的关系算是挺好,所以当初他问我要不要合伙,我就投了点小钱。” 林霁英俊的眉眼显得很专注,笑着说:“前一件事是知道的,后面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你很有投资眼光。” 郑知夏短暂地笑了下,他不管做什么,都能从林霁这里得到夸赞。 “然后有天过去和他讨论点事情,”他接着说,“在大堂遇见的裴如许,他在被人刁难,我认出来了,以为他是客人,就顺手帮了一把。” 都是真的,只不过纠缠是假,裴如许蓄意而为,他顺水推舟,大家都不是好货色。 林霁不置可否地点头,说:“好心没好报。” 郑知夏嗤地笑了,圆润的眼很明显地弯起:“也不能这么说吧,哥,我真的没事,生病也不是……被他吓到了或者怎么样,现在也已经完全断掉了联系。” “还是了解一下才放心,”林霁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你这次准备实习多久?不是还要出去旅游么。” 断了联系,好事,他足够让裴如许这辈子都没机会出现在郑知夏面前。 郑知夏无知无觉,低头戳了戳碗里的青菜,说:“不知道啊,得看我爸什么时候愿意放人了,至少也得等到八月吧,要是一直不让我走,就之后再说呗——你应该不会再好几年不见人了吧?” 林霁失笑:“当然不会,母亲一直不太乐意我在国外独自生活,而且最晚今年底,我就要订婚了。” 啪。 调羹摔在碗里,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动静,郑知夏似乎被吓了一跳,无措地抬眼看向他,而后勾着嘴角说:“这么着急啊?” “嗯,”林霁说起这事时平淡至极,“我二十七了,她认为再晚会不太好——怎么用这副表情看着我?” 郑知夏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想来是十分难看的,褪去血色的嘴唇习惯性地往上扯,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捡起调羹,说:“没有,就是没想到那么快。” 他自然而然地抬手喝汤,而后看向林霁,问:“和Valina?” “不出意外的话,是她,”林霁的目光温和而包容,“你不喜欢她吗?” 这都是哪跟哪,郑知夏喝了口茶,说:“没有,她挺好的,你们很相配。” 他攥了攥手掌,指尖有些冰凉,连带着胸膛的苦涩一起占领感官,林霁倒是笑了声,说:“只是合适而已。” “那肯定比不上初恋相配。” 刚说完他便已经开始后悔——这都在不过脑子地讲什么胡话? 林霁的沉默像是被他戳到了经年都不曾结痂的伤口,郑知夏欲盖弥彰地低咳一声:“我瞎说的。” 他不敢抬眼,握着茶杯的手抬起又放下,几乎有些坐立难安,林霁觉得有趣,笑道:“我知道,你怕什么?又不会揍你。” 郑知夏夸张地地瞪着眼:“好哇,你还想揍我!” 他作势要起身走人,林霁抓住他的手腕,安抚般地摩挲一下,像是主动认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你说的没错。” 郑知夏慢慢抽回手,在桌布的遮掩下摩挲着自己的手腕,笑容被收敛成明显的困惑。 “相配在哪里?我记得她……那个女生,家境普通,成绩也普通,大家都说她配不上你。” 林霁似乎是叹了口气,很释然:“灵魂的相配。那时候年轻,觉得什么金钱家世的太俗,不该出现在感情里,喜欢她,是因为她很有趣,也很有生命力,正好是压力最大的那一年,她在一片灰扑扑的学生中——” 他笑了声,仿佛是为自己的感慨与坦白觉得不好意思。 “最鲜活。” 郑知夏安静地夹菜,直到话音停止才停下,咬肌酸涩喉咙胀痛,抬起眼飞快地笑了下。 “其实我以为,我还算是鲜活的?” “不一样,”林霁失笑摇头,“这都没有比较性,好了,快吃饭吧。” 郑知夏闷闷噢了声,没有再问,慢吞吞地嚼着排骨,酸涩的味道炸开,他皱着眉,含糊不清地小声说:“今天这做的也太酸了吧。” “有吗?”林霁也尝了一块,“我觉得还好,跟以前的味道差不多。” “那大概是我的味觉出问题了。” 郑知夏笑了笑,仍旧微微皱着眉,无能为力地感受着酸涩感在胸膛和口腔中横冲直撞。 原来同样的鲜活,在同一个人眼中也是不同的。 他突然感觉到了习以为常的迷茫,那是在青春期每一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都不曾想通的疑问,至今都没能得到解答。 好看不行,听话不行,相似不行,能让他感到轻松愉快也不行。 喜欢是世界上最难解释的命题。 …… 邓明城一条腿搭在沙发上,端着酒杯啧啧叹气。 “你这是上班上出怨气了?这么玩命地喝。” 桌上摆的酒瓶密密麻麻——大半是进了郑知夏腹中,红的白的混着喝,现在轮到了威士忌,他看得咋舌,其他人则碍于那股颓丧冷厉的气场不敢接近,不远不近地坐在不远处聊天。 邓明城等了片刻,又啧了声。 “咋回事啊?半死不活的,被你爸训自闭了?” “没有,”郑知夏的声音很淡漠,“失恋。” “嚯,你骗谁呢,”邓明城笑着挑眉,“恋都没恋过,失的哪门子?不会是分手后发现自己爱裴如许爱得不可自拔了吧?” 怪恶心的,郑知夏无语道:“别膈应人,你到底喝不喝?那一杯端在手上看半小时了。” 邓明城立即仰头一饮而尽,反手翻过杯子抖了抖,示意自己喝得十分干净。 “我说真的,你这几天都不对劲,那天本来说好了来谈正事,结果你全程就没说超过十句话,净逮着我的私人酒柜霍霍,别说,真跟失恋了有点像。” 郑知夏支着额,在昏沉醉意中眯眼侧脸,说:“你就说正事有没有解决吧。” “谁跟你聊这个了,”邓明城坐到他身边,“哥们又不是掉到钱眼里去了,关心你一下不行吗?” 郑知夏深深地吸气,鼻音略重,哼哼地笑:“我看你是想找笑话吧?” 邓明城朝他摊手,无辜喊冤:“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你不信的话,给你上点实际的?” 多年交情让郑知夏默契地理解了他的意思,短暂的沉默后,他点点头,仰头靠在沙发上,昏暗暧昧的灯光从头顶落下,旁边有人在和漂亮女孩玩游戏,雪白大腿和卡其色工装裤挨在一块,脚踝已经暧昧地勾缠在一起。 他感到了熟悉的荒谬与不可救药感——为旁人,也为自己。 和林霁不同,郑知夏天生就明白自己爱纸醉金迷,爱低级快感,爱放纵欲望,更爱用移情解决失意。恶劣的基因组成他的躯体和灵魂,好在喜欢坚持这点是为数不多的优良品德。 大概截然相反的灵魂天生就不会互相吸引。 门扉敞开,有人领着个穿白T恤牛仔裤的男孩进来,邓明城用胳膊肘杵他,笑得很猥琐:“哎,这个怎么样?” 郑知夏兴致缺缺地抬眼,一张算得上十分漂亮的脸蛋闯进视线,薄薄的双眼皮,嘴唇湿润水红,含羞带怯地望过来,而后对他抿唇一笑。 他皱了皱眉,问邓明城:“你这里,是不给未成年进的吧?” “我从来不干违法犯纪的勾当!”邓明城信誓旦旦跟他保证,“不信我给你看他证件,来,快跟我们郑少爷打个招呼。” 那人便自觉端了杯酒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蹲下,侧脸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膝盖,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郑知夏沉默着伸出手,摸了摸他。 像是爱抚一只宠物。 “十八岁?” “快十九了,”男孩看着他,有些孺慕有些敬仰,“您喝酒吗?” 郑知夏笑了,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轻轻摩挲他的脸。 “太小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今天良心在线,难得想当一回好人,男孩失落地走了,邓明城看着他,用很新奇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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